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一路往后,总没找着自己的名字,拳头攥得越来越紧,手心里象握着两块冰,都微微的发着颤。走到最后一张红榜前,赵庚生几乎失去了再看下去的勇气。心里不知是埋怨自己好,还是埋怨那天遇到的戚婶子。
为救她家孙子,他的右胳膊当时挡了一下石板,起初不觉得,过后进了考场却肿了起来,疼得几乎写不了字。赵庚生的字本就一般,这样一来,更是如狗刨一般,他也知道卷面整洁对于评分来说极是要紧,可越是着急,就越写不好,最后写得连自己都觉得看不下去。若是当真因此影响了成绩,那他是应该埋怨自己多管闲事,还是埋怨老天不开眼?
正在此时,有小吏从贡院出来,拿糨糊贴着一张小小的红榜。上面也写着几个名字,上面赫然四个大字,替补名单。
那……那是什么?赵庚生瞪大了眼睛,两眼发直的盯着那张小小的红榜,上面第一个写着的是什么?
“大,大人!”赵庚生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了,“这是,是也过了的吗?”
小吏转头没好气的睃了他一眼,“没看见上面的字么?不明明白白写着替补名单?还来多问什么!”
因为武举不比文举,是要真刀真枪来较量的,有时人数凑得太整,万一有人临时生病或者受伤就会有轮空的情形,是以每回科举都会多录几名,以备不时之需。
哈哈哈哈,小吏被身后蓦然爆发的如雷笑声吓得一哆嗦,就见那高大少年扯起身边大黄狗的两条前腿拼命转圈。一面大笑还一面大嚷,“加菲!你看,我过了!我真的过了!”
这小子八成是疯了吧?小吏吓得缩头躲到一边去了。可怜那只大黄狗无处躲藏,被主人抡起来当风火轮使。惊得舌头伸得老长,耳朵和全身的毛发都炸了起来。等到主人终于兴奋完了,把它放下,刚迈腿就叭唧摔了个屁墩。没法子。眼晕哪!
好消息传回会馆,费一清是真心高兴。
他们会宁府这回一共来了六十个武举,加上赵庚生一共过了三十七人,六成的通过率,这个比例可不可谓不高了。
其实没过的也有一次参加实地考核的机会,不过那样的考核就算表现得再好,也只有获得一个赐同举人出身的资格。当然没有这样参加考核得来的硬功名强。
赵庚生文化成绩虽然不高,但他手上功夫可不弱,更有利的地方在于,他年纪极小,生得又是高大魁梧,相貌堂堂,非常符合朝廷对于将领的选拔要求,只要给他机会上场。就极易博得主考官的青睐。
也正是因此,所以当初在嵊州之时,几位学政大人才一致通过选了他当武解元。临上京前。还格外关照费一清,要对赵庚生多多照应,因为科举之事讲究机缘之处颇多,赵庚生也许本事并不是最出众的,但却是最有希望为会宁府争得荣耀的考生。
眼下见他又好运的堪堪挤上了替补榜,费一清更是恨不得拿他当宝贝疙瘩一样护起来。连喂狗的事都替他安排了下人照应,让他全力以赴,准备考场亮相。
赵庚生哪里还用他敦促?兴奋劲头一过,立即投入到水深火热的练习之中了,唯一对费一清提出的要求就是要一瓶上好的跌打酒。虽然胳膊上的伤慢慢好了。但赵庚生要以最佳的姿态出战,自然不容有任何闪失。
武举的拳脚比试在笔试成绩放榜的十天后,但按照惯例,两天后就是文科放榜的时间了。钱扬名一行虽在外面郊游,但一帮子士子们还没豁达到能够把放榜的日子都给忘了。提前一天就回了荣阳,静候佳音。
林氏怕成绩出来不理想。钱扬名受不了这打击,特意头一晚就把话交待下去,不许他去,只把钱文佑打发出去看榜。
钱扬名不肯,林氏却道,“今儿肯定人多,你跟你兄弟都生得单薄,纵是去了哪里挤得过人家?”
钱扬武也站在母亲一边,“娘说得是,哥哥想啊,荣阳的有钱公子多,就咱们在国公府见到的那些人,有谁会亲自去的?肯定都是派家丁去。咱们去到那儿,和那些牛高马大的下人挤作一堆,象什么样子?”
钱扬名听着这话有理,要是给人瞧见他们和一群家丁挤来挤去,那往后见着面可真不好意思了,于是也不再固执。
林氏笑道,“这就对了。我看你们出去玩了几天,看了不少好风景,那明日可能作张画儿么?或是写下来,到时给灵丫和家里,还有湘君那里都寄去,这眼看就要过年了,让他们瞧了也欢喜欢喜。”
这话说得钱扬名心中一动,他自来了荣阳,成天忙着读书,都没什么空儿给家里好好写封信,不如明天就给爹娘好生写封长点的,再画上两笔,也是自己的心意。
钱文佑暗暗冲林氏竖一竖大拇指,在此时勾起侄子的思乡之情,万一真的不中,也能让钱扬名心中有所寄托,不至于钻进牛角尖。
“只是扬威那里怎么办?真让他们单独过去?”晚间回了房,钱文佑才敢暗暗跟老婆咬耳朵。
林氏胸有成竹的道,“亏我是个妇人都舍得,你挺大一个男子汉难道还不放心?我已经拜托晗哥儿都安排好了,扬威不是正学认药材么?晗哥儿说,后儿正好他要去一处赶那什么药材集,这一走只怕得要十来天,我让他把扬威带去,正好咱们就跟俩媳妇把事情办了。”
她冷哼一声,“她们自个儿连房子都寻好了,满心盼着要自己当家作主呢。那咱们还操什么心?”
既听着如此,钱文佑也不反驳了,“她们走了也好,咱们也太平。等着今年过完,明年灵犀应该跟堂兄一家子回来了。上回文仲堂兄来信,说起将来的打算,我是极赞成的。要是真把灵犀嫁到外头,天长日久的见不到,我可舍不得。现在他既愿意把他们家闺女也嫁回会宁府,那咱们正好可以带着灵犀一起家去。还有凤儿,差不多她的亲事也该要定下了,虽然家里有爹娘哥嫂照应着,但没亲眼瞧着,我还真有些不放心。”
他美滋滋的畅想着,“等再过几年,咱们可都能当外公外婆了!”
“瞧你这得瑟劲儿,别忘了人家可说,疼外孙是疼脚跟,怎么着也是外姓人。”林氏故作不屑的翻个白眼,却也掩不住满脸笑意。只是她还有一点隐忧,“你说咱们灵犀往后到底许配谁好?我听扬武那意思,亮哥儿心意就没变过,但庚生也实在是个好孩子。你说咱们选谁呢?”
钱文佑下巴一抬,丈人款摆出来了,“那有什么好犯难的?咱灵犀高兴嫁谁就嫁谁,他们谁敢有意见?”
林氏噗哧笑了,“瞧你这说的!”不过细想想,钱文佑这话也没错,“一家女百家求,咱们有啥好犯愁的?行啦,我也不愁啦。往后谁讨得了咱闺女欢心,就认谁做女婿!旁的什么都不必谈。”
她放下心事,心情愉悦的哼着小曲儿一面收拾着衣物,一面又跟钱文佑碎碎商量起过年要置办的年礼来,又念叨着要托晗哥儿去办。
钱文佑猛地想起一事,“听你一口一个晗哥儿,好似跟人家很熟似的。这是咱俩倒无所谓了,小心给旁人听见,笑话你想攀高枝。”
“我就喊怎么了?”林氏甩他一记大白眼,“这可是人家要求我这么叫的,说叫少爷生分了,这个才亲切。其实吧,这孩子我瞧着倒好,只可惜咱们灵犀已经有人选了,不然选他也是好的。”
钱文佑忽地笑了,“我说你死心眼,你还不承认。咱们灵犀又没许给那俩小子,凭什么就不能选其他人?要是陈晗这小子肯跟咱们回小莲村去,就收他做女婿了!”
林氏笑得直不起腰,“你啊你,脸皮也忒厚了!我不过那么一说,你就当真了。咱们灵犀又不是什么香饽饽,哪有这么多人来求的?”
钱文佑撇撇嘴道,“若是不来也就罢了,若是来了,还不兴我摆摆丈人谱么?”
夫妻拌嘴,亦是自得其乐。
国公府。
眼下虽已二更天,但上房里仍是灯火通明,钱玢端坐椅中,虽是闭着眼睛,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心里不太平。
明天就是放榜的日子,他们大房虽然去参加考试的人并不多,但总还有几个,更有二房三房那边的不少子弟。就算见不得他们的势利样儿,但一族之中,还是希望有出息的人越多越好,毕竟这才是全族兴旺之兆。
故此钱珉钱珅也在一旁静候,整个上房鸦雀无声,只有茶杯轻碰的脆响,偶尔响起。
蓦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这里的宁静,有家丁急速来报,“老爷!”
“是有消息了么?”钱玢猛地睁开双眼,三老太爷钱珅已经站了起来,“快说,是谁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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