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小小地感动了一下，真是难为他了，一路尾随跟到这里，还要隐匿形迹，不让欧阳贺发现。嘴上说是怕长月被人拐卖了，其实，他是怕她有什么意外。
与他初遇之时，长月和他为一个肉包子打破了头，那时她还没有进青楼，他也还没有遇见他的厉害师傅，那时的他俩，都是街边脏兮兮的小乞丐……
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之后这十来年里，君羽可以算是长月最可以信赖的朋友，或者，是世上唯一能够依靠的兄长。他会料理所有的麻烦，摆平那些纠缠不清的登徒浪子，让她可以安心在青楼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顶着当家红牌的名头当最单纯的歌伎。
他总是说：“我一定是上辈子欠你的，臭丫头。”
看着他蜻蜓点水般的身形，长月忍不住笑：“你这家伙，天生是块做贼的料子。”
君羽轻轻一笑，将手臂杵在长月的肩膀上说：“也就你敢这样放肆，本少侠虽说没有进什么帮派，那可也是行侠仗义的大侠，竟被你拿来比做贼人，我告诉你啊，你得给我负责！”
长月敛声，简要地跟他说了这几日的状况。
君羽瞥她一眼：“大姐，赌气是不能当饭吃的，你现在必须想清楚的事情，是回去如何面对那个叱咤江湖一辈子的糟老头！”
“欧阳山无非是想听我说一句原谅他的话罢了。”长月不屑地哼一声，思绪飘荡回很久以前的某个深夜。
那个夜里，长月曾经说他永生永世只能堕入畜牲道，永世不得为人。
叱咤江湖一辈子，欧阳山什么风浪都经过了，只是料不到，区区几岁的孩子，眼里会流露出那样的恶毒……
君羽不知想到什么，忽然叹了口气：“但愿真是你想的那么单纯……你要知道，欧阳家眼下正面临生死之劫。”
他沉吟一下，还是忍不住将真相全盘告诉了长月。末了，他有些担忧地看长月一眼：“他们，可能只是想你做个替罪羊……”
长月叹了口气：“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人都来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多加小心。”
话音未落，人影儿已然匿入了暗夜。
有人叩门，是送饭的丫头：“大小姐，我可以进来吗？”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身边总有他的身影，只是，对于君羽的心……要如何告诉他……她对他只是朋友之情。
欧阳家承继了九代的，武林中最尊贵的家族。欧阳一族共计出过六个武林盟主，十三个名动江湖的英雄，不单如此，欧阳家属下的几个帮派，每一个都自成一体，是江湖中不容小觑的力量，欧阳贺的白洛城，就是其中之一。
十几年前，长月被人从这里撵出去，今天，欧阳贺。
长月只着一件素白的长袍，满头青丝凌乱地散开，飘在风里，一如当年在母亲的葬礼上，欧阳山下令把她逐出欧阳家时的那样。
长月的母亲，身为欧阳家的大小姐，生来就拥有别人一生都追逐不到的一切，倾城的容颜，煊赫的出身和风家冠绝天下的武功。
可就是在别人眼里那样脱俗的女子，却做出了最最惊世骇俗的事情。婚礼前夜，她抛下未婚夫，与一个不知来历的无名小子私奔了。
消息传开，欧阳家颜面扫地，欧阳山派人四下里追，可惜却最终无功而返，让那对野鸳鸯也不知为何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能早就出了人界，亦或是求助了哪位神，就此从人界销声匿迹。
谁料想，母亲却在几年后带着年幼的长月再次回到欧阳家。没有人知道这些年里发生过什么，也没有人能从她嘴里问出孩子父亲的身份，欧阳山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欧阳家的大小姐，被人诱拐，诞下一女。
可是就算这样，母亲也不是欧阳家最大的耻辱。
因为有了长月，最大的耻辱，便是她带回来的那个不知生父来历的野孩子。
虽然有母亲护着，他们依旧是对长月冷眼相对，但行动上还算客气。
没隔多久，长月的母亲悒悒不乐，一病而亡。
隐忍多年的欧阳山终于可以不用憋着这口气，母亲葬礼一完，便毫不犹豫地令人把长月扔了出去。
哪还有什么父女情深，哪还有什么血缘亲情，都是转瞬即逝的一场梦罢了……
望着通向落花深处，欧阳山住处的小路，长月扭头看看欧阳贺，突然开口：“欧阳山要我回来，无非是缺了一只替罪羔羊吧……”
“长月，你是欧阳家唯一的继承人了。”他答得淡定，眼底未起半点波澜，他心里应该早就清清楚楚，自己不是亲生的，轮不到自己，这个位置，就算欧阳贺想要，各大帮派的庶子也不会答应。
长月仰起头，目光落在远处的树梢上，“我听说，是因为我们欧阳家惹上了妖界，于是妖界的族人突然间找上了欧阳家的麻烦……”
欧阳贺顿时怔住，表情有些不自然地僵硬。
虽然神魔妖三界曾经立下规矩，不参与任何关于人界和鬼界的事，可是人界先欺负到妖界头上，妖界自然是要还手的。
长月笑笑，继续说道：“继承人？眼下这种状况，还有谁敢接手这样的烫手山芋？欧阳山这时候想起我，是因为他根本没把我当成他的孩子。”
欧阳贺的眉头拧成一团：“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无所谓。”长月摇摇头，“无论你们的初衷是什么，我都无所谓。你放心，我会答应这个老头子的要求，人之将死，我倒想看看能折腾出个什么。”
长月顿一顿，再也忍不住咬牙切齿的恨：“我会接手。因为，我要看着欧阳家彻底毁在我手里……”
一转身，长月径自往里走，欧阳贺却一把拉住我：“长月，不要这样。”
欧阳贺扳过长月的脸，目光灼灼：“欧阳家不可以毁在你手里，无论当初发生了什么，这都是你的家。”
家……家是什么……
长月告诉病床上那个行将就木的糟老头，她不再恨他，也不再诅咒他，那些恩怨都是过往，随风散去了。
可是心底，永远都放不下仇恨，接手欧阳家又如何，无非是让这一切全部都结束。
或许长月注定是个炙手可热的人物，以前是公子王孙们捧了大把的珠玉银两到青楼来求长月弹奏一曲，现在武林中几大世家络绎不绝的求亲队伍。
坐在欧阳家的水榭里，长月微笑着望着湖中接天的莲叶，一边品茶一边跟君羽说：“知道吗，前天那个来求亲的南宫公子见到我时，下巴差点儿脱臼。”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