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呦呦咀嚼的动作停了片刻，手上的筷子不断在碗里划拉：“他们……不喜欢我打电话过去。”
“不喜欢你就不打了？”老妇人气得眉毛都竖了起来，“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再不在那两个没良心的跟前露露脸，他们哪还能记得你是哪个？”
“外婆，我……”周呦呦的眼泪又下来了，“他们嫌我烦，每回打电话说不了几句话就挂了，我不想打。”
老妇人直接把筷子拍到了桌子上：“让你打你就打！你要是个男娃娃，哪还有这么多事？”
周呦呦攥紧了筷子：“爸爸妈妈他们……是因为嫌弃我是个女孩子，所以才不要我的吗？”
老妇人白了她一眼：“你以为呢？所以你一定要比男娃还争气！不然就等着和我这个老太婆在村里过一辈子吧！”
屋外的楚辰希紧紧握住了周宛然的手，暖融融的体温顺着指尖涌上心头，让浑身发冷的周宛然好受了许多。
她隐约知道原主的外婆是个重男轻女，思想守旧的老太太，但她没想到会这么过分。
因为原主留下的那些记忆里，这个外婆应该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
现在看来……
豆腐心有多豆腐不知道，反正这刀子嘴是真的刀！
最让周宛然感到难受的是，眼前这一幕让她产生了极为强烈的代入感，仿佛她就是那个坐在饭桌上被骂的抬不起头来的周呦呦。
周宛然突然就相信了楚辰希的话。
她的自我认知恐怕是真的出现了问题。
毕竟按照她现有的记忆和经历，看到这一幕可能会同情怜悯，但绝不会，也不应该产生代入感。
因为她的人生在何疏影出现之前都是一帆风顺，毫无波澜的。
画面再次切换。
身高还不到的一米的周呦呦打着手电筒去了镇上的小卖部，买完醋后就用店里的座机开始拨号。
与之前在饭桌上的抗拒不同，此时的周呦呦眼睛里满是期待，连嘴角都是上扬着的。
她拨号的速度很快，没有半点迟疑，显然是早就把这个号码熟记于心。
哪怕她真正拨通这个号码的次数少的可怜。
“妈妈，我是呦呦。”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周呦呦的眼圈就又红了。
“……知道了，我会照顾好外婆的，以后没事不会再给你打电话了。”
然后这个小姑娘就握着话筒僵在了原地，约摸过了五六分钟，小卖部老板才抻头看了过来。
“呦呦啊，这电话早就挂了，你怎么还举着话筒呐？”
周呦呦抹了把眼泪：“我忘了。”
说完就丢下零钱，拎着醋瓶扭头跑了。
楚辰希哪怕是听夏锦芳说过这件事，现在亲眼看见也依然止不住怒火中烧。
他甚至都不忍心告诉周宛然，夏锦芳当时在电话那头说了什么。
“她是不是说，她要忙着陪爸爸，生活费早就给我打了，我已经是个大孩子了，不要总想着黏在父母身边。”周宛然的语气很平静，这段话也是刚刚突然想起来的。
楚辰希又是惊喜又是心疼。
惊喜于周宛然的记忆有了松动，心疼于她必须得再次直面父母的漠视。
周宛然重重闭了闭眼：“我没事。”
这不是假话，她是真的觉得还好。
好像是早已习惯了这样的事情，又像是遇到过比这更难过的事，所以才将这事衬托的无足轻重起来。
再次场景切换时，周宛然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外婆家的小院里，只是这次是在屋后面，低矮的围墙上也多两个小小的身影。
周宛然一眼就认出了骑在墙头上的那个小少年是楚辰希，她疑惑地转头看了本尊一眼。
楚辰希点头，轻声道：“是我。”
两个年少的孩子，一个骑在墙头，一个站在墙根。
“小光哥哥，你怎么又爬到墙上去了？摔坏了怎么办？”
周宛然的心倏地被‘小光哥哥’这个称呼触动了一下。
年少时期的楚辰希显然没有长大后的高冷，这会儿正得意洋洋对周呦呦道：“这砖也是泥巴烧的，泥巴那么听我的话，怎么可能摔到我？”
“……”周宛然表情复杂地瞥了楚辰希一眼。
看不出来啊，长得浓眉大眼，糊弄人的鬼话却张口就来。
楚辰希尴尬的挪开视线。
要是有的选，他也不想把这种黑历史挖出来给周宛然看，可这不是没办法吗？
“呦呦，这个给你。”少年楚辰希把一个纸盒子递给周呦呦。
里面是个泥巴捏的电话，约摸只有巴掌大小，却做的活灵活现，连弯弯曲曲的电话线都做了出来。
“你不是一直想给你爸妈打电话吗？有了这个，你就能联系他们接你回去了。”
楚辰希惨不忍睹的捂住了脸。
周宛然没忍住，闷闷地笑了两声。
“好看！谢谢小光哥哥。”周呦呦小心翼翼的捧住纸盒子，看向泥巴电话的眼睛都在发亮，但很快，她眼里的光就熄灭了。
“但是我妈妈不让我给她打电话了。”
天真的小姑娘仰头询问还没长成的少年：“小光哥哥，是因为我不是男孩子，所以妈妈才连跟我说话都嫌浪费时间吗？”
少年楚辰希的脸登时绿了，气呼呼道：“谁说的？小姑娘才讨人喜欢！”
周呦呦鼓了鼓腮帮：“外婆说的，她说我得比男孩子还厉害，爸爸妈妈才会来接我，小光哥哥，你这么厉害，我以后能跟着你玩吗？”
她珍惜的摸了摸盒子里的泥塑小电话：“我也想让泥巴都听我的话，这样说不定爸爸妈妈觉得我厉害，就肯接我回家了。”
少年楚辰希重重点头：“好啊，我教你。”
角落里，楚辰希轻声道：“那个时候我刚学泥塑没多久，别人在玩，我在工作间里，别人在读书，我还在工作间里……”
他轻轻捏了捏周宛然的指尖：“你是我第一个认真学习泥塑的理由。”
这样的理由在现在看来或许幼稚，或许不可思议，但他那个时候是真的觉得，既然呦呦觉得会泥塑很厉害，学会了就能回家，那他一定要跟着爷爷好好学，这样才能教会这个名叫呦呦的小姑娘，帮她实现梦想。
“可惜了，最后还是没能把你教会。”
周宛然心头又酸又涩，几乎控制不住翻涌而来的泪意。
“你教的很好，是我小时候太笨了。”
跟着楚辰希学了那么久，做出那个名为‘青梅竹马’的土坷垃就是她年幼时的最大成果了。
跟楚辰希在这方面的天才程度相比，她属实是笨的过分了。
“我记得我做不好的时候会急得掉眼泪。”周宛然噙着泪笑道，“你为了哄我，就把你捏好的东西偷偷换给我。”
楚辰希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
“你……”
周宛然扑进他怀里。
“我想起来了，小光哥哥。”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