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道:“总镇不必自谦,杏山塔山之战,若非总镇临危不乱,及时处置,不但两地兵马,就是两地的百姓恐怕也都变成建虏的刀下之鬼了。”
得了太子的夸赞,佟瀚邦心中激动,脸上却不动声色,抱拳躬身:“臣惶恐。臣久为塔山副将,但却庸庸碌碌,此次松山之战,臣近在咫尺,但却无能为力,实在是愧对朝廷,愧对前线将士啊……”
说到此,他声音变得苍凉。
虽然在松锦之战中,作为塔山守将的佟瀚邦并没有直接参与到前线的厮杀,而是在后方护卫粮道,当听闻杏山到松山的粮道被截断之时,他从塔山连夜带兵疾驰四十里急急前去救援,奈何建虏壕沟已经挖成,沟后又有重兵防守,明军无法靠近,杏山守将贺品奇又畏敌不前,他独自带兵试探着冲了几阵,结果损兵折将,不得不放弃攻击。
那时他就意识到败局已定。
松山东边是大明九边十三万的精锐,松山西边是急需的粮草,如今杏山到松山通路被截断,粮草无法输送,十三万大军变成无粮之军,已经是必败之局,就如长平之战时的赵军一样。
虽然作为塔山守将,他不用担负粮道被截的责任,但那种悲愤、绝望、坠入深渊的黑色感觉,一直缠绕着他,直到现在都没有完全解脱,常常会在梦中惊醒。
佟瀚邦身后的小将低头神伤。
朱慈烺也黯然。
一旁的吴甡沉声道:“松锦之败原因多多,从庙算统筹到最后的决战,我朝需要检讨的地方太多太多,但检讨归检讨,但却也不能沉溺其中,以至于灰心丧志。松山我们是败了,但我大明国运依然昌隆,只要上下一心,重整旗鼓,平定辽东并不是什么难事,佟总镇新任蓟州总兵,肩上的担子重的很,可千万不能沉咎于往事啊。”
佟瀚邦抱拳:“谢少司马大人教诲,末将谨记在心。”
少司马,兵部侍郎的别称。
吴甡微笑颌首。
佟瀚邦又向朱慈烺,慨然道:“请殿下放心,但臣还有一口气在,就不使建虏越过蓟州!”
朱慈烺点点头:“你能有如此决心,很好,”远眺山峦,忧心道:“松锦之战,我朝精锐尽失,建虏极有可能会再次绕道寇边,到时蓟州恐怕会是敌我双方交战的前线,佟总镇一定要早做准备!”
佟瀚邦脸色一变,肃然:“是。”
“说说吧,你打算如何镇守蓟州?”朱慈烺问。
“整饬边备,修缮城楼,遵循戚少保的备边成法,御敌于蓟门之外!”想也没有想,佟瀚邦抱拳回答。
不意外,朱慈烺点点头,背着手缓缓地走到另一边的墙垛旁。望着远处巍峨起伏的山峦,沉声道:“刚才你没来之前,我和少司马大人讨论蓟州防务,有一些新看法,说来与总镇听。”
佟瀚邦恭听。
“自隆庆二年戚少保担任蓟镇总兵,边备修饬,蓟门宴然以后,继任的将领都沿用戚少保已经完善的备边成法,蓟镇十数年无事,戚少保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才,循他的成法守卫蓟州原本并没有错,不过眼下的时势却跟戚少保镇守蓟州时候有所不同了。”
“当年戚少保面对的是蒙古人,蒙古人骑强步弱,缺少攻城的器械,只要严守关隘,不给蒙古人可乘之机,就可保蓟州安稳,但建虏和蒙古人不同,建虏是渔猎民族,不止骑射,步战攻城也是一流,更添有红夷大炮,从崇祯二年始,建虏已经四次破边入塞了,朝廷耗尽财力物力构建的长城防线,在他们的兵锋面前好似无物。并非各地守军不尽力,实在是力有不逮啊。”
“因此本宫以为,蓟州的防御战略必须与时俱进,做一些适当的调整,方有可能应对建虏的入塞。如果故步自封,继续用老办法对付建虏,怕是会重蹈崇祯九年和十一年的覆辙啊。”
说罢,朱慈烺忍不住幽幽叹了口气。
自从穿越以来,他一直苦苦思索,想要破解建虏入塞的难题,想来想去只有两个办法,一个是主动出击,将长城外的蒙古人彻底扫除,征服蒙古,重建塞外三卫,但就眼下的局势来说,这其实是天方夜谭,根本做不到第二就是关门打狗,放建虏入塞,长城一关,将建虏歼灭在长城之内,然这项战略想要成功,就必须有一支强大到足以和建虏重骑兵相抗衡的野战部队和十数支能固守城池的步兵部队,并需要一个谋虑高超、统筹能力极强的统帅。
相对来说,后者稍微容易一点。
但不论哪一个策略,短时间之内都是做不到的。
这也是像杨嗣昌,吴甡这样的大智之人对这个难题都一筹莫展的原因。除了严守关隘,被动挨打,大明朝好像没有其他的办法,漫漫长城俨然已经成为了大明朝的一个罩门,只要建虏绕道寇边,大明就无法防御,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建虏肆虐。
究其原因,除了长城太长,处处都是破口之外,大明财力困窘,京畿地区没有一支敢于野战的精锐大军也是重要原因,如果有精锐,敢同建虏决战,不需要多,只需要一次大胜,建虏就不敢轻易入塞了。
这也是朱慈烺抚军京营,不惜一切操练京营大军的最重要原因。
而京营新练,没有两年的时间,没有几十场的胜利是不可能锻炼成真正的精锐的,朱慈烺现在要做的就是如何拖过这两年,或者说如何将建虏入塞的危害降到最低。
在他的战略中,蓟州极其重要。
蓟州总兵更是重中之重。
所以他才要跟佟瀚邦探讨蓟州的防御策略。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