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使甲申之变,崇祯帝殉国之后,江北四镇尚有几十万的人马,朱慈烺又知道建虏入塞的确切时间,提前调十万兵马到蓟州,的确是可以做到的。
但两万敢于野战的部队却是一个难题。
不野战,只依靠坚城,难以阻挡建虏的南下。
因为建虏根本不攻坚城,只绕城而走,劫掠防御脆弱的县城和乡村,大明根本无法防御。
所以绝不能让建虏南下,哪怕就是将新组建的京营全部拼光,也要将建虏堵截在蓟州。
朱慈烺盯着地图,再一次把目光落到蓟州:“先生,有一件事,我想要向你请教。”
“殿下请问。”
“崇祯二年,袁崇焕在蓟州是怎么布防?建虏又是怎么僭越的?”朱慈烺问。
说到蓟州,自然就不能不说崇祯二年,己巳之变中的“蓟州僭越”。
因为蓟州僭越,因为京师被围,袁崇焕最后被凌迟处死。
当朱慈烺说到蓟州僭越,说到袁崇焕时,吴甡脸色微微一变。
连吴甡这样桀骜多智的人遇上袁崇焕也会有所退避。
其实也不奇怪。
袁崇焕是钦案,是皇上钦定的案子,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几年,但依然关乎崇祯帝的颜面。
但对当年是非对错、对袁崇焕的处置,朝臣们心中还是有不同想法的,有一派人坚持认为袁崇焕该杀,大部分东林人都是这么认为的。当年袁崇焕曾经为魏忠贤修过生祠,还数次上疏歌颂魏忠贤,被东林人归为阉党,其后虽有孙承宗的维护,但和魏忠贤的关系依然是袁崇焕的污点,为正统东林人所不容,既然是阉党,又犯了大错,当然就该死。
但冷静开明之士,在目睹了十几年朝政变化,尤其是辽东的糜烂之后,对袁崇焕之死渐生惋惜。张家玉就是此类代表,相信他绝不孤单,和他一样想法的人在朝中应该有不少。
不过这种想法并不敢轻易表露,一旦露出,不但是反对钦案,甚至有可能成为同僚的众矢之的。
吴甡是东林人,就更是不能轻易表露对袁崇焕的怜惜了。
朱慈烺殷殷望着看着吴甡,淡淡笑:“只是私聊,先生但说无妨。”
吴甡拱手道:“殿下既然问,那臣就大胆直说了。”
清清嗓子,开始缓缓道来。
崇祯二年十一月,星夜入援的蓟辽督师袁崇焕,在蓟州临危受命节制各路援军,成为了实质上的明王朝三军临时总指挥。袁崇焕遣各军分守更要紧处,如三河、顺义、通州等地,以为不测,独留关宁精锐和蓟州军守卫蓟州,一切安排妥当,袁崇焕上疏承诺,会确保将入侵的后金军拦截在蓟州,不让京师受兵。
当时在蓟州的关宁军总兵力大约三万人,其中骑兵一万,步兵两万,都是辽东精锐,袁崇焕在城南扎营列阵,迎击建虏,有蓟州城上火炮的支援,建虏如果强攻,必然又是一个宁远大捷。
而建虏入塞的人马大约也在三万人左右,三万对三万,而且关宁军还在城外列阵,如果是自以为天下第一的努尔哈赤,一定会强攻。
但皇太极远比他老子聪明的多,没有强攻蓟州,而是绕道而走。
“坊间传言,说袁崇焕不敢战,建虏是直接从蓟州城下越过,这是极其荒谬的,袁崇焕所求的就是依托蓟州城墙和火炮,和建虏在城下决战,以求再次重现宁远大捷的辉煌,而关宁军就扎在蓟州城南平原中,除非建虏击溃关宁军,否则根本无法从蓟州城下穿越!真实的情况是,虏酋皇太极诡计多端,趁夜从蓟州东南绕行了。”
吴甡指着地图:“崇祯二年时,臣还是河南巡按,对绕道蓟州就有耳闻,崇祯六年,臣入朝为大理寺卿后,曾经亲自到蓟州勘察到一次,去年为兵部侍郎后,臣整理崇祯二年的旧档,对当年之事就更是清楚。”
“蓟州东南十里处有一座山,名曰翠屏山,也叫仙岭山。翠屏山的山脉不是连贯的,从西到东,有数道自然存在的山峪,将山脉切成了好几块,其中有三个峪口是可以走人走车的,这三个峪口中,以中间那道峪口最为宽阔。”
“此峪口西边叫别山,东边叫庙岭,距蓟州城大约十二里,这么远的距离已经不是眼力所能观察到的,更有山脉为掩护,纵然夜间有少量火把,蓟州城头的士兵也难以发现。”
朱慈烺盯着地图:“先生是说,建虏当年是从中间这个峪口越过去的?”javascript:
“是的。”吴甡点头,手指点着地图上翠屏上的标志:“这三个峪口地图上并没有标识出来,但臣亲自勘察过,绝不会有误,袁崇焕常年镇守辽东,对蓟州地形并不熟悉,不管当年他是相信了地图,还是蓟州当地官员没有向他禀告清楚,又或者他坚信建虏会和他在城下决战,总之他没有在三个峪口派驻兵马,当他在蓟州城下列阵时,却不知建虏已经潜越,直趋三河了,而袁崇焕派驻防守三河的总兵侯世禄以城小不能容兵为借口,带兵退往京师,导致三河防务空虚,被建虏攻破,由此京师大门洞开,大错铸成!”
说到最后,吴甡长长叹息。
朱慈烺心中悲凉,如果当年袁崇焕能在三个峪口派驻重兵,凭借山势严防死守,建虏远道而来,没有携带攻坚的器具,必然难以突破,待其疲惫之时,袁崇焕再带兵夹击,虽不敢说全歼建虏,但令其知难而退,再不敢有绕道入塞的心思却是有可能的。
甚至更大胆的推想,如果袁崇焕能在峪口预藏一支伏兵,待建虏进入峪口,矢石齐下,伏兵齐出,将建虏全歼于峪口之中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惜啊,没有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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