我承认，我是固执的。我一直固执地认为我的第一次应该给我最爱的人，给我的丈夫。正因为这样，我才很害怕我嫁的人不是我最爱的人。
我不能象我的妈妈，嫁一个不爱的人，然后脆弱到因为一次再平常不过的斗嘴而选择死亡。
这一晚我睡得极不踏实，梦中好象总有个人跟着我，待我回过头却又不见了踪影。
早上八点，闹钟及时响了起来，这是姚望为我调的时间。他说早餐在八点到九点吃最好，人体最容易吸收。他帮我算好了时间：八点起来，洗漱半个小时，这样刚好在九点之前可以把早餐吃完。我抬起手将闹钟关了，继续睡。
不一会，电话响。
姚望在电话那头说：“我就知道闹钟今天叫不醒你。”
我说我正准备起床。
他说：“不要说准备，你现在就给我爬起来。不要挂电话，我要你到客厅去念一遍我给你留的纸条。”
我慢慢地滑下床，拿着电话走向客厅。
姚望这只狐狸，难怪当初一再强调要装无线电话，原是怕我睡懒觉。
客厅的桌子上摆了一个水蓝sè的花瓶，里面插着新鲜的红玫瑰。我从花瓶下抽出一张纸条，乖乖地念：“丫头，今天我煮的是鹌鹑粥，这可是费了我很大的劲哦。据食谱上说，喝了这种粥可以养血驻颜，益jīng神。所以你不能倒掉也不能不吃。今天可能会下雨，你千万不要出去，就只管在家里呆着。也不要自己做饭，中午，我会替你叫外卖过来。晚上记得等我回家……”
我们住的地方离姚望上班的地方比较远，再加上姚望得负责全厂的运作，所以通常要到晚上他才能回来。每天早上，他都会给我留这么一张纸条，内容都差不多。不过，留下的粥每天都会有新花样：健脑提神的萱草粥，抗衰老的莲子粥，乌发的地骨皮粥，益寿的玉米面粥，……这些，都是他买来的那本食谱教他做的。
我说姚望我念完了。
他说：“那就一定要照我的话去做啦。”
我说：“呃？我怎么象你养的小狗狗一样？”
姚望就着我的话说：“我的小狗狗，赶快去喝粥！不然要超过吃早餐的时间了。”
挂了姚望的电话之后再无半点睡意，索xìng真的爬起来。
姚望的粥做得越来越好吃了，难怪我的jīng神越来越好，头发也越来越乌黑。如果我妈还在世上，我就天天给她吃莲子粥和玉米面粥。
倾刻间，我觉得自己其实是很幸福的。
我忽然十分想念我的老爸和后妈。不管以前他们是怎样对我的，那都已经过去了，我现在并没有因为那些以前而变得不幸福。吃完早餐，我拨了电话回去。
接电话的是后妈，她听出是我的声音后说：“你老爸出去玩牌了，你有什么事吗？”
我说：“妈，我只是有些想你们俩了。”
那头沉默了一会说：“我也蛮记挂你和谈笑的，那孩子有好长时间没有打电话回来了。”
我说：“姚望说她的工作完成得很出sè，这个月还涨薪水了。说不定谈笑很快就可以把你接出来住了。”
后妈迟疑了一下才说：“都亏了你不计前嫌，她才会有今天。”
我说：“别这么说，好歹她和我也算是一家人嘛。”
我蜷缩在沙发上发呆。我到底还是跟后妈亲近不起来：‘血溶于水’这话一点都不假。我刚才说谈笑和我算一家人，事实上我们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她也从未把我当成妹妹看待。我之所以介绍她去姚望的工厂做事情，只是因为我一时的心软。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对背叛过自己的人心软？或者人都有同情弱者的一面吧？如果对方是强者，会激发你的斗志，否则，你只会觉得不想和她计较或者是争执。
我想到杜寞。姚望有背叛过杜寞吗？或者是，杜寞有背叛过姚望吗？杜寞曾经说，爱，可以从容一点？那么，恨呢？
中午的时候，外面果真下起了毛毛雨。已经很久没有碰上这样的天气了。顾不上吃姚望叫来的外卖，我提着包走了出去。从步行南路走到步行北路，再拐进西路，西路走完的时候，雨已经变得很大，我打算继续逛东面街。我就那样慢慢地走，那些打着伞或者躲在屋檐下的人都木无表情地盯着我看，大概认为我是个疯子？
我全身的衣服早已湿透，冻得直打哆嗦。很想喝一杯热的咖啡，可是又怕我的样子会吓到服务员。我拦了一部的士回家。我已经不象刚出来打工时那样，挨得起饿挨得起冻了。如今，我变得有些弱不禁风。
半个小时候后，我出现在小区的电梯里，16层到的时候，我照样象昨天一样走了出来。我还是想一步一步地走上去。当我十分吃力地把步子挪到安全通道的门口时，一个人影刚好从楼上走下来，我直直地撞了上去，本能地惊叫了一声。抬起头，他迅速捂住我的嘴巴……这个动作，我是熟悉的。
我不敢相信站在我面前的是杜寞。他，黑了、瘦了、憔悴了……他呆呆地捂着我的嘴不放手，我皱了皱眉头，他立即惊觉地垂下了手臂。
我虚弱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他不回答我，只是一把抓住我的手，一手托住我的腰，把我往16层里面带。我任由他带着走，已经没有力气反抗，有些神志不清。
我们走进1606号房间，我小声嘟嚷：我家在1706号。杜寞看着我不说话，拿出一条粉红sè的浴巾轻轻地替我擦头发上的水珠。粉红sè，是我的最爱。
我笑嘻嘻地说：“哪有男人用这种颜sè的浴巾？”
杜寞将我紧揽在怀里，脸上是痛楚的神情。他这种神情让我愉快。他过得也不好，象我一样地不好。我并不是有多么恶毒地希望别人和我一样过得不好，只是杜寞过得不好如果是因为我的话，我会认为那就表明他还爱我。
我一向清楚自己的内心。我原本只是个俗气的普通女子，并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俗气的女子当然希望自己爱的男人还爱着自己，永远爱着自己。尽管，这份感情看不到希望，至少，这份感情可以安慰我自己。
我笑起来，象个借酒发疯的男人：“你还爱我是不是？”这话问得直接又干脆。
杜寞的喉结动了若干下，最后却是嘴巴张着，未发出任何声音。
我愤怒起来，类似酒劲发作的男人：“你怎么象个娘们？爱是一个字，不爱是两个字，说起来会那么难吗？”
他还是不说话。他的眼睑里却掉下许多泪滴，象断线的珍珠。这是第一次，我看见一个大男人的眼泪。原来男人的眼泪同女人的眼泪没有什么不一样，都晶莹透明，象天下掉下来的水珠。我妈说所有的水珠都是眼泪变的。
这个世间的眼泪太多了，整天都有眼泪在飞。
可是，杜寞的眼泪是为我流的。平生第一次有一个男人为我流泪！男人不是宁可流血也不会流泪的嘛？他却为我流泪。这一刻，我那么想将自己献出去。甭管杜寞是否象我爱他一样爱我，甭管他是否怯懦，甭管他顾虑的是什么，只要此刻他的眼泪是为我流的就够了。哪怕，有朝一rì，他的眼泪也会为别的女人而流。
原来，在爱情里面，男人的眼泪也能成为武器。
我半是心疼半是幸福，口齿不清地嚷“杜寞，我爱你！我爱你……”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我想这一次自己是真的病了。我幸福地发着高烧。烧得难受的时候，我就叫：“杜寞，杜寞，你在哪里？……”烧退些的时候，我迫不急待地睁开眼睛，接触到的却是姚望急如焚烧的眸子。
杜寞！他又这么扔下我不管不顾了。这个男人，他的心比石头还硬。他对底要我怎样？他对底想怎样？如果他不想对我的感情负责，又何苦来惹我？何苦让我看见他？！表面上的从容真的对他来说那么重要吗？！为什么我却做不到他那样？！
我听见姚望说：“你已经病了三天了。这三天中，我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你！”
姚望握着我的手，我悲哀地想：为什么不是杜寞在这里？
姚望却霍地站起来，背过脸去站着。
我这才惊觉，爬起来拽姚望的衣角，小心地问他：“怎么了？”
姚望冷冷地说：“你在睡梦中不断地叫着别人的名字……是我守在这里，难道你都感应不到我？我以为好歹你也会叫我一次的……一次也没有，哪怕一次。”
我烦恼地低下头去，挣扎着说：“对不起，姚望，对不起……。”
姚望不理我，象个木桩一样忤在那里。好长一段时间内，房间里的一切都是静止的。
当我穿好鞋子，费力地下床，站到姚望的面前时才发现，姚望竟然也在流泪。他的眼泪滑过宽宽的脸庞，脸上留下一道道泪痕……什么时候，男人变得和女人一样爱流泪了？
只是一时弄不清楚姚望为什么会掉泪？因为我病了还是因为我在睡梦中叫着另外一个男人的名字？抑或是因为别的什么？
我掂起脚，小心地为姚望试去眼泪，小声地说：“别整得象我要死了一样，有什么好哭的？你以为你还是个孩子啊？大男人不兴哭的，一哭就成娘们了！”
姚望赌气一样，也将脚掂着，且还孩子气地将脸抬得高高的，这样我即使能用脚尖站着也没办法触到他的脸庞。
我笑起来，故作轻松地用手挠他的胳肢窝。姚望终于也笑起来，一把将我揽进怀里。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