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治疗不停的治疗，手术再手术，病人的情况确实有所好转，可是他的腿……一直都没有。”秦意涵抿着嘴唇，“两年了，他的腿没有任何起色。”
所有人都等着，看着她们。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人之间的氛围就变了，变得陌生，变得针锋相对。
“贺医生已经给我打过电话，还有他的经纪人，现在由我成为他的主治医生。”尹慧面无表情的重复。
秦意涵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之前有一门专业课是她代课，你们关系不错。”
“贺医生想找自己信得过的人。”岳伟遗憾的开口。
秦意涵看了他一眼，还没出声，就听尹慧再次出声，“我可以单纯治疗他的肺炎，至于他瘫痪的治疗还在论证阶段。”
“好吧，我尊重你们的意见，不会插手。”秦意涵耸了耸肩。
岳伟指了指尹慧，“由尹医生负责李潇在急诊科的治疗。”
“秦医生，不过就是治疗肺炎，我想尹医生没问题的，病人都已经瘫痪了，也不会坏到哪里去。”江慕白叹了口气，这算不算是有心无力。
秦意涵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变，垂下眼眸，一言不发。
她知道他们都看得出来李潇的情况不正常，可他们什么也没说，恐怕听到这样的情况也觉得棘手。
可即便如此，仍旧无法阻止她。
秦意涵脱下白大褂，向尹慧走进一步，手里紧紧捏着自己的手机，她不会觉得尹慧是在针对她，即便她们之间有隔阂，作为医生也不应该那病人的生命安危开玩笑。
“作为医生，”秦意涵看着她，长长的走廊里，她的声音格外明显，“哪怕想要更好的出路，是不是也不应该拿病人开玩笑？”
走廊里，除了他们没有其他人，连任何声音都没有。
唯有站在一起的几个人相视一眼，发出很微弱的呼吸声，不足以打乱这片寂静。
秦意涵靠得近，身上的香味隐隐约约地嗅入她的鼻翼之间，莫名的舒服。
很奇怪。
明明她应该很生气，凭什么她就觉得她是在拿病人安危开玩笑，她也是医生，知道现在什么才最重要。
可她……却怎么也没办法生气。
尹慧张了张唇，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可她很清楚在她面前什么都瞒不住，明明可以很坚定的对她说，自己什么都没做，也没做错！
可话到嘴边，又生生的止住，有些无措地看着她。
秦意涵很了解尹慧，比她自己还要了解。
所以在忍了很久之后，她才会选择在现在，将这些说出来，让她对一切问题避无可避。
尹慧的手指渐渐收紧，甚至有些不受控制地轻轻掐着自己的皮肤，那不断刺激神经的痛感，让她的心稍稍冷静了一些。
她抿了抿嘴唇，往后退了几步，这才站定，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带着微微的凉意，让她有力量开口道，“秦意涵，你是医生，我也是医生，我们没什么区别，所以，不要质疑任何一个医生。”
她叫她秦意涵，不是平时亲近的叫她意涵，又或者在医院里和别人一样叫她秦医生，而是那么清晰地叫她的名字。
她在试图和她保持距离，证明两个人是不同的。
“正好，”秦意涵缓缓的开口，“我认为作为医生，首先要从病人情况出发，而不是在意治好这名病人所带来的好处。”
她的眼神，在白炽灯下格外漆黑明亮，仿佛深邃不见底的黑洞，却带着万有引力一般，让所有和她对视的人，都深陷其中。
此刻，他褪下了一如既往的温和，眼里忽明忽暗的光，充满着无奈和不解，就如她刚刚说起这个话题时，都带着一股失望。
她，根本就不需要她的解释。
她只是在告知她，关于她的想法，她早已洞察。
尹慧有些心烦意乱，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尽量慢条斯理的说明，“贺医生是李先生的主治医生，现在李先生入院是因为呼吸不畅，很显然的肺炎，所以我们治疗的部分也只是针对他的肺炎，至于其他的，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内，贺医生会亲自治疗。”
说实话，贺美彩在尹慧的职业生涯中的重要性和秦意涵不同。
无论是谁，可能从医学院毕业后，都会忘记那些曾经教过自己的老师，或者带过自己的医生。
可她不会，如果不是贺美彩，可能她早就放弃了这个专业，可能现在从事另一个行业，做着另一份工作。
她很庆幸能和他们一样成为一名医生，可她同样在挣扎，医生会经历太多的不好的事，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她还在大二时，就亲眼看到以为学姐不过还在实习阶段，就因为一个病人家属，年纪轻轻就失去了性命。
那个时候，他们不过才大二，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整个人都懵了。
选择医学专业，他们是想成为白衣天使，是想救死扶伤，可如果这些需要用自己的命来实现，真的值得吗？
哪怕过了这么久，可她有时候还会觉得，那不过是昨天才发生的事。
所以，现在她会觉得为什么医生只需要治病救人，就不能想着对自己有帮助呢？
何况，李潇本就有自己的主治医生，现在虽然送到他们医院，但他们只需要治疗送来的病因，至于其他的，原本就不在他们的范围内。
“尹慧。”秦意涵打断她。
她抬起那双洁白无瑕，不，其实不准确，她知道在她的左手大拇指上有一道伤疤，看起来不明显，但仍然隐约可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的动作很轻，仿佛长者般的安抚。
尹慧下意识地想要挣脱，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秦意涵制止了。
那一瞬间她能感觉她生气了，蓦的，像是在她心尖戳了一刀，疼得她想要皱眉。
“我们认识了很久，我很高兴，我们从事同样的行业，”她低着头，目光灼灼的看着面前的女人，再开口时，语气放缓了些，“我并非想阻止你有更好的发展，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哪怕你想有好的发展，或者说有其他的打算，和治病救人并不冲突。”
“我不说，你永远会藏在心里，”秦意涵无奈的低叹一声，看着她的时候却充满温柔，“我希望，哪怕你离开急诊科，不是因为陈齐修，也不是因为我，而是你真切的认为留在这里，对你没有任何的帮助。”
她的语气铿锵有力，如果她要离开，这才是唯一原因。
可她不知道，因为想要逃避，只有这样的选择。
其实，秦意涵也没有把握，她不清楚尹慧除了这两个原因，是否还有其他的原因，可是李潇的情况等不了了。
尹慧心乱如麻。
接下来的情况，她也始料未及。
“现在我们来聊聊病人的情况，血氧浓度多少？”秦意涵并未给她太多考虑的时间。
尹慧内心自嘲的笑了笑，面无表情的回答，“插鼻管后维持在90。”
“咳嗽有痰吗？”秦意涵继续问道。
尹慧难得没有发火，“几乎没有，目前情况稳定，”她看了秦意涵一眼，“秦医生，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没想过，需要我做什么？”秦意涵向来是能屈能伸的人，哪怕是做助手，也不会有太大的难度。
尹慧眉头一皱，“是不是我让你做什么，你都会做？”
“你这样说，我会觉得你在趁机报复。”秦意涵弯唇笑道。
“好了，继续给他用广谱抗生素，既然他有感染症状，给他抽血做肾上腺和甲状腺功能检测。”
尹慧觉得自己不过是暂时让步，才不会继续听她摆布。
秦意涵抿着嘴唇，“那么瘫痪呢？”
“咱们只负责治疗肺炎。”尹慧再一次重申，她让步，不代表她什么都能做。
“当然，你是主治医生。”
奇怪的，秦意涵并没有反驳。
尹慧忍不住补充了一句，“贺医生已经确诊了他的瘫痪，是肌萎缩性脊髓侧索硬化症。”
肌萎缩侧索硬化也叫运动神经元病，我国通常将肌萎缩侧索硬化和运动神经元病混用。
它是上运动神经元和下运动神经元损伤之后，导致包括球部，所谓球部，就是指的是延髓支配的这部分肌肉、四肢、躯干、胸部腹部的肌肉逐渐无力和萎缩。
肌萎缩侧索硬化的病因至今不明，20%的病例可能与遗传及基因缺陷有关。另外有部分环境因素，如重金属中毒等，都可能造成运动神经元损害。
产生运动神经元损害的原因，目前主要理论有：
1.神经毒性物质累积，谷氨酸堆积在神经细胞之间，久而久之，造成神经细胞的损伤。
2.自由基使神经细胞膜受损。
3.神经生长因子缺乏，使神经细胞无法持续生长、发育。
一般说来，早期症状轻微，易与其他疾病混淆。
患者可能只是感到有一些无力、肉跳、容易疲劳等一些症状，渐渐进展为全身肌肉萎缩和吞咽困难，最后产生呼吸衰竭。
根据临床症状大致可分为两型：
1.肢体起病型:症状首先是四肢肌肉进行性萎缩、无力，最后才产生呼吸衰竭。
2.延髓起病型:先期出现吞咽、讲话困难，很快进展为呼吸衰竭。
“卢格里克氏症，诊断过程很有趣，总觉得是不是可以拍一部励志电影，你不觉得奇怪吗？没有做过相应的检测却开始治疗，而且还只能用排除法确诊……”
卢格里克氏是症肌萎缩侧索硬化症中文说法，是累及上运动神经元，又影响到下运动神经元及其支配的躯干、四肢和头面部肌肉的一种慢性进行性变性疾病。
临床上常表现为上、下运动神经元合并受损的混合性瘫痪。
“不，贺医生已经排除了其他可能性。”尹慧打断她。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