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娘现在的情况如何？”周游询问花白胡子族老道
花白胡子一脸无奈地回答：“还是没有醒转的迹象，刚刚大夫给看过了，脏腑皆是碎裂的不成样子，怕是……”
“十七娘醒了，十七娘醒了！”一阵惊呼声传来，花白胡子和周游赶紧到了珞十七的床前
“寨子还安全吗？”珞十七声音极其微弱
“放心吧十七娘，游娃击退了来敌，还斩杀了常家两兄弟，这几日有人通报，那袁崇海已经回了黑石城，咱们安全了！”花白胡子欣喜地对珞十七道
珞十七深深地看了周游一眼：“让我和阿游单独呆一会。”
花白胡子一愣，随即还是领着其他人出了屋子。
“他们怕你。”珞十七淡淡地说
周游有些不解：“十七娘说笑了，都是看着我长大的长辈，哪里有怕我这个小娃儿的道理。”
珞十七笑了：“你心里很明白，他们怕你。”
周游沉默了：“怕，是有些怕的吧，不过也只是一时不适应，说到底，我还是那个乡下野小子。”
“一入修行界，有些事儿，就不是你能做主的了。你现在习惯一下也好，修者和普通人，完全可以说是仙凡之隔。我不知你是用的什么法子打杀了常家兄弟，也无意探究你身上的秘密。我只希望你走后始终记得自己是铁山人，至少，记得自己还是人。”
“十七娘说的哪里话，我并没说要走啊。再说了，修者也是人，也没什么不一样啊。”
“也许吧。”珞十七的声音越来越弱：“铁山太小，容不下你，我虽不知你身上有何秘密，但你今年刚刚十五，就已经能斩杀两名二阶猎者了，假以时日，便是成为传说中的巫师，也不是没有可能。巫者和凡人的差距还不算大，到了巫师之境，便有了两百载的寿命，岁月最是无情，怕是到时，你也会成为那冷冰冰的仙人，不近凡尘。”
周游心有戚戚然，不要说两百年，就是几十年的时间，就足以让一个人产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了，岁月最是无情，此话不假。
离开周家寨是必然的，实际上，周游对这个地方殊无好感。
再者说，有一整个广阔的世界等着周游去探索，没有哪个穿越者会经得起这样的**。
不过周游也听出了画外音，珞十七虽然是在说他，但最后那几句话，似有几分怨气在里头，怨恨的对象，怕就是那甲子之约的对象了吧。
“十七娘且好好休息吧，暂时，我是不会走的。”
周游终究还是心有不忍，给了珞十七一句承诺，这时候的铁山，也的确离不开他。
“阿游，”正待周游要走出门的时候，珞十七突然又冒出来一句：“明天扶我去寨子后面的土山上一下。”
周游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第二天，珞十七在周家寨后面的土山上静静地坐了一天，周游似乎心有所感，也是默默陪着她，就连来劝说珞十七去休息的寨民，也被他打发走了。
眼看天空已经被墨色染透，点点繁星闪烁其间，珞十七终于是开了口。
“阿游，扶我回去吧。”
“要不再等一会儿？”周游于心不忍
“不必了，阿游你可不要笑我，等了六十年，明知是虚妄，到了今日终究还是想来走这一遭，七老八十的人了，忒是幼稚。”珞十七自嘲道
“不会。”周游没有暖声安慰，只是沉声告诉珞十七，阿游不会笑话她
不管珞十七造了多少孽，这份坚持，本身是不容亵渎的。
“咦？”周游正要将珞十七扶回房，却突然发现远方的天空传来一阵尖啸声，伴随着七彩流光
那流光速度极快，不一会，就到了周游和珞十七跟前，两人定睛一看，是一个青衫少年，大约十七八的摸样，眉目清秀，相貌不俗，最惹眼的是他挂在嘴边的一丝浅笑，说不出的自信和迷人。
那发出七彩流光的，是他脚下所踏的云雾状器物，仿若神话中的七彩祥云，映衬得少年格外脱尘。
见到珞十七，那少年也是一愣，脸上显出几分激动：“十七，未曾想你真的在这里等我！”
仙人般的少年，拉风的七彩祥云，标准的盖世英雄配置，和珞十七所描述的心上人，一模一样！
但是，让周游很意外的是，珞十七却并没有多激动，她只是淡然地打了个招呼：“恩，青哥儿，你回来了。”
周青上前握住了珞十七的玉手，笑意盈盈：“十七，你可是一点都没老啊，和当年一模一样，还是我记忆中的小十七。当年我离开时，你对着我师傅大吼，从此我就叫珞十七，啧啧，那副场景，我终生难忘。”
周游敏锐地发现，珞十七脸上的血色似乎又少了几分，六十年的等待有了童话般的回报，可她的脸上却没有半点喜色。
“君尚未归，十七怎敢老。”
莫名的，周游竟是觉得眼眶有几分湿意。
六十载待君归，君尚未归，我怎敢老？
一个“怎敢”，说不尽的苦。
杀人盈野，恶名昭著，持着清白的身子，顶着淫妇的骂名。
奋力维持着铁山的基业，努力周旋在群狼之间。
千般辛苦，万般无奈，只为一句，我不敢老！
“这次回来，我是专程来看看你的，看到你无恙，我就放心了。”周青的脸色有些尴尬
周游傻眼了，他居然不是来接珞十七的？他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
你既然不是来接人的，那你踏什么七彩祥云？装什么盖世英雄？难道是为了在老**面前炫耀一下吗？
珞十七之前的话再一次浮上了周游的心头，“岁月最是无情”。
也许，珞十七早就料到了这个结局。
没等周游有所反应，异变陡生！
珞十七的面庞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老化，身上的肌肤也是逐渐由羊脂白玉转化为折皱的鸡皮。
整个过程不过数息时间，转眼间，一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就成了鹤发鸡皮的老妇。
“不好！”周青急捏住珞十七的手腕，目光紧盯她的心海处，似乎是探查了一番
“你们是怎么搞的？”周青怒视着周游：“十七的心力早就快用尽了，你可知心力用尽对一个修者意味着什么？还有，她的脏腑受伤如此之重，为何不让她用剩下的心力自我疗伤？而是任凭她将心力花在保持表面的容颜上？”
周游内心如堕冰窟，他一个半吊子修者，哪里知道这里面的学问？
珞十七的脸上保持着淡然的微笑，勉力道：“青哥儿不要怪罪阿游，他什么都不懂，这一切，都是十七自愿的。”
“十七，”周青直到这时，才显露出了几分真情，而不是之前老朋友寒暄式的表情：“你这又是何苦？”
“求不得。”周游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周青不耐地说
“你问，十七娘这是何苦，那我就告诉你。”周游冷冷地盯着周青，丝毫不顾及他可能是传说中的仙人：“此苦名为，求不得！”
人有求不得苦，越是得不到，就越想得到，思之不得，求之不得。
“求不得，求不得。”周青此时没有了仙人的潇洒，只是呆呆地重复着这三个字
珞十七的气息越来越弱，她躺在周青的怀里，轻声在他耳边呢喃了几句，声音细到耳力极佳的周游也听不大清。
不一会，珞十七便没了声息。
周游静静地看着珞十七最后的表情，默然不语。
在周游眼中，珞十七变为干瘪老妪，那最后微笑满足时的容颜，竟是比她少女时更娇艳数分。
周游和周青都没有察觉的是，珞十七临死前的最后一刻，她的心海中悠悠然飘出一股彩色心力，传输到了周游的心海中。
然后，这心力并没有没入雾海之中，而是附着到了那八颗黑球的其中一颗上面，转眼间，那颗黑球就变大了几分。
两个少年模样的男人静静地在珞十七遗体前呆了很久。
终于，周青还是先开口了：“你叫周游是吧，十七最后告诉我，你是她唯一的弟子，希望我将你带回去好好教导，传授你心巫大道。”
周游并未做声。
“我周青，是清国六门之首的自在门首席弟子，若是要收徒，那门里定会插手，不是易事。”
“谢周师美意。”嘴上说着谢，周游的脸上可没有半点感激的表情
“不过我既然答应了十七照顾你，那便会做到。这样吧，我有一好友，是这铁山附近长乐派的长老，我便将你送入他门下，也算是了了十七的心愿。”
“还是谢谢周师了，不过周游自有打算，十七娘走后，这铁山还需要有人打理，我怎能一走了之。”
“糊涂，凡人间的蝇营狗苟，与我等修者何干？通天大道你不走，还想去走那羊肠小道！”
一日前，珞十七问周游是否要走，他是肯定的，只是要有所准备，可现在，他是真的不想走了。
这里，有太多他放不下的东西。
“没时间与你鼓噪！”周青表情不耐，直接一挥衣袖，没等周游反应过来，他就被裹入了袖中
一道七彩长虹飞过，铁山人一边好奇地看着这难得一见的奇景，一边担心着铁山的未来。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