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客是一个长相慈悲的中年僧人,头顶戒疤,身穿袈裟,手拎佛珠,浑身气质洁净,看着就像是个云游四方的高僧。
他的右额角有一个蝴蝶状的红色胎记,尤其让人印象深刻。
可惜,他见到客栈老板娘时,刚开口第一句话就让人大跌眼镜,只想要群起而攻之,揍一顿这个行为不端的登徒子。
他轻飘飘地说道:“夫人与我有缘,可愿共赴云雨?”
老板娘虽然看起来贤良温婉,但从来是个不肯吃亏的主儿,不论是嘴上还是手上。
于是,话音还未落,一个红红的巴掌印便出现在僧人脸上。
“打是疼骂是爱,夫人羞涩,在下明白的。”
僧人并不气恼,反而捂着脸笑道。
就当老板娘准备赶人之际,僧人及时拿出一锭银子放在了柜台上。
“最近物价飞涨,我带足了盘缠。”
人活着,总不能跟钱过不去,老板娘平息了怒气,没事人一样笑了一笑,收起银子,朝大堂挥了挥手,意思是店里谁有眼色就过来招待一下。
“客官,请问要些什么?”
阳牧青灵力虽失,身手却还敏捷,并不畏惧这个来历不明的僧人,便不动声色上前招呼。其实,他还暗藏了一个心思:这位僧人面目清晰,应当是一位重要的角色,他不想错过介绍自己的机会。
“有好酒好菜,尽管上就是了。”
“好。”阳牧青应承下来,“对了,我叫阳牧青,若是有人找我,请告诉她我在来福客栈。”
“你就是阳牧青?”
僧人抬起眼来他,似乎对他有所听闻,也有点兴趣。
“听说你极擅长丹青,在下法号碧尘,特来向你求一幅美人图。”
听到碧尘的话,阳牧青嘴角往上弯了弯,不管眼前之人意欲何为,至少他的名字传了出去,这就很好,说明这日日坚持的自我介绍没有白费。
这些日子,为了能够让人上心,他默默为店里的客人做过许多小事,劝架、指路、送水、热菜、搬东西……只要是他能做的,从不推辞拒绝。
“画画而已,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对于求画一事,阳牧青一口答应,立刻铺纸研墨。
碧尘所要的美人图,描述非常具体,如眼睛比老板娘的更大更圆一点,额间和鬓角的花钿是何形象,唇色便似那早春的桃花一般,身段又是如何的娇柔窈窕……
在阳牧青挥笔作画之时,碧尘用筷子夹鱼吃肉,小酒一杯接着一杯,悠闲小酌。
看来这位僧人,六根不净得很是彻底。
“像!真太像了!诸位请看,这就是在下年少时爱慕的姑娘,想当年她还是豆蔻年华,云英未嫁,是不是美得像天仙一般?”
店内的客人不约而同埋头吃饭,伙计及有默契埋头做事,没有任何人回应他,因为没眼看。
难不成还要恭贺你出家之前如此招人喜欢?不好意思,实在是说不出口。
“阁下果然画工精妙,我这还有几幅美人图要画,没办法,情债太多,见笑见笑……”
若不是碧尘说这话的时候又掏出了几锭银子,阳牧青觉得自己要控制不住骂人了。
其实他不是很在乎钱财,但住店要钱,生计要钱,他无法预料自己还要在这个牢笼里面呆多久。
可能明天就回出去,也可能会要呆上一辈子。
在阳牧青为了生活提笔作画之时,慕容曌正在赶往锦州城的路上。
一路向南,她还没有遇到想要见的人,因此不能停下。
此番她与墨谕一路同行,半月有逾,从水路转陆路,跨越沙漠深林等诸多荒无人烟之地,一路上遇到不少危险,但都在相互扶持之下化险为夷。
两个人之间的好感度也在一日日滋长,墨谕渐渐将这个看似柔弱实则强韧的女子放在了心上。
而慕容曌则是身不由己,她毕竟占了凤来仪的身份,而凤来仪,似乎原本就是倾心墨谕这款。
只可惜,她并不是凤来仪。
墨谕与她熟了之后,也会讲一些自己的事情,但听得出有所保留,倒不是出于戒备,而且有些事不方便让人知晓,知晓了反而惹祸上身。
身为刺客,懂得保守秘密是基本守则。
慕容曌顶着凤来仪的身份,对于自己经历没有太多可说,只与墨谕说了自己要找一个很重要的人,好在她知识储备丰富,时不时与墨谕聊聊花名鸟名,世俗人情,美食古玩,人生哲学,反正永远都不会缺少话题。
墨谕坦言此行,是与他的师父会合,去共同完成一项任务,好像与月光谷有关。
而他的师父碧尘,本是佛门高僧,因遭人嫉恨,设计与一名香客夫人发生了露水情缘,便被逐出佛门,自此声名狼藉。
好在他原本就是自由散漫的性子,非但没有想不开,反而彻底放飞了自我,如今已是身价不菲的刺客头目,而且红颜知己遍天下,处处留情处处债。
关于碧尘,虽然未曾谋面,慕容曌确是记得的,他算是书中反派的幕后帮手,当年的凤家祸事以及月光谷的血案,都与他有所关联。
书中凤来仪与墨谕这一对苦命鸳鸯,也是由于碧尘,屡屡发生争执,墨谕夹在心爱之人与师父之间,左右为难,甚至还挨了凤来仪一剑,一度生命垂危。
日落西山,红霞喷薄,启明星嵌入夜空散发清光,一弯新月挂在树梢。
锦州城,天朝版图最南端的城池,异族杂居,地广物稀。
赶在锦州城的城门放下之前,慕容曌与墨谕骑马进了城。
墨谕身上并不缺买马的钱,而且他们都赶时间,慕容曌也没有跟他客气。
顺着碧尘留下的独门燕子标记,他们很快就抵达了来福客栈,这是墨谕此行的目的地。
慕容曌没有打算进这个客栈,因为似乎就是在来福客栈,凤来仪见到了碧尘,认出他是当年杀害家人的刺客,与墨谕争执反目,愤而出手。
在分道扬镳之前,墨谕红着脸问了慕容曌一句话。
“我知道你是要去找人,我这两日都歇在这里,你若找不到,能来找我吗?”
“有缘自会相见。”
慕容曌对此不置可否,扬起了马鞭,在浓重的暮色下,朝着路的另一端行去。
在她离去的那刻,阳牧青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突生不安,心头一跳,笔尖垂落一滴浓墨到宣纸上,泅成了一团黑渍。
“哎呀,你怎地那么不小心,毁了毁了……”
站在一旁的碧尘直跳脚,十分痛心疾首。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