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器厂有多少匠人?”朱慈烺问。
褚宪章赶紧回答:“回殿下,共有三千一百五十人。”
“一月产多少支鸟铳?”
“大约一千五百支左右。”
一月一千五,一年就是一万五千支,听起来是不少,但如果和大明百万军队相对,就实在是太少了。
朱慈烺皱了一下眉头:“这么少?”
“除了鸟铳,还有三眼铳,神铳、斩马铳、手把铁铳、四眼铁枪……”褚宪章一口气说了十几种的火器,看来他提前做了功课,对火器厂的情况很是了解。
“你告诉齐宁,从现在起,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律停产,只生产鸟铳!”怪不得产量这么低呢,原来都被这些无用的东西占据了。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朝廷财政困难,崇祯的内廷也是紧巴巴,根本拨不出钱粮制造火枪,褚宪章所说的一千五是正常生产的情况,遇上内廷无钱,拨不出钱粮的时候,连续几月一支火枪都不造,也是常有的事。实在没有钱,军队又着急使用火器的时候,就突击制造廉价的三眼铳充数。
这也是明军中鸟铳少,三眼铳众多的原因之一。
“奴婢明白。”褚宪章躬身。
这时,齐宁满头大汗的跑了回来,在朱慈烺面前跪倒:“殿下,照太子爷你的钧旨,都传下去了。”
“嗯。”
朱慈烺迈步向前走,进入右手边的第一间匠铺,虽然他已经让齐宁下令不许跪拜,但还是有胆小的工匠在看到他之后,扔了手里的工具,跪在了地上。既然制止不住,朱慈烺也不管了,眼睛一扫,发现很多都是白发苍苍的老工匠,年轻人连一半都没有占到。
在一处炉火前,朱慈烺站住了脚步。
一名头发斑白的老匠人正在敲打铳管,打一段就把里面的冷铁条抽出一段,以防止铳管和铁条连在一起。别的工匠都已经看到朱慈烺,并且跪在地上了,只有他一人专心致志的敲打铳管,头也不抬。
“去喊这位师傅过来。”
朱慈烺说。
齐宁疾步跑过去,气急败坏的喊:“老古!你眼瞎了吗?太子爷来了你也没看见?”
叫老古的工匠吓了一跳,赶紧扔了手里的工具,跪在了地上。
朱慈烺皱了一下眉头。
田守信大步走过去:“齐宁,你胡闹什么?太子爷只是要他过来,谁让你吓唬他了?”
齐宁哭丧着脸:“田公公,你不知道,老古有点耳聋,不大声喊他听不见的。”
“好了好了,快带他过来。”
叫老古的工匠被带到了朱慈烺面。大约是吓坏了,老古脸色苍白,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小人知罪了,大人饶命。”
“什么大人?这是太子爷!”齐宁气的咬牙,赶紧纠正他。
朱慈烺却不以为意,微笑和蔼的道:“起来吧,不要怕,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
老古这才哆哆嗦嗦的站起来,依然是弓着腰,看都不敢看朱慈烺。
“你叫什么?”
“小人古作章。”老古就结结巴巴的回答。
“世代铁匠?”
“是,从成祖文皇帝开始,我家就是铁匠了。”
朱慈烺点头:“我看你敲打铳管很是专心,你一月能打多少铳管啊?”
“回殿下,小人一月能打十根。”
铳管需要反复锻打,不但要卷圆,且要合拢的严实无缝,三天打一根已经算是很快了。
“殿下,老古是我们这里最好的铁匠,他打的铳管也是最好的。”
齐宁道。
褚宪章终于是忍不住了,狠狠瞪了齐宁一眼,意思是闭嘴!太子爷面前不许聒噪。
齐宁吓了一跳,咬住小嘴唇,不敢说话了。
“古师傅,你平常打的都是鸟铳,如果是斑鸠铳,你几天能打一根?”朱慈烺最关心的仍然是斑鸠铳。
听到朱慈烺称呼古作章为古师傅,齐宁紧闭的嘴唇又张开了,双眼里满是震惊。匠人都是下等阶层,是贱户,叫一声老古已经是高看了,想不到太子爷居然叫师傅!
这可是闻所未闻的事情啊。
褚宪章也惊讶。
田守信却表情淡淡,对这个主子一言一行,他早就习惯了。
“回殿下,斑鸠铳管壁甚厚,前面还没打完后面就冷了,打制非常费时,且管壁厚度稍有不一,就会有炸膛的危险,一点马虎都不能有,打制起来,耗心又耗力,小人到现在为止,一共只打制过十支,每次耗时都在七天以上。”见朱慈烺态度和蔼,一点都没有就架子,古作章渐渐不那么怕了,说话也有了条理。
“你用的是晋铁吧?”朱慈烺问。
“是。”
“如果给你闽铁,你多长时间能打一支?”
“如果是闽铁,管壁就可以稍微薄一些,打制起来能容易一点,质量也有保证,小人估摸着五天应该就可以。”
朱慈烺看齐宁:“你们这有闽铁吗?”
“回殿下,只有三百斤不到。”齐宁回。
一支斑鸠铳的枪管最少重十五斤,算上火耗,需要二十斤,三百斤闽铁,连15支斑鸠铳都打造不了。
但如今的情况下,能捡到菜篮子里的都是肉,多一支是一支了。
“从现在起,你不要打晋铁了。齐宁,把所有的闽铁都交给古师傅,让他专心打制斑鸠铳的铳管。”
“是。”
朱慈烺忽然起来什么:“古师傅,你没有徒弟吗?”
说到徒弟,古作章脸色忽然一变,低下头,眼角的泪水已经滚滚而出。
“殿下,老古的徒弟就是他儿子,广宁战役时,他儿子被派去修理鸟铳,结果死在广宁了。”齐宁小声回答。
触动了伤心事,古作章膝盖一软,跪在地上哇哇的哭了起来。
白发苍苍,老来丧子,其锥心之痛,非常人所能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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