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的忧虑,臣明白,臣对萧汉俊也有担心,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萧汉俊已经不可能再倒向太子了,就算他有私心,想要用闻香教作祟,等到殿下登基,再收拾他也不迟,此时此刻,还是要用他之能的!”李守錡道。
定王被说服了,点头:“好,就令萧汉俊彻查此事,告诉他,如果他能完成此事,本宫可再对闻香教法外施恩!”
“殿下英明!”李守錡拱手。
……
东缉事厂。
后院。
李晃静静地看着鱼缸里的鱼。
和王德化不同,李晃虽然也喜欢鱼,但却他从来都不投食。
倒不是因为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而是因为无功者不得禄。
脚步声急促,有人进来了。
却是李晃身边的心腹小太监。
他到了李晃身边,小声低语。
李晃听完,脸色微微一变,眉头不由就皱了起来……
……
同一时间。
换了一身锦衣,伪装成是一名锦衣卫的萧汉俊,在四品绯袍太监何成的带领下,来到了尸房。
谢立功的尸体就停在这里。
已经三日,尸体已经臭了。原本今日就要埋了,但萧汉俊却坚持要来查看。
萧汉俊用棉布捂着口鼻,仔细查验。
何成站的远远,捂住口鼻,根本不敢靠近。
终于,萧汉俊查验完毕,站起来,面无表情的说道:“走,去他住处看一看。”
于是,何成又领着萧汉俊,来到谢立功的住处。
在这里,萧汉俊不但里里外外仔细查看一遍,还详细询问了和谢立功同住一屋的王姓太监,以及那日和谢立功一起煎药的几个青衣……
随后,又转往一处秘密地点,审讯几个参与“点心案”,有可能知情并且泄密的几个太监和宫女。
全部做下来,离开皇宫时,已经是黄昏。
但萧汉俊一个人也没有索拿,问话完毕之后,那些太监和宫女,全部安全离开。
何成一直陪在萧汉俊,见萧汉俊将所有人都放走了,一个嫌疑也没有,原本的尊敬,渐渐变成了不耐。
萧汉俊所问的问题,都是他曾经问的,太监和宫女的回答,他看不出一点疑问,现在同样的问题,同样的回答,萧汉俊就能看出什么吗?
这也就罢了,关键是萧汉俊常常问一些和案件无关的蠢问题,没头没脑,徒自浪费时间,原本一个上午就应该结束的事情,生生拖成了一天,最后却把人都放走了!
这样的人,居然是太子亲命的军情司照磨。
他能揪出内鬼才怪呢。
言过其实,也怪不得保不住太子,会投向我们定王殿下……
“照磨可查出了什么?”但何成还是问。
萧汉俊一脸沉思的摇头:“没,现在还不能确定,还请公公先送在下出宫吧。”
何成心中鄙夷,忍着性子,送他出宫。
但走到东华门时,萧汉俊却忽然站住了,猛地回头,冲何成道:“何公公,我知道泄密的人是谁了?”
“是谁?”何成忙问。
“你的干儿,阮文贵。”萧汉俊说的认真。
何成大惊:“不可能!他没有理由,他也不知道这些事!”
“错不了,就是他。”萧汉俊冷静无比:“如果错了,公公可拿我人头!”
萧汉俊的态度,镇住了何成,他楞了一下,随即跺脚:“这个兔崽子!”
查了半天,想不到泄密的居然是自己的徒弟,如果定王殿下因此怀疑自己,那该如何是好?但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先把阮文贵抓起,确定真假才是当务之急!
何成立刻转身,看身边左右,低吼:“你们都跟我来!”
一行人疾步匆匆。
萧汉俊也跟了上去。
但他们还是晚了一步。
阮文贵已经死了,耷拉着脑袋,喉咙血迹一片,被人抢先一步,割喉杀死在了住处。
尸体还是热的,凶手刚走不久。
“是谁?是谁?”何成狂叫了出来。
萧汉俊皱着眉头,一脸愁绪,但嘴角却似乎流露出一丝“果然是你”的神秘笑意。
……
东缉事厂。
天色已经黑了。
一身青衣的李晃依然面无表情的站在鱼缸前,目光深深望着鱼缸,喉咙微动,用一种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叹息道:“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
晚间。
昏暗的灯烛下。
两人相对而坐。
一个黑袍,一个灰袍。
“萧照磨,”一双锐利的老眼,紧紧盯着对面那留着三缕长髯、看起来潇洒俊朗的灰袍中年人:“老夫有一疑,不知当不当问?”
“伯公请问。”萧汉俊拱手。
“萧照磨怕是当时就已经看穿了阮文贵了吧?为何当时不说?却非要等到东华门前,才忽然告诉何成呢?难道是要给那幕后之人,留出杀人灭口的时间和机会吗?”李守錡声色俱厉,眼神里更是闪过杀机。
萧汉俊先是一愣,接着色变,霍然站起,厉声回道:“伯公这是什么话?把萧某当成什么人了?如果不信萧某,立刻就可以拿了萧某,是杀是剐,萧某绝无怨言,又何必说这等令人心寒的话?!”
李守錡不说话,只是抬起头,冷冷看着萧汉俊----他老眼犀利如刀锋,像是要割开萧汉俊的皮肉,直看到他的心底深处。
萧汉俊不闪避,双目和李守錡冷冷对视。
几十瞬之后,李守錡仰头干笑:“哈哈,照磨莫要生气,如此大事,老夫不得不小心谨慎。言语有得罪之处,还望照磨海涵。”
起身一辑。
萧汉俊冷冷回礼,好像还在气头:“不敢。”
李守錡干笑了两声,说道:“萧照磨慧眼如炬,一日之间,就为定王殿下找出了身边泄密之人,实乃是旷世奇才,还请照磨再接再厉,揪出那幕后之鬼,以竞定王的大业,到时,定王定不会亏待你。”
萧汉俊拱手,面无表情道:“不敢,都是萧某应该做的。”
李守錡重新坐下,从袖中取出一封密报,收敛笑容,面无表情的说道:“照磨今日有两功,一是为定王殿下找出了内鬼,另一功就是上报了太子的行程,”说着,缓缓展开手中的密报。
……
密室。
灰暗的烛光下。
李守錡和萧汉俊相对而坐。
“照磨在密报里说,军情司开封分司有鸽书到,说太子大军已经行到信阳,信阳紧邻湖广,也就是说,太子大军刚离开湖广不久,距离京师还远的很。太子一路大张旗鼓,宣扬平安的消息,并且还给你发来密令,要你监测京师情况,但是定王有所妄动,立刻要通知于他,可是如此?”
“不错。”萧汉俊点头。
李守錡锋利如刀的老眼,倏的刺向他,语气透出不满:“可是老夫记得……照磨你曾经亲口说过,照磨你没有能成功擒杀李若链,致使李若链逃脱,如果李若链到了湖广,见了太子,必然会将照磨你转投定王殿下的事情说出,太子一声令下,到时,开封等地的军情司必然不再为你所控制,传来的情报也就不能信了。既如此,照磨你为什么还要把开封军情司的密报,呈送给定王殿下呢?如果军情司开封分司,传来的是假情报,岂不是要误导定王殿下?”
说道最后,语气越发严厉起来。
萧汉俊却不为所变,神色自若的回道:“伯公所说不错。但京师距离湖广两千余里,长路漫漫,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开封分司更曾经向萧某汇报,说是击伤了李若链,李若链伤重或者因为其他原因见不到太子,也是有可能的,也就是说,开封分司传来的有可能是真实的情况,如果我隐瞒不报,岂不是辜负了定王殿下对我的恩遇?”
“至于鸽书内容到底是真是假?信与不信?唯请定王殿下定夺,如果定王殿下连这个也判断不出,我看也不需要再有什么大的图谋了,安分守己的做一个亲王即可……”
李守錡听完一愣,随即仰头干笑两声:“照磨说话……可真是大胆。”
萧汉俊冷冷:“萧某说的是实话,没什么大胆不大胆。”
李守錡看着他,忽然道:“抚宁侯朱国弼,照磨可知道?”
“知道。”
“他知道的事情可不少。你以为,他在太子的威压之下,能坚持多久,又能保守多少秘密?”
“怕是一刻也坚持不了,他所知道的,会全部告诉太子。”
“那么,太子定然是知道定王监国和京师的变局了,而你军情司已经半个多月没有向九宫山发送军情了,就算没有李若链,以太子的聪明和谨慎,也一定已经怀疑军情司出事了,老夫说的对吗?”李守錡盯着萧汉俊的眼。
“对。”
“既如此,太子为什么还用通过开封分司向京师传递消息?这岂非是蠢?又或者,这根本就是一个圈套?”
萧汉俊却微微笑了:“这正是太子的高明之处。”
“愿闻其详。”李守錡眯缝着眼。
“太子远在两千里之外,虽然知道京师有大变,但大变到什么程度?是否还能为他所控制?他却不敢有把握,即便明知军情司可能有变,我这个照磨已经背叛了他,但他还是要向我发来鸽书,为的不过就是两个词,一试探,二迷惑。”
李守錡默不吱声,这些不用萧汉俊说,他自然明白。
“一试探我是否变节?二用假消息迷惑京师,让定王殿下做出错误的判断。”萧汉俊继续道。
“这不就对了吗?鸽书内容一个字也不能信!”李守錡老脸阴冷的说道:“鸽书说,太子大军刚到信阳,肯定是假的,说不定已经过了郾城,到了开封,更甚至太子并没有跟随大军,而是轻骑返回……”
说到最后,他声音微微颤抖,眼神闪过惊恐和震惊。
现在他最担心的就是时间,太子轻骑返回,破坏的,正是他的时间谋划。
萧汉俊却笑了,他目光看向李守錡:“伯公不用过于担心,大军每日行军都是有极限的,即便英武如太子,也无法为士兵们插上翅膀。算日子,太子大军最多到郾城,距离京师远着呢。如果太子轻骑返回,照军中的骑兵配置和战马数量,少则五百,最多一千骑,以一日一百里算,离的也还远呢。更何况,如果太子真的只带这么点的兵马回京,岂非正是伯公你运筹帷幄、杀人于无形之中的大好机会?”
对萧汉俊的马屁,李守錡很是受用,他闭上老眼,像是在谋划,嘴里淡淡道:“照磨请继续说。”
“太子做事,从来都是留有余地的,即便是撒谎,他也是要参杂一些真言的,鸽书中肯定有真实情况,至于哪些是真,哪些是假,萧某现在还无法判断,只有写了回书,等到再有太子的鸽书,萧某才能判断一二。从而也才能知道太子的真实意图。”
李守錡猛地睁开老眼:“照磨打算如何写回书?”
“当然是如实回禀。”萧汉俊。
李守錡脸色陡然:“你说什么?”
“萧某说,如实回禀。”萧汉俊迎着李守錡的目光,说着,从袖中取出纸卷:“萧某已经写好了,请伯公过目!”
李守錡接过看了,脸色登时大变,抬头看向萧汉俊,眼神倏地透出杀机:“萧汉俊,你……何意?”
萧汉俊所回,全是京师现在的真实情况,从定王的野心,到军权的掌控,和朝臣勋贵的支持,连崇祯帝的病情,都写的清清楚楚,说崇祯帝病急,随时都可能驾崩,定王继位在即,要太子轻骑速归!
面对李守錡杀人的目光,萧汉俊脸色不变的解释:“太子发来的可能是假消息,为的是试探、迷惑我们。那我们为什么不反其道行之呢?”
“太子既然怀疑我,如果我把京师真实的情况告知他,你觉得,他会相信吗?”
“我将京师情况说的越严重,太子就会越惊疑,所谓假作真时真亦假,伯公最担心的乃是太子舍开大军,带领轻骑返回,但如果我将京师情况说的这么严重,太子必然疑心,我是在诱他轻骑回京,而定王早已经在半道埋伏了伏兵,只等太子人困马乏的赶到,就立刻围杀!”
“如此,太子一定会疑神疑鬼,不敢轻进。”
“即便太子本人不疑,太子身边的护卫也一定会疑,他们一定会劝阻太子。不让太子轻骑突进,以免重蹈九宫山的覆辙。”
“这一来,太子回京的速度和时间,就会被大大拖延,哪怕只是拖延五六天,定王殿下成功的希望,也会大大增加。”
“萧某一介布衣,无法在朝堂在定王殿下出力,唯有此策,以为定王殿下谋划!”
“个中苦心,还望伯公明鉴。”
说完,萧汉俊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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