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柩之上,一个身穿彩色寿衣的老妪,满脸笑容地盘腿坐在灵柩上,齐耳的白发梳得很整齐,还戴着一个朴素的黑色发箍,如果不去在意她青白的脸色,简直就像是一个见到远归亲人的慈祥老太。
她不时拿着枯瘦的手指敲着棺材板,好像在轻声叫着某个名字。
她确实是见到了远归的亲人,只是并不是从外地赶来的孝子贤孙,而是此时正躺在灵柩之内的那个糟老头儿。
老伴,老伴儿,老来作伴,阴阳相隔十三年,可不是让人好等吗?
可惜的是,她心心念念的老伴看起来不是那么高兴见到她,至少不少如她一般的高兴,而是皱着眉头躲在棺柩里面不肯出来,就像是在跟谁置气一般。
唉,新死之人,总有一个适应过程,她是过来鬼,都懂,等过了头七就好了。
对这个花花世界有再多眷恋,也敌不过花自飘零水自流,人生逆旅难倒回。
突然之间,她似乎感受到了外界的查探视线,猛地朝阳牧青的方向看了过来,一双鬼眼布满血丝,戾气冲天,然而阳牧青毕竟经验丰富,很自然就与之交错了眼神,望着房屋顶上的一处漏光破洞,做若有所思状。
“嘿,你在发什么呆?”
慕容曌摇了摇他的肩膀,这种呆滞的神情跟阳牧青并不匹配,就像是演出来的。
可是,阳牧青居然是个演技出神入化的高手吗?
“那屋顶上好像破了一个洞,下雨会漏。”
阳牧青指了指砖木结构的屋顶,慕容曌瞥了一眼,果然有个半个手掌宽的缝隙,她又瞧了瞧天色,很好,星月辉映,看起来会要晴上好一阵子。
“你们来了呀,这里刚好有位子,快过来坐!”
兰英一眼就扫到了有些格格不入的一行三人,毕竟是入住自家“民宿”的客人,她也不好怠慢,更不想让他们闹出啥笑话,还是栓在自己身边放心一些,有个照应。
她毫不客气将隔壁二婶子往旁边的长凳赶了赶,为表歉意将手上一把瓜子花生糖果都塞入对方口袋,空出自己长凳的另一方,示意让慕容曌与阳牧青落座,至于王侠,不好意思,去一旁蹲着去,今天来的人出奇多,凳子不够用。
“这李家真是祖上积德,瞧这李大爷办白事的架势,真是大手笔,道场三天,大戏一晚,小戏一晚,早中晚三餐的流水席,鸡鸭鱼肉不说,还有甲鱼、大虾、黑山羊、牛蹄髈……没一样是便宜货,你瞧这桌上发的烟和槟榔,都是上百块,还有帮忙办事的人报酬也不少,红包一个接一个的……”
二婶子虽然坐到了旁边,但是不妨碍她隔着慕容曌二人和兰英继续聊天,讲得眉飞色舞,唾沫星子乱飞,表情洋洋得意,仿佛这李家并不是她的普通邻居,而是她的本家。
“听说他们请来了杜家班,那可是唱花鼓戏的行家里手,酬劳上万,一般人可请不起,我们要有耳福了。”
兰芳与二婶子一唱一和,她平日里不爱打牌,也没有跟风网购,农闲时候就喜欢听上几段花鼓戏,虽然现在上网刷小视频经常可以找到花鼓戏段子,但始终没有现场听起来那么让人如痴如醉。
李家是镇上的大户,但为人很慷慨和善,虽然这次排场颇大,但最终受益的都是乡里乡亲,因此谈论起来好话居多,坏话怪话当然也会有,毕竟嚼舌根谁不会,但总不会有人在大庭广众下放厥词。
慕容曌本来就是凑个热闹,此时更是毫不见外地从桌上上捉起一把瓜子,优哉游哉嗑了起来,奶油味的,有些甜腻,不如原味的醇厚,但既然不要钱,也就不好嫌弃。
“等下会有花鼓戏看吗?”
慕容曌毕竟是城里长大的姑娘,对于花鼓戏只是耳闻,从未真正听过。
“要等等看,不知道是今晚还是明晚,我们也不好直接打听,显得吊唁的心不诚,一心只想着看戏。今晚看不着,明晚再来,早点占座,多大的事儿。”
二婶子抢先回答,一脸兴高采烈。
在农村办白事,往往悲戚的氛围只占十分之一,另外的十分之九,则是阳世之人的交际场与人情场,主家客气,宾客捧场,便是好事。
随着一支花枝招展的半老徐娘腰鼓队进场,兰英和二婶子今晚的期待就注定落空了,看来今晚是小戏,腰鼓和舞龙,是乡间最为常见的娱乐项目。
好在这支腰鼓队虽然不是正规军出身,是由忙时务农,闲时打鼓的农家婆姨们组成,但不论从身姿还是擂鼓上,都很有看头。
身段矫健若龙蛇,大小鼓点如雷雨,爽利,飒爽,得劲,绝无半点拖泥带水。
“好,真好!精彩,太精彩!”
王侠蹲在角落里面鼓掌,如果不是怕引人注目,他很想站在凳子上鼓掌,要让腰鼓队中那个最漂亮的婆姨多看自己一眼。
哪怕是瞪一眼,那也比心头抹了蜜更甜。
“王侠老道,等下要不要去加个微信?”
慕容曌打趣道,她不难看出王侠的视线落在哪个女子身上,嗯,波涛汹涌,来势汹汹。
“嘿嘿,过过眼瘾就好!”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