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到一本针灸书时，里面掉出了一张只有巴掌一半大的黑白色相片。
边缘还是波浪形那种。
是一张全家福。
是幸福的一家五口。
那对夫妇并排坐着，妻子头部向着丈夫微倾，两人怀里各抱着一个孩子，丈夫左侧还站着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孩子。
谨月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是何样一家。
那时的周氏，看着多么温柔。
“好了，等很久了吧。”随着厨房门的拉动，何样端着两盘菜出来了。
“没有。”谨月举起小相片，问，“我翻书的时候掉出来的。”
何样走过来，开心地说：“我前几天想找，可死活不记得放哪里了，幸亏你帮我找了出来。”
“你长得像爸爸。”
“对啊，我娘也经常这样说。”
提到周氏，谨月心里一紧。
“这相片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啊。”
“我娘一直保存着，我走的时候偷出来的，如果被我娘发现，估计会气死。对了，你暑假回去的时候有没有去看爹娘，他们还好吗？”
谨月迟疑了一下，说：“好，都好。”
“那你有没有给他们说我在这儿啊？”
“没，没有。”谨月开始结巴了。
“其实我也想回去一趟，看望下他们，今年以来，我经常梦到我娘，每次她都问我为什么不去看她。”
谨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想起陈老爹说的话。
她知道她不应该欺骗何样，只是，这将会给何样带来多大的打击。
“快吃饭吧，吃完我们去逛街。”何样拉着谨月的手。
谨月感觉腿都不是自己的，只得机械地跟着她走向餐桌。
何样做了红烧排骨，可乐鸡翅，西红柿炒蛋，酸辣土豆丝，还有一盆三鲜汤。
都是家常菜，却色香味俱全。
何样殷勤地给谨月夹着各种菜，谨月却只觉得心里沉重。
要不要告诉她？她的心里一直在激烈地斗争着。
“怎么样？手艺还可以吧？”
“啊？”谨月回过神来，忙说很好吃，她在这儿从来没吃到过。
“那你以后每周都过来，我给你做。”
“哦，好，好。”
“你怎么了？好像有什么心事？”何样把一块排骨夹到谨月碗里。
“没有，就是想到了学校的一些事。”
“嗨，学校的事就回学校再想呗。你怎么和老张一模一样，他也是回到家里还想着医院的事，有时说梦话都在问病人问题写病历，真让人哭笑不得。”
谨月笑着说：“张大夫还会说梦话啊，我听说人在说梦话的时候，你问什么他答什么，你下次可以问问他有没有藏私房钱。”
“他敢？其实可以问下他有没有藏女人。”
两个人笑成一团。
吃完饭，何样麻利地把剩菜放到各个保鲜盒中，谨月争着要洗碗，何样说:“不用，丢洗碗机就好了，我们去逛吧。”
“洗碗机？在哪？”
“厨房放不下，在保姆间。”
谨月这才发现，厨房后面的阳台上还通着一道门，进去一看，是个五六平米的小房子，大隔板架子上摆着米啊面啊油啊，以及一些不用放冰箱的蔬菜。
谨月真是由衷地为何样感到高兴，这命苦的孩子，终于有了自己的幸福。
刚走出小区，何样就拉着谨月上了出租车，并告诉司机师傅去百货大楼。
“百货大楼太远了吧，我们去D街呗。”
“那儿都是批发货，没什么档次。”
一进大楼，何样就扯着谨月穿梭于各个专卖店，这儿试试，那儿试试。
谨月心里还惦记着她的铺面，她现在必须把租金要来，不然提前毕业的计划就得泡汤。
“你看这个百褶裙好看吗？”何样从试衣间出来，问道。
谨月看了下，说：“好看，其实你不用一直试啊，你身材好，皮肤也白，穿什么都好看。”
“哪有那么夸张，我腿不够直，必须穿长裙。”
“你要求太高了，哪有人十全十美啊。”
“咦，那边有中老年人的服装，我们去看看，正好可以给爹娘买几件。”
谨月好不容易平复的心又忐忑起来了。
何样取下一件玫红色的衬衫，提着上下看了下，说：“你觉得这件适合我娘吗？”
谨月吞咽了下口水，说：“好像，颜色有点太亮了。”
“对哎，我娘确实不太喜欢颜色鲜艳的，那我们再看看素色吧。”
何样认真地挑选着，谨月只觉得一阵心酸涌上心来。
她冲动地拉住何样，说：“别挑了，求求你别挑了。”
“怎么了？”
“你娘她……”谨月说不下去了。
何样一把抓住谨月的袖子，焦急地问：“我娘怎么了？”
谨月没说话。
“你快说啊，我娘她怎么了？”何样使劲摇晃着谨月。
“没了。”
“没了？我娘没了？”何样定定地看着谨月，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谨月点了下头。
何样突然放开谨月的袖子，往后退了几步，笑了。
“别开玩笑了，谨月，你一定是在和我开玩笑，对吧？”
此刻，谨月有点后悔自己的冲动了。
她就如同一个刽子手一样，扼杀了何样所有的希望与想象。
“谨月，你说话呀，你是骗我的吧？”何样白皙的脸上，划下了两行泪水。
事到如今，既然伤害已经造成，何不实话实说呢？
“何样，其实我……”
何样一把捂住谨月的嘴，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流。
“别说了，求你了。我不想知道了。”
谨月也感觉鼻头发酸，她吸了下鼻子，说：“对不起，我不该瞒你的。”
何样摇了摇头，然后无声地坐到长椅上，看着远处，发呆。
谨月陪着她坐下来，抚上她的肩，说：“你别难过了，如果娘看到你这样子，她也会伤心的。”
“我走的时候，她还好好的，我真的不能接受她就这样离开了我，我竟然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我真是个不孝子。”
何样捂着眼睛，头靠在膝盖上，啜泣着。
“马上国庆了，如果你想回去一趟，我可以陪你去。”
何样抬起头，茫然地看向谨月，喃喃地说：“我还可以回去吗？我都做了这种丢脸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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