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座湖就在眼前，但却又远在天边。她知道自己不可能走到那里，却又不敢停下脚步。因为一旦停下，就会失去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
这是个黄昏的梦境，夜幕尚未降临，天空中没有闪耀的星辰。
莱芮说过，只有这种情况才是安全的。
为了维持梦境的稳定、不让自己的潜意识苏醒过来，希琳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到远方的湖泊上，下意识地迈着步子。
那座湖一望无际，犹如辽阔的大海。但她本能地知道，它就是一座湖。
神圣之地，女神长眠之地。
也是她命中注定必须前往的地方。
快来吧，她在心中暗暗祈祷，快来吧，莱芮。我需要你，我们必须谈一谈。
在夜幕降临、群星现身之前，她们大约有十分钟的安全时间。希琳不知道自己对时间的感知有没有偏差，毕竟她对梦境的了解非常有限。
也许莱芮早就听到了她的呼唤，之所以不肯现身，是因为这里太过危险。毕竟莱芮一直在暗示，有某个危险而强大的存在监视着她们共享的梦境。
细雨浸湿了她的衣服，希琳感觉到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流淌而下。为什么在梦中还能有如此逼真的体验？这个问题她从未细想过，因为每次来到这里，她都有更重要的事需要操心。
莱芮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原野上。
起先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在雨幕中若隐若现，犹如幽灵。希琳立刻将注意力转移过去，影子随即变成了人形的轮廓，接着又在几个心跳之间变成了一个成年女性。
转眼之间，半精灵来到希琳的面前。她看上去很像艾玛，只是头发并非渡鸦般的黑色，而是有着金属光泽的浅银色。
“莱芮，真的是你！我不是在做梦吧？好吧，这当然是个梦，我的意思是——”
“我们只有几分钟的时间，然后他就会监视这里。”半精灵说，“必须长话短说。”
虽然身处雨幕之中，她却没有被雨水淋湿。
希琳没有浪费任何时间。关于这次会面，她早就排演了很多次。
“我需要你的帮助。”
悲伤的神色浮现在半精灵的脸上，无需解释，她已经知道了希琳打算提出的要求。
“所以该来的还是来了……你遇到了一个必须做出选择的时刻，”莱芮轻声说，“但你明白这个选择真正的意义吗？你知道你的选择会造成什么后果吗？”
希琳摇摇头，“那就告诉我。”
“你的选择不止会影响你自己，还会你身边的其他人，乃至影响整个世界的命运。”
“这些陈词滥调我已经听够了，莱芮。告诉我一些真正有意义的信息吧。因为我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
希琳说着剥开衣袖，将已经变成深绿色的手腕展示给对方。
莱芮轻轻捧起她的手腕，接着沉默良久。天色正在渐渐变暗，希琳心中的恐慌也越发强烈。
“你知道吗？在女神的诅咒中变成植物，或许才是更好的选择。”莱芮轻声说，“转换的过程并不痛苦，而且当你彻底变成植物时，你的意识会在圣湖中永生。”
“永生？”
“直到世界的末日。”
这或许是个安慰，但却不是希琳想要的答案。玫瑰帮助她进入梦境，是希望她从莱芮口中问出另一个选项。
“我肯定还有别的选择，对不对？”希琳盯着对方的眼睛，“你说过，我的选择会带来灾厄。你说我就是灾厄本身。”
半精灵点点头。
“我必须知道原因。告诉我，莱芮，告诉我另一个选择是什么。”
“为什么，希琳？”莱芮大声问，“为什么要做出那样的选择？你在恐惧死亡吗？根本无需害怕，你会在圣湖中永生的——”
“我所恐惧的不是死亡，”希琳平静地说，“而是当别人需要我时，我却无法做出回应。”
半精灵审视着她的脸，从她的脸上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坚定决心。
希琳上前一步，“告诉我，莱芮。”
“另一个选择，”她轻声回答，“你会变成女神的选民，成为灾厄的化身。或许不是现在，但就在不远的未来，等待你的将是更黑暗、更痛苦的命运。你会听到圣湖的呼唤，那里将成为希琳·玛尔伦的终点。女神依然会将永生赐予你，只是这一次，永生意味着永恒的战斗和磨难。当你的身躯和灵魂备受摧残、再也无法承受更多的痛苦时，死亡也不会为你带来解脱。你必须永远为女神而战，直到世界的末日。”
“……但我不会变成植物，对吗？”希琳说，“在走进圣湖之前，我仍然可以按自己的意愿行动？”
莱芮点点头，“但你无法抗拒圣湖的呼唤，没人能抗拒它。无论你怎么挣扎，最终都会走进它。”
“这样就够了，”希琳露出安心的微笑，“我想要的就是这个。”
“你没有听懂我的话吗？如果你选择了这条路，你会承受有永恒的磨难，甚至无法通过死亡得到解脱！”莱芮大喊道，“谁会选择这样的路？”
“可你说过，你亲眼看到我做出了这个选择。”希琳说，“这不是正好说明，我必须做出这个选择吗？”
莱芮露出痛苦的表情，看上去像极了她母亲。“你当然还有其他选择，”她轻声说，“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就是希望你做出另一个选择。”
“我不明白，莱芮……你的意思是说，你也能看到我做出其他选择的未来？同时存在于过去、现在和未来的每一个时刻，莫非就是这个意思？”
莱芮没有回答，但也没有否认。
天空变得更加黑暗，希琳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如果我选择了这条路，火印城会迎来什么样的命运？我的朋友们能不能从这场灾难中幸存？”
“未来是由无数个选择决定的。”莱芮柔声回答，“所以即使你踏上这条路，仍有可能迎来一个黑暗的结局。在最残酷的结局中，你失去了自己所珍爱的一切，在痛苦和绝望中成为了女神的选民。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是比这更痛苦的命运……”
“当然有。”希琳静静地说，“那就是独自逃离危险，然后眼看着自己所珍爱的一切，因为自己的袖手旁观而毁灭。”
“他们不是你的职责，从来都不是……”
“不，莱芮，你知道不是这样。”
半精灵沉默下去。
“我已经决定了。”希琳抹去脸上的雨水，拨开眼前的发丝，“我该怎么做？”
“你什么都不用做。”莱芮轻声说。她这样说着，随后朝她伸出双手。
她们在夜幕下相拥，一团柔和的光雾从莱芮身上剥离出来，接着融入了希琳的体内。她感觉怀抱中的那个身躯变得越来越轻，半精灵的成年身体正在迅速缩小。
片刻之后，莱芮变回了她原本的样子。雨水打在她的脸上，浸湿了头发。
“希琳。”女孩睁开双眼，眼角淌下泪水，“对不起，我又失败了……我还是没能保护你……”
“不，恰恰相反，”希琳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你给了我希望。”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