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头菜听了直缩脖子。
为了消除郭大贵疑心,他几天没敢去春香楼。
好容易这天晚上郭大贵去坊子过夜,他才偷偷溜了出去。
偏这日春红被一个小商人给包下了,不能接他。
他生气了,说春红是他的人,叫那商人另外找人去。
那商人听了冷笑,把他上下一打量,道:“哪来的庄稼汉!瞧你那穷酸样,还说春红姑娘是你的人。你要马上拿一笔银子把她给赎了,大爷我就不碰她;不然,她从此就是大爷的人了!”
说着,一把将春红搂在怀里亲嘴儿。
春红眼巴巴地看着大头菜,十分委屈的模样。
大头菜气坏了,仿佛真是自己媳妇被人欺负了,愤怒之下抬出郭家长脸:“我穷酸?我是郭家大爷的小舅子!九大锦商都跟郭家好呢,你敢说我穷酸!”
那商人听了急忙放开春红,惊异地看着他。
“你真是郭家大爷的小舅子?”他问。
“那当然!”大头菜见唬住他了,傲然点头。
商人忙拉大头菜坐下,连连赔罪说有眼不识泰山。
因叫春红置办酒席来。三人坐下吃酒。
席间,商人说自己姓寇名怀,家里也是做织布买卖的。因向大头菜敬酒。说不知春红姑娘是他看上的人,刚才多有得罪;又问大头菜何时赎出春红去,他要上门恭贺。
大头菜这才明白他为何奉承他,原来也是做纺织买卖的。
那些大锦商还奉承郭家呢,何况这小商人!
他心中半点不起疑,反倒是寇怀问的,他含糊说手头紧。
寇怀吃惊道:“哎哟。你守着一座金山,怎么还这样穷呢?”
大头菜刚才吹了一通,此时羞于承认自己穷困。他倒也会扯。说姐夫怕他不学好,管他管得很严,银钱等物一概都由姐姐把持,所以他手头才紧。不是真没钱。
寇怀恍然大悟。说你姐夫那是为你好。
大头菜倒也知道好歹,连连点头,说他都知道。
寇怀便惋惜地看了春红一眼,对大头菜说道:“既这样,你跟春红姑娘怕是不成了。你姐姐姐夫是不会答应你赎她娶她的。你想想,郭家如今好有脸面,怎么能让你娶个青楼女子回去呢?就算是做妾也不成。”
大头菜原是个顾头不顾尾的人。这道理他也知道,只是从来没细想深想过。如今听寇怀这么一说。觉得有理,就没主意了。
春红便哭了起来。
大头菜哄了她几句。哄不住,只得闷头喝酒。
喝了几杯,有些醉意了,寇怀便凑近大头菜,神秘道:“蔡兄弟,我倒有个好主意,能让你马上发财,就看你肯不肯为春红姑娘做?”
大头菜忙问什么。
寇怀便在他耳边说了一番话。
大头菜连连摇头,说他才不会害姐夫呢。
原来,寇怀让他把郭家机器秘密卖给他。
寇怀示意春红去门口看人,自己对大头菜道:“蔡兄弟你想哪去了?兄弟我只想发财。既知道秘密,要是传出去了,人家都知道了,我还怎么发财?这是一。再有,我也怕郭家知道找我算账呢。就算不怕郭家,我还不怕九大锦商?所以,蔡兄弟你尽管放心,告诉我,我只在自己家悄悄用,不跟一个人说。你得了银子,赎了春红出去,岂不两全其美!”
大头菜说自己不知道,就知道也不会卖。
寇怀就道:“你是他小舅子,想知道还不容易?”
竭尽所能劝他,许诺说事成后有丰厚的酬劳。
那边,春红又含泪看着他。
大头菜便犹豫起来:若是寇怀不说,只在他那小作坊用,想必对郭家也没大影响。只要他有了银子就能赎春红……
再有几杯酒一灌,他就应了,答应回去试试看。
寇怀和春红都大喜。
当时寇怀就给了他二十两银子,让他零花。
自此日后,寇怀每天晚上都来春香楼等大头菜。
终于,三日后的晚上,大头菜匆匆来了。
他跟做贼一样,神情很紧张。
见面先灌了一杯茶,定了定心神,才和寇怀说话。
“怎么样?”
寇怀也很紧张,嘴里问着,拳头不自觉攥紧了。
大头菜且不回答,先竖起一根手指头,道:“一万两!”
他先谈起价钱来。
寇怀面上一惊,笑道:“我说蔡兄弟,你倒是说说,你都弄来了什么东西,我才好给报酬。怎么还没看货,先谈起钱来了?”
大头菜哭丧着脸,哆嗦道:“纺车和搅机我都弄清了。织布机我以前也看过,就是说不好。这城里又没有机子,想偷看也不能。”
寇怀笑道:“就这两样兄弟还要一万两?”
大头菜道:“你别蒙我。这东西能赚大钱的,一万两你还嫌贵?你要就要,不要就算了。我也不卖了。我昨晚一晚都没睡好。我姐夫来城里了,没事还骂了我一顿呢。要是他晓得我偷看了机器卖给你,非打断我的腿不可。我……我怕他知道了赶我走,往后我就没法过了。我多要些,买个宅子和田地防老。”
寇怀见他急了,忙安慰他说。他要回去跟他爹商量,他也做不了主,身上也没带那么多钱。
大头菜浑身发抖。道:“你快去问!”
寇怀见他真的很怕,对春红使了个眼色,匆匆走了。
他是去见谢天良的。
谢天良不敢自专,去请示谢吟月。
谢吟月道:“照数给他!要钱多才好。也不用藏着掖着被人猜,我们是花高价明买,别的事与我们一概无干!要怪也只能怪他郭家门户不严,管理不善!”
谢天良急忙答应。
正当春红安慰大头菜的时候。寇怀带着一个男人回来了。
他笑眯眯道:“我爹说这买卖划算。兄弟,咱们做了!”
当即坐下,先把银票点了五千两给大头菜。全是一百两一张的。
大头菜拿了银票反复看,怕是假的上当。
寇怀见他不认得字,急了,陪他去街上。让他随便抽一张银票随便去一家妓院试验。果然都是真的。
于是再回来,大头菜便比划出搅机和纺车的构造。
那男人听了沉思,然后对寇怀点点头。
跟着又问织布机,大头菜也比划一通。
男人根据他说的绘制了图纸,反复询问演算,直说得口干舌燥,依然没有头绪。
看大头菜一脸糊涂样,他和寇怀交换了个眼光。
“那先这样吧。哪天兄弟弄清了再来找我们。照样给一万两。”
寇怀好声气地说道,一面将另外五千两数给大头菜。
大头菜把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一样。喜得满脸开花。
这还不算完,寇怀当晚和大头菜都留在春香院,单等那男人去制作这两样东西。等做出来试验可行,方才放大头菜自由。
大头菜怀揣一万两银票,跟做梦一样。
当晚,他是抱着胳膊睡的。
以前,他都是抱着春红睡的。
等第二日寇怀做出搅机和纺车后,这交易也完成了。
大头菜便跟春红说好:他先买个宅子,然后今晚来赎她。
春红甜笑着答应了,“相公,你可要早些来!”
大头菜道:“来,来!死了也要来!”
喜滋滋地告辞了。
有了钱,他胆儿也壮了,竟敢不回田湖南街槐树巷,而是跑去买宅子。花了八百多两银子在城北不那么繁华的地段买了个两进的宅子,这才兴冲冲地回去。
等晚上,就迫不及待地来赎春红。
他自来没拿过这么多银子,喜得心发烧。春香院又是个烧钱的地方,姑娘们知道他发了财,特来赎春红,都借着贺喜的名义来缠他。他被女人一叫一哄,心就软了,拎着银袋子,见人就散钱。或三两,或五两,喊哥哥的都有份。
那晚站在暗影里的姑娘,叫回春的,也上来叫了。
大头菜对她印象很好,只是有了春红才没去亲近她。
这时见了她,忙掏出两张一百两的银票给她。
众女见了都吃惊不已。
春红吃醋不依:“你吃着锅里的,看着碗里的,又想回春妹子了,对不对?你要嫌弃我,就别赎我!”
大头菜急忙哄她,说自己先认识回春的,不过是个情分。
正闹着,忽然从外面冲进来一群人,正是郭大全兄弟。
大头菜立即吓得面色如土。
郭大贵一看屋内情形,气得浑身发抖,一脚踢翻他,挥拳就往他身上揍,一边骂:“混账东西!吃里扒外!烂泥扶不上墙!我打死你……”
大头菜被他打得鬼哭狼嚎,爬到郭大全脚边,揪着他衣角哭喊“姐夫!姐夫!姐夫……”
郭大全好整以暇地坐着,笑道:“你忍忍,让他打。”
一面对闻声赶来的老鸨道:“妈妈,上茶!”
把一锭金子往桌上一拍。
老鸨立即满脸是笑,吩咐姑娘:“给这位大爷上茶!”
一面扭着屁股上前来劝道:“大爷,怎么这么大火气?”
郭大全笑道:“哪有火气?就是借你这宝地管教管教小娃子。”
老鸨笑容一僵,心想这么大的小娃子?
众女听着大头菜“哎哟”叫唤声,再看看郭家兄弟,一个如猛虎一般揍人,一个笑得春风拂面,不禁胆寒。
郭大全喝着茶,看着郭大贵揍小舅子。
等揍得动不了了,才道:“把他身上银子都搜出来!”
郭大贵便和另一个郭家兄弟搜大头菜的身子。
翻遍全身,总共搜出一千多两银子。
郭大全问:“还有呢?”
大头菜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郭大全道:“不说打嘴。打到说为止。”
大头菜惨叫道:“姐夫别打,我说!我说!我带你去拿!”
郭大全这才站起身,掸了掸身上,道:“走吧。”
又对老鸨抱拳笑道:“妈妈,对不住。耽误你做生意了。姑娘们也别见怪,你们忙啊!我走了,这金子给大家买零嘴吃。”
两个雇工上来拖着大头菜,大家风一般就走了。
老鸨看着他们背影,喃喃道:“真不愧郭笑脸。这名儿太贴切了!”
郭大全在大头菜的新家搜出了七千多两银票,连同之前的一千多两,全部拿走了。只有那宅子,他没没收。
“看在你姐姐面上,这宅子我也不要了。你就住这吧,也别回去了。我们郎舅情分也尽了。”他冷冷地对大头菜道,“从此不许你进郭家大门。敢进一步,我打断你的腿!”
这次,他脸上没笑,声音前所未有的严厉。
大头菜趴在地上嚎哭不止。
郭大全再不理他,带着郭大贵等人走了。
不到一天,整个霞照城都知道郭家出了内奸,泄露了机器秘密。
过了几天,得了消息的蔡大娘和蔡氏赶了来。
母女二人又气又伤心又担心。
蔡大娘愧对女婿,只顾哭。
蔡氏边哭边求郭大全,“他爹,饶了大头菜这一回吧。”
郭大全断然拒绝,道:“以前他没出息,好歹没出大事;这才好了几天,就闹出这些事来,吃喝嫖赌都沾上了!再饶他,还不知要做出什么事来。”
蔡氏哭道:“你好好管教他,他不会再惹事的。”
郭大全笑道:“我管教他?我不管教他才好呢!要不是因为郭家做了这买卖,人家会找上他?我就是要赶他出去。他没了郭家依靠,旁人也不稀罕他了,也不得找他麻烦了。他在外吃些苦头,熬几年,等年岁大了,说不定还能收心。那时候再回去毛竹坞,横竖还有几亩田给他种,也饿不死。你别管了,就得这么治他!你要让他回来,他那个性子,叫人三句话一哄,还是老样子。真要这么着,总有一天把郭家卖得干干净净!你就不为我想,也不为勤娃子俭娃子想想?”
蔡氏无言以对,失声痛哭。
蔡大娘恨铁不成钢,带着闺女杀到大头菜新宅子。
这宅子位于城北,周围街坊大多是穷户,陋巷矮墙,你家挨着我家,我家前门对着你家后门,十分拥挤。(未完待续。。)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