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着这个弱症,温铎和冯氏着急上火,后来取了名字叫长乐,希望这孩子能一辈子顺遂喜乐,别的也就不求什么了。
不过如今温长乐长到了十一二岁,身子骨反而渐次好起来,就连秦大夫每每入府来替他瞧,也都说他越发的身强体壮,可见是温家祖宗庇佑,将来是个有福气的。
冯氏每回听了都高兴地不得了,但仍然不敢有丝毫松懈。
赵夫人带着温桃蹊到三房院的时候,是冯氏屋里的枕鹤迎着她们往温长乐住的西跨院去的。
丫头面色凝重,一路上都不多说半个字。
赵夫人看在眼里,心里便更有了主意。
温桃蹊跟在她阿娘身后,直到过月洞门时,才上前去,轻扯了赵夫人袖口一回,低声问:“就在六弟弟院子里发落,三婶看来是气得不轻啊?”
赵夫人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要多嘴。
冯氏当然是要气坏了的。
温长乐很小的时候,小病小灾几乎不断,温铎为了这个儿子,更是在佛祖面前许了愿,只要孩子平安长大,他愿重塑金身,取银千两,设善堂粥棚,救济穷苦百姓,而冯氏这个当娘的,更是没日没夜的看顾着他。
赵夫人还记得,温长乐四岁那年,冬天很冷,北风刺骨,温长乐不肯安分的待在屋里,非要跑出去玩儿雪,结果冻坏了,高烧了三天,冯氏就几乎三天没合眼,守在他的床前,连他屋里伺候的人,也全都发落了出去。
当初周全救主,温铎和冯氏会把周婵放到温长乐的屋里去服侍,又是那样的意思,其实还挺出乎她意料的。
不过……
也许那个时候的周婵,的确是个乖巧可人的小姑娘,只是如今心志变了而已。
赵夫人敛了心神进门,这院子里空荡荡的,不见人影,唯独是正屋外廊下站着个人,她仔细瞧了,才认出那是冯氏身边的枕云。
丫头见她带着温桃蹊过来,却根本就不吃惊似的,连要进门回话都不曾,径直迎了人,打了帘子便把人请进了屋里去。
温桃蹊心下冷笑。
她这个三婶实在有意思的很,又怕人知道,又生怕人不知道,整天算计着这些有的没的,到底什么趣儿呢。
母女两个进了门,一眼就瞧见了脸色铁青,盘着腿坐在拔步床上的冯氏,还有跪在正中,肩头抖动,隐隐有几声啜泣的周婵,以及跪在周婵身边儿,脸色煞白的周全家的。
赵夫人眼尖,发现周婵身边儿有瓷盏的碎片没清理干净,地面上虽然没有水渍,可周婵的裙子却是湿的。
看来是发过一通邪火了。
她只当没看见,踱步过去:“这是怎么了?丫头们有什么不好的,叫凌霄慢慢教,你生这么大的气做什么?”
冯氏冷哼一声,是冲着周婵去的,等再侧目去看赵夫人时,稍稍收敛起来:“大嫂你是不知道,她如今在哥儿屋里都要成精了,今儿原还是凌霄拿住了她,才来回我的话,青天白日的,就衣衫不整的爬哥儿的床,不知是费了多少心思,竟挑唆着长乐把屋里伺候的都支开了,独留下她一个!要不是凌霄素日机敏,到后头厨房去的路上,左右想着不对劲儿,又半路折回来,眼下还不定如何呢!”
她越说越是来气,手往身边儿一摸,抓了一把什么东西,往地上一扔:“下作没脸的小娼妇,我好好的一个长乐,也容得你挑唆!”
温桃蹊突然觉得,她还不如不来。
冯氏说的话,实在是难听了些……
她轻咳了两声,往赵夫人身边凑过去。
赵夫人往地上看,这才看清楚冯氏扔出来的是什么。
茜红色的纱衣,真就是薄薄的一层纱,这东西穿在身上,跟没穿也没两样了。
她嫌恶的别开脸,掩唇也咳了一嗓子。
正巧温子娴听说了她弟弟屋里出了事,她母亲生了好大的气,她又早知道周婵是个不安分的,便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这会儿撂开帘子进门来,正把她母亲最后那句话听进了耳朵里去。
赵夫人眼风扫过,叫云雀:“快把这污糟东西拿去扔了,别脏了姑娘们的眼。”
冯氏是在气头上的,说起话来口无遮拦,哪里顾得上温桃蹊还在,这会儿叫赵夫人看似无意的提点了一回,才稍稍别开脸,沉默了须臾。
底下周婵还是哭,一开始是啜泣,听了冯氏几句骂人的话,声儿越发大了起来。
温子娴有一肚子的气,但她不能自降身份,冷冷的扫过周婵一眼,往冯氏身边坐过去,一只手替她母亲顺着背,又冷冰冰的开口:“你倒还有脸哭了?”
“不是……我不是……那不是我……”周婵哭的狠了,说起话来断断续续的,叫人听不真切她说些什么。
温桃蹊听着她破碎的只字片语,嘶的倒吸口气:“你是想说,这不是你的主意?那便是有人教着你,唆使着你了?”
她一面说,目光已然落在了一旁瑟瑟发抖的周全家的身上。
周婵登时呆若木鸡。
这的确是她娘的主意,说是如今六哥儿才十一二岁,真要等到哥儿成了家,再把她收了,还要好些年,未免夜长梦多,索性如今豁开了,先哄着哥儿收了她,往后这院子里,还不是由着她横着走吗?就算将来哥儿长大了,娶了正头奶奶进门,她伺候哥儿这么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况她们周家还有功劳在身,就连正头奶奶也要高看她两眼才是。
周婵自己是个没成算也没主见的,叫她娘一通唆使,竟也就听了。
可是……
可是眼下太太和长房太太都在,她怎么能说这是她娘的主意呢?
周婵抿紧了唇角,拼命摇头,却再不发一言,只是痛哭着。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