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身一人躺在地上，不远处是梦貘早就死去的尸体。
他从地上起身，原本失去的记忆已然恢复，梦境里和叶兮相处的时光，在他脑海中不断回响。
陆厌脸色苍白，眉间带着隐隐可见的郁色。
陆厌小时候是又凄又惨，童年带给他的，是一辈子都难以治愈的伤痛。
叶兮在梦魇中见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陆厌呆呆的站在原地，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一剑刺去的伤口仿佛真实存在般，带给他难以形容的心悸感。
也不知过了多久，陆厌原本呆滞的丹凤眼眨了眨，长睫微垂。
他道：“我就知道，连曾经拥有过的，都是一场幻像。”
陆厌抬眼，他看着天空。
可此刻，在亭亭如华盖的树木遮掩之下，抬头可见的，从来不会是天空。
陆厌笑了笑，面目之上皆是嘲讽：“天道之子，听着多么至高无上的荣誉啊，我终其一生，都在为这个王冠抵罪。”
陆厌脚步踉跄，慢慢离开了这里。
恢复记忆的陆厌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前世，他被宗门弟子陷害，被打晕带到了他没资格参与的玄武秘境。
陆厌原本以为自己会死在这里，可是机缘巧合的，陆厌闯过了玄武秘境的三重秘境，最终得到了玄武的传承。
正是因为亲身经历过，陆厌才会知道，当初的自己是有多么艰难才闯到了最后一关。
而现在，他好像什么都没做，只不过经历了一场梦魇，他就直接闯到了第三重秘境。
那么现在，便是接受玄武传承了。
陆厌忽然就觉得自己很可笑，他竟然还做着逃离天道之子的梦，妄想离开无妄派，现在看来，还真是可笑。
真是天大的笑话。
陆厌觉得自己还是太过天真。
他走着走着，不知何时，已经走出了森林，来到一处陌生的地方。
这里山清水秀，阳光明媚，微风轻柔的吹过，在湖水上酿起了一小片涟漪，周围绿草如茵，春意正浓。
幽静的小道上都是盛开的鲜花，带着淡淡的香气，蝴蝶在花丛中飞舞，轻盈的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
这里陆厌自是熟悉，他接受传承之地。
忽然，空气中传来一阵苍老的声音，带着一股飘忽劲。
“有缘人，你愿意接受我的传承吗？”
陆厌笑了笑，好整以暇道：“我不愿意。”
话音刚落，那声音似乎被更住了，他道：“那你为何回来这里？”
陆厌：“为人所迫。”
“有缘人，你难道不知道，这仙境传承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吗？”
陆厌：“所以，我或许就是这‘多少人’之外的一个。”
听着陆厌随意又漫不经心的语气，飘忽的声音轻哼一声。
“老夫留存今日，最后这一抹神魂也将消逝，好不容易才等来一个有缘之人，没想到你竟是被人所迫。”
“既然如此，老夫自然不会强求。”
半空之中，一个淡淡的光球慢慢形成，它在陆厌面前停下。
那声音解释：“这是老夫的神力传承，既然你不要，自有别人求之不得。”
陆厌稍稍抬了抬手，光球在他掌心之上停下，身上的光芒散尽，看着还真像一个普通的琉璃珠子。
“这珠子遇到有缘之人自会被吸引过去，你把它带出去即可，这是我最后的传承，这般，也算我尘缘了。”
陆厌听着倒是不再说话。
“少年人，老夫看得出来你有仙缘，只不过你注定天煞孤星，而爱你之人，也会被其影响，刻上早夭之命。”
说完，他的声音慢慢被风吹开，散落在尘埃里。
陆厌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在此刻倒是罕见的被打碎，他掌心一转，琉璃珠子消失不见。
他眉眼恹恹一般耷拉下来，“这世间有谁是爱我之人呢？”
陆厌心中愈发的悲哀，可是此刻，他的脑海里又浮现出叶兮的身影。
——“我愿意的，陆厌，愿意和你结成道侣，也愿意和你结生死契。”
少女的话依旧在他耳边回响，清晰如昨。
那时候，陆厌也是相信的，他满腔欢喜无法自拔，自以为可以将月亮摘下。
陆厌是在杀死天泉道人那刻恢复记忆的，同时也知道自己身处梦魇之中。
他心中满是弑杀，漫天遍野的杀意，他的鲜血在沸腾，内心的戾意在疯狂叫嚣。
他想，既然是梦境，那就不如将所有人都杀了吧，一个不留，全都为他陪葬吧。
世界是假象虚妄，没有一丝一毫的真。
可是就在下一刻，他看见了叶兮，原本阴鸷的脸不自觉的带了点笑意。
世界虚妄，可她就是这斑驳世界里唯一的光，她在即是真。
在陆厌看来，只有她在，才有这浮世万千。
陆厌将叶兮抱在怀里，浑身戾气尽散。
可是后来啊，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心里的欲念犹如烈火，无时无刻不在灼烧炙烤着他。
叶兮被黑衣人挟持那刻，即使知道是梦境，他也舍不得她受一点的伤。
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将剑刺向自己。
那时候他想，自己在梦境中死了，现实世界的自己是不是也会死呢？
可是他没死。
陆厌明白了，原来突破梦魇最好的办法，就是杀死自己。
所以，那人的目的就是带着叶兮离开幻境吗？
思绪在陆厌脑海中沸腾，面前突然出现一道光门。
陆厌走了进去，入目皆是一片刺眼的白色，他看着不禁眯了眯眼。
玄武秘境之中，就在这一刻，梦境坍塌，周围空间破碎。
“不好，是有人已经抢先一步，获得了玄武传承，我们快出去，这里要关闭了。”
几乎所有弟子都知道了这个信息，他们纷纷捏碎宗门玉珏，瞬间离开秘境。
…………
清衍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陆厌，眼里没有丝毫的光，他笑的淡然，“出来了。”
陆厌知道他，他是清衍尊上，一个早该在五百年前兵解的人。
陆厌站在原地，没有说话，他之前并未见过这位尊上。
陆厌在没有恢复记忆前，这位尊上便一直闭关，那时的陆厌名声沸沸，对于这位清衍尊上知道的并不多。
而在他修为尽废后一年，清衍才出关，收叶兮做他的关门弟子。
陆厌想，他似乎是因为叶兮才出现的。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