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叶带人在附近寻到了一个离河不远,又有巨石为顶的地方,将朔诚轻轻移了过去。
日渐西斜,暮色微沉,头顶林木枝叶繁茂,暗得极快,可朔诚却没有一点要醒过来的意思。
我开始有些坐不住了。
“少主莫慌,朔公子情况稳定,只是伤得重了,想必要好好修养一番才能恢复元气,醒迟一些也是有可能的。”
不知道第几次被我提溜进来给朔诚把脉的松羽宽慰道:“若是少主实在不放心,也可喂他一粒药,会醒的快些。那药丸剂量很小,是属下精细计较过用量以后才炼制的,不会害了朔公子。”
我捏紧了手里的瓷瓶,有些迟疑。这番话,松羽已经说了很多次了。
可附子不是什么阿胶当归,随意可食,这是要命的药,万一我给他吃了,反倒害了他,该如何是好?
最终,我还是没能下定决心,只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松羽点头,躬身退开了。
赤云不解:“少主素来果断,为何却在此事上犯了难?这朔公子好歹也是个大男人,难不成这点罪都遭不住,当初少主身重数十箭,奄奄一息,最后还不是活下来了?”
“这不一样。”我摇摇头,“我是我,我自信自己有那个能力耐得住伤痛回宫,信拈花阁医术卓绝,也信华陌不会就那么让我白白死了,所以才敢肆无忌惮地跟人拼命,敢拖一身伤回去。
可朔诚不同,他是弑神殿护法,怎么会像我一样,经历那么多的生死?更何况,我们现在完全没有办法给他更好的药,没办法为他治病,我又怎敢贸然给他用药?”
赤云沉默了片刻,道:“朔公子诚挚单纯,少主终究是心软了。”
是啊,我心软了。
我怕朔诚真就这么死在我手上。
怎么可以呢?不行的,我不能让他死!
眼看就要入夜了,青筠那边还是杳无音讯,难不成他真不管朔诚了,要让他死在这里?
我问道:“赤云,派去帝都传信的人还没回消息么?青筠到底知不知道朔诚的情况?”
若是知道朔诚重伤危在旦夕,以青筠那护犊子的性格,怕是早就亲自带人来接他了,为何此时还不见人?难不成是那几个弟子都被陌尘殿的人拦截下来了……
赤云道:“回禀少主,属下和沐秋阁主、银叶都派了弟子出去,可无一例外的都没回来,也一直没有动静,属下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听了他的话,我忍不住叹道:“连银叶的人都没带回消息来,只怕今日,青筠是来不了了。”
赤云道:“少主为何如此笃定?说不定他们晚些时候就回来了,还把青阳王一同带过来了呢?”
我摇摇头,并不解释。
银叶的手下都是最擅长隐匿的,否则也不会在陌尘殿分堂时还能藏得好好的,不被玄衣男子发现?这么大的一片月牙山,他们要悄悄出去有何难,可竟是一去无回,难道还不能够说明什么吗?
定是陌尘殿的人聚集了人马,准备一鼓作气将我除去,要发起第三次围杀了。
对,是围杀,而不是刺杀。陌尘殿人数占优势,大可将月牙山作为包围圈慢慢收紧,最后寻到我的位置,一举剿灭。如今这月牙山上,只怕是连只鸟都飞不出去,更别说是去报信的那几个属下了。
我想了想,有些不安,“现在天色已晚,你多安排几拨属下轮值,能散远些便散远些,一旦发现陌尘殿的人,立刻通知。还有,既然这月牙山中时有猛兽出没,便多让弟子们小心些,万一陌尘殿的人也想驱动兽群对付我们,那可就不妙了。”
我们是担心朔诚的病情不敢带着他强行突围,所以打算留在这里过夜,可万一玄衣男子也是打算把我们留在月牙山,然后趁着夜色,一举剿灭我们,那岂不是正中了他的下怀?
“是。”赤云点点头,“属下这就吩咐下去。”
赤云匆匆而去,沐秋便替换他近身守着,以防有人偷袭。
我在朔诚身边坐下,发现他脸颊有些红,心中觉得不对,忙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才知他是有些发烧,忙道:“沐秋,让人打些水来给他擦擦,再支起火烧些水。”
沐秋为难道:“少主,如今已然入夜,林中更是黑沉,再支火堆的话,只怕会……”
“会什么?”我不耐烦道:“让你去你就去!”
先前烧好备着的水已经见底了,现在的天还未彻底黒透,再不趁机烧些,等天真正黑下来,那才是一支火堆就会被发现。
沐秋只得应下,让人去生火。
我叮嘱道:“多烧些备着,免得他不够。”
虽然是没醒,可这一下午朔诚都喝了两三囊水了,他又受着那么重伤,还是喝烧过的水比较稳妥。至于烧起来要擦身子降温,那就更不用说了。
那河水里谁知道会不会掺杂着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胡乱给朔诚用了,影响他的病情怎么办?
“是。”沐秋这才退下,吩咐属下悄悄生火烧水。
我将水囊中最后一点水喂给朔诚喝下,却发现他烧得越发厉害了,只好再一次把松羽叫了过来:“松羽,你过来看看,他似乎发烧了。”
松羽闻言,不敢有半点迟疑,忙给朔诚又是把脉又是看伤换药地折腾了一通,还灌了两口刚刚从林中现挖的草药制成的汤汁,这才道:“属下已给朔公子用过药,便是发烧也无妨的,少主莫要担心,只要熬过这一阵,等烧退了,人自然就会醒,届时……”
我忍不住打断他的话,斥道:“是不是所有的大夫都是这样说?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混迹江湖,听过多少这样的话,可他们最后都死了!好,既然你如此笃定,若是朔诚今日挺不过去,我绝不饶你!”
话音刚落,一道极其沙哑难听的声音蓦然响起,让我和松羽都是一惊。
“卿……卿卿,别生气,别……怪他们了……”
我不可置信的转向朔诚,果然见他睁开了眼睛,苍白的嘴唇一开一合,往外吐着断断续续的话语,与平日那张牙舞爪的样子极不相同,看起来柔弱可怜极了,让我想起了每一次阿娆生病时朝我撒娇的样子,忍不住心下一软。
“你醒了?”我倾身过去看他,柔声问道:“怎么样,伤口疼不疼?头疼不疼?饿不饿?”
“……卿卿,你问这么多,我该回答、回答哪一个?”朔诚勉强扯出一丝笑意,动了动身子,似乎是想起来,却不小心扯到了身上的伤口,疼得神志都涣散起来。
“别动了。”我皱着眉头把他压回去,手上力道却是极轻,“伤口还没好,还发着烧,起来做什么?”我转向松羽,不安地问道:“他如今是什么情况,为何这么早就醒了?该不会是回光返照吧?”
松羽给朔诚切了切脉,又细细问了他些问题,这才回复我:“少主放心,朔公子的身子比想象的要好很多,醒的早是好事,烧也很快就会退的。”
“那就好。”我点点头,总算是送了一口气,这才让人端了那半筒鱼汤来,朝朔诚道:“这汤早给你备好了,就等你起来饿了喝呢。”
朔诚听完,一双眼睛亮晶晶的,“这是卿卿亲手给我熬的不成?”
见他前脚才从鬼门关迈出来,后脚便开始如平日一般无赖,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伤势,我没好气道:“炎卫抓的,炎卫煲的,喝不喝?不喝我倒了!”
朔诚撇撇嘴,委屈地唤道:“卿卿……”
这时,沐秋正好拿了两个水囊过来,闻言笑道:“少主既然那么担心朔公子,为何朔公子现在醒了,却又故意凶他?”
我眯了眯眼,警告地唤道:“沐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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