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似炸雷般突兀而现的凄厉叫声,瞬息划破夤夜。
“呱——”
随之,一声惊吟,惊起枝头夜鹰,仓惶振翅,冲天而遁。
两声凄鸣,震落枝叶,如雨潇潇下。
继而,挂满白灯笼的偌大宅院,片片白幡齐齐舞动;灵堂里,白烛昏黄的灯芯,亦随之摇曳,烛泪成溪。
原本浑浑噩噩,一身白素,㠁嵯跪伏灵下之人,在阴森可怖的灵堂,更是齐齐炸毛、惊梦,惶恐莫名。
一惊慌者,失措撞翻孝子盆,盆内余烬倾覆,转瞬引燃膝下干草,继而波及所悬幢幡,火舞银蛇,瞬息弥漫灵堂。
惊恐的众人,纷纷惨叫夺门。腿脚不利之人,被后涌而上者推搡倒地,踩踏而过。
大火吞噬了灵堂,从主屋渐次引燃堂屋,从前厅漫延至后宅。
须臾间,雕梁画栋,斗拱飞檐,在冲天烈焰中,纷纷化为齑粉。
或许,是尚未从那一声突如其来的恐怖惊叫中醒来;
或许,是被眼前熊熊烈焰惊魂;
聚集在院落中的数以百计各色人儿,目睹肆虐的火蛇,目瞪口呆。
更有甚者,脸上隐隐显露丝丝幸灾乐祸。
县前街被大火惊扰的街坊四邻,呆呆望着走水处,使劲揉了揉眼睛,在证实不是幻觉后,继而兴奋莫名,欢欣鼓舞!
若不是夜间,稍有顾忌,恐按捺不住激动,要肆意载歌载舞,尽情欢庆了。
这,难道不是走水,是傣人的篝火盛宴?
院内、院外,斯人如此这般淡定,心态真非畜类!
院里大火院外道,院外路人,与院里人一起笑。
笑渐不闻声渐悄,无情却被多情恼!
此时,一间尚未被火波及的奢华寝室中,一脸色苍白,如丧考妣的华服青年,喃喃自语:
我是西门庆!我为什么是西门庆?
我是西门庆!我为什么是西门庆?
我是西门庆!我为什么是西门庆?
……
时而尖笑,时而惊恐,犹如癔症。
哪怕是被人从屋中拖出,面对付之一炬的华府豪舍,他没有一丝的在意,甚至没有顾看一眼,反正不是他家的,似乎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我是西门庆!我为什么是西门庆?”
呓语未歇。
随着大火余威将歇,黎明尽没,朝霞遍染天际,华服青年似乎终于厘清了生命第一要谛,目现坚毅,释然而笑,欢畅大吼一声:
“我是西门庆!”
理,愈辩愈明;事,愈思愈喜。
莫名兴奋,剥茧抽丝,身心俱软,唯独一处,发硬!
整个细胞,情不自禁地吟唱:
大河向东流啊
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
说走咱就走啊
你有我……
吟唱戛然而止,笑意瞬间冰冻、凝固。
入画的,是余烟袅袅的残垣断壁,原本往昔人满为患、偌大的西门大宅院,此刻显得人丁稀薄,剩下阿猫、阿狗三两只。
目瞪口呆。
“啊……”
这声充满不甘的嘶吼,虽亦显得让人猝不及防,甚至声响毫不逊色于前者,但,在情理之中,尚在院内之人可承受范围内,因而,破坏力全无。
“没哩,什么都没哩!我滴锦衣玉食,全没哩!”
西门庆颓丧自语:“荣华、富贵,要我拿什么来致你!”
朗费罗,来,爬出来,这里需要你,为这操蛋的境遇,作首诗,名字都替你起好了:《我逝去的财富》——
那美丽的财富常让我怀想
它就坐落在清河大地上
多少次,我神游的地方
那些可爱的小娘
俨然又回到了意淫的时光
那首与金莲共谱的诗句
一直在我记忆里回荡
四泉的财富就是我的愿望
青春的遐想是多么悠长悠长
……
“唾手可得的万贯家财,可躺吃的玉食佳肴,拥有的绫罗绸缎锦衣,华厦广屋,前呼后拥,呼奴使婢,地痞、恶霸、官僚、淫棍、地头蛇兼暴发户的生活,一切尘归尘,土归土!”
我悄悄的来,没带来一片云彩!
你热火朝天地走,留下了一地灰烬!
西门庆哀叹一声:“穿到这北宋末,坐享其成的美梦破碎了,虚空没有出现裂缝,回不去了!为了生存,要不,做个诗人,混个人上人?”
西门庆眼前一亮,老李没说错,“天生我材必有用”,他有种冲动,迫切想拉着潘娘子金莲去雪地,嗯,一起尿尿,如此这般,诗意就来了,借景抒情,托物言志:
我们一起去嘘嘘
你,嘘了一条线
我,嘘了一个坑
“如此简洁明了,好湿好湿!走过的、路过的列位看官,帮个场子,请给个推荐,来个收藏,慷慨地甩个打赏!本官人跟金莲、月娘、瓶儿等一众自家娘子,会竭尽全力,一日一嘘,几日轮番下来,不用多久,就可结集;到时候请当今陛下道君皇帝,为诗集画个封面,题个书名,以酬大家的厚爱!”
西门庆大乐:“本官人简直就是个天才,写小说不行,论作诗,比爹强!”
嗯?看官不要诗集,要人?
可以可以,除了千千,院里的随便挑!
贲四娘子要不要?友情提醒,要防着玳安。
孙雪娥要不要?友情提醒,要防着来旺。
玉箫丫头要不要?友情提醒,要防着书童。
当然,要金莲妹子也可以,就不用防着本官人了,连武二郎都不用防,但务必提防小厮琴童。
西门庆想想都醉了,隔壁老王,毫不遮掩,堂而皇之,理所应当地,全住到自家大院了!
这算不算引狼入室,养狼自绿?
西门大院,实则就是一个狼窝,青青草原集中营!
“轰……”
如炸雷般,大地震颤,徜徉在“湿境”中的西门庆,随着这一声轰鸣,瞬间吓醒,回到了现实。
举目一看:“还好,是残垣倒塌,不是雷劈。”
西门庆拍拍小心脏,暗舒一口气。
不过,如此节点的轰鸣,这难道不是老天的警告?
“唉,看来写诗风险太大,且不说会不会被大宋的诗词大家口诛笔伐,想想武二郎,这一关就过不去!”
西门庆暗叹:“也许,我是魂穿界里,‘火’地一塌糊涂的那一个吧?!”
是的,此西门庆已非彼西门庆,他是来自千年后的魂穿者,一名因《水浒》、《金瓶梅》而择宋史的学人。就因不忿西门庆的人品,与一名西门庆的拥泵爆发了冲突。
激动的代价有点大,打赢的那个估计进去了;打输的,被揍了个生活不能自理,当夜便成了自己最不齿的那个人。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