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饭，两个女生照例窝在沙发上看剧。
冯陈低着头和周恒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周恒发了一张晚饭的图片，背景还在办公室，一角露出铺散开来的文件，正中间摆着一份套餐，荤素搭配营养均衡。
两人在一起之后的交流大部分在手机上，周恒工作状态下比较忙碌，有时候信息要等一段时间才会回复。
冯陈不知道两人现在是破镜重圆还是重新抛却过去建立一个新开始。
不管是哪一种，两人现在就这样不咸不淡不远不近的相处着，比起男女朋友更像是朋友。
比起没在一起前两人一见面就排斥和不愉快，现在的状态趋于平静越来越和缓。
有点像老夫老妻，想到这个词语，冯陈拍了下自己的脑袋然后发出一声轻笑。
“啧啧啧，陷入爱情中的女人真是可怕，你看看你这个样子，像不像幼稚园里放学等着去找好朋友的小孩。”林茵茵取笑道。
“别说我了，你打算怎么办啊，都好几天了还不打开手机看看吗？”冯陈慢悠悠的说道。
果然林茵茵垂下头，嘴巴也瘪了下来，“老三，我还没想好。”
“没想好什么？”冯陈接着问道。
“我没想好要不要告诉顾衍，也没想好要怎么告诉爸妈，老三，我该怎么办啊？”
说着林茵茵把脸庞埋进自己的臂弯中，发丝跟着她的动作垂落，带着点不知所措。
顾衍就是林茵茵的男朋友，是一家金融公司的项目总监，两人相识是一次偶然，顾衍去接在美术班上课的小侄女。
机缘巧合下两个人越走越近，是的，林茵茵以为爱情发生在机缘巧合下，可是后来从那个可爱的小侄女口中，林茵茵才知道当初选择这个培训机构的正是顾衍。
那该死的缘分，那可笑的命运，当初有多幸福现在就有多幻灭。
“茵茵，这不是小事，不是你想瞒就能瞒住的，你和顾衍之间的问题也不是你逃避就可以解决，哪怕是为了孩子，你也应该和他推心置腹的聊一聊。”
“老三，你知道吗？我不怕跟顾衍分手，甚至我宁愿他跟我分手也好过现在说不清楚。”
林茵茵的声音很闷，带着一点抓不住的惆怅。
“顾衍对我太好了，从来没有对我发过脾气，你知道吗？有一次我半夜醒来做了噩梦，他哄了半天，后来我非要吃夜宵，凌晨三点钟，他去厨房煮了碗面，还下了一个溏心蛋。”
说道过去的种种，林茵茵侧着头歪在膝盖上，眼睛里面闪着亮晶晶的光。
“那碗面我只吃了两口，他也没生气把剩下的都吃掉了，老三，你知道吗？第二天一早，他排队去买了我最爱吃的牛肉粉和烧饼，一路温着，那么远我吃到嘴里的时候竟然没有坨，那时候我就在想，就是这个人了，以后的日子就跟他这样过下去了。”
幸福的末端总是带着点不能明言的痛苦，曾经多开心幸福，现在就有多难过。
泪水挂在眼眶上摇摇欲坠，林茵茵吸着鼻子，隐忍着自己的痛苦。
“老三，我现在一想到他就好难受，他那么好，那么好，可我分不清楚他做的这些是为了谁，他没有跟我红过脸，但当我问他过去的时候他好凶，我没有办法啊老三，那个女人她死了，偏偏还救过我，我能怎么办，我争不过，我只有认输。”
言语中带着悲戚，为什么我们要爱呢，为什么爱要让我们这么痛苦呢？
张爱玲说过，不爱的爱情，永远不会受伤害，我们调情，我们暧昧，就是不要相爱。
“茵茵，你要相信自己，如果他真的对你这么好，你也要相信他，有些事情有些人，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想太多只会徒增烦恼。”冯陈劝慰道。
林茵茵红着眼眶，因为泪水的浸泡，肿起了一个泪泡。
“虽然不了解你男朋友是什么样的性格，可是我觉得，如果他对你没有一点感觉，只是把你当做缅怀的介质，他应该做不到你说的这些程度，每个人只会对自己的爱人无限纵容。”
是啊，我们喜欢一个东西把它买回家，然后放在床头摆着，一天两天，如果喜欢变淡了，那这个摆在床头的东西也会蒙上一层厚厚的尘灰。
如果没有，我们会每天拿着最洁白的棉布轻轻擦拭着这个东西，多年如一日的爱不释手。
“不对的老三，你这样说是不对的，他对我的好不过是因为别人，因为那个人再也不存在了，所以我才能站在他身边，顾衍很好很好，他只是把他的爱用光了。”
顾衍是林茵茵的初恋，初恋本身就是一个自带滤镜的美好字眼，让我们格外珍视。
没有知道顾衍前女友存在的时候，林茵茵无疑是个沉浸在幸福爱情里的小女人。
一段好的感情总会让人容光焕发，那时的林茵茵嘴角总是洋溢着微笑。
顾衍用自己的举止给了林茵茵一段无可挑剔的恋情，他满足了小女生的浪漫细胞，纵容着小女生的矫情乖张，林茵茵一度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拯救了世界才会遇到顾衍。
可如今，只怕上辈子的自己是毁灭了世界以至于现在爱上一个空心的人，还怀上了他的孩子，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茵茵，你总是让我勇敢一点，你呢，你是不是也要勇敢一点，你问都不敢问就下了定论，茵茵，你很优秀也很好，为什么就不能是他爱你呢。”
在爱情面前，我们都变得卑微，面对全世界是女王姿态的我们在爱人面前变成了女仆。
“我不知道要怎么劝你，但是茵茵，现在你不是一个人了，既然你决定留下这个宝宝，你就要对他负责，你不能自作主张否定了他的爸爸，这对你，对你男朋友，对你的宝宝都不公平，茵茵，爱可以很复杂，也可以很简单。”
见林茵茵的表情微微松动，冯陈接着说道。
“我和周恒是升高一那年认识的，军训的时候我晕倒被他接住，之后就喜欢上他了，后来没多久我们就谈起了恋爱。”
这是第一次冯陈把过去的往事剖开说出来，林茵茵的注意力也集中在了冯陈的话中。
“我能感觉到周恒没那么喜欢我，和我恋爱就像在玩笑一样，他高三我高一，学习的压力也很大，明明在一栋楼里我们很少见面，有两次都是偶遇。”
往事有些心酸，也有些温暖，在我们贫瘠的过去里抹上了一抹色彩。
“我们就不远不近的相处着，后来有一次喝奶茶，他说不想耽误我学习，我知道他想分手，其实那时候的状态和分手也没什么分别，我很委屈，把手里的奶茶倒在他头上，当时他特别狼狈。”
奶茶沿着少年的发梢向下滴落，黑色的珍珠混在黑色的头发里，当时冯陈也吓到了。
“然后呢，他有没有生气？”见冯陈发呆林茵茵追问道。
“应该是生气了吧，之后他说我误会了，然后没有再提分手的事情，只是当时很尴尬我就跑掉了。”
说完林茵茵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怎么那么怂啊。”
“茵茵，那时候我真的特别喜欢他，可能带着点英雄情结吧，后来他上了大学自己创业，我每天在学校里上课，见面的机会很少，几乎都是我去找他，有时候也会觉得累。”
也不是没有怀疑过这段感情有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两人的差距越来越大，周恒口中的生意她听都听不懂，而她的画，周恒也只是浅浅一句真好看再无其他。
只是所有的犹豫委屈在见到周恒的那一刻都灰飞烟灭，握着他的手，心里想着累也值了。
“他是不是对你不好，让你受委屈了？”看着冯陈的表情林茵茵担心的问道。
“茵茵，两个人在一起，什么叫好什么叫不好呢，只是在后来每次想起当时的相处时会觉得难过，会想要是他再多陪陪我，再对我好一点，是不是我会有勇气一点。”
当爱有了比较，是你爱我多一点还是你爱我多一点的时候，这段感情也必然出现了坎坷。
“分手是在我快高考，我提的，当时那个误会他和我解释了，现在想想挺无奈的，那时候我以为自己是个替身，以为自己只是一副空壳，所以我问都不敢问就离开了，正好我爸爸的工作变动，我跟着他去了C市。再然后就是几个月前我和他重逢。”
这剧情林茵茵想都不敢想，只觉得这一切发生的也太狗血了。
冯陈像是看懂了林茵茵的表情继续说道。
“茵茵，周恒和我之间的差距很大，哪怕知道当年发生的是误会我也依旧不敢相信他爱我，六年那么久的时间，我也变了很多，我比以前还要胆小，以前受了委屈还可以找爸爸撑腰，现在我背后空无一人，只有我自己。”
所以每一步都不求胜，只求稳妥，因为这个心再也伤不起。
“你别这么说，你还有我啊，如果谁敢欺负你，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林茵茵握住了冯陈的手，手上的力气逐渐收紧。
“茵茵，和你说这些并不是觉得自己受了委屈，我只是想告诉你，爱是不受控制的，它是一种本能，明明告诉自己一百遍远离他，但是在一百零一次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拉住了他的手。”
“我以为六年的时间可以让我更成熟，但是周恒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依旧是慌慌张张，我可以告诉自己离他远一点，但我不能骗自己说不爱他。”
我们都吃到了爱情的苦，但不能骗自己说爱情一点都不甜。
“老三，我真的不敢，宝宝是一定要留下的，我想回去办辞职，然后回老家把宝宝生下来，我爸妈就我一个孩子，哪怕再生气也会原谅我的。”
林茵茵也说起了自己的打算，冯陈感到十分震惊。
“茵茵，有那么多办法，为什么你要选最难的那条路？”冯陈不太能理解林茵茵的选择。
“老三，我这个人说得好听就是倔强，说的难听就是轴，一根筋，你和周恒能走到一起是有情分在的，爱也好恨也好总归是存着感情，我相信你们会有好结果的。”
冯陈回握住林茵茵的手，试图用这种方式给她一点力量，
“以前上学的时候我就比别人笨，别人能懂的我要学好几遍才行，爸妈心疼我说，茵茵啊，不要那么累，考不好也没关系的，可是我不行，我要努力，要争第一。”
“后来上了大学才发现有那么那么多人都比我优秀，老大就不说了，你有天赋又勤奋，老四，老四也是，虽然不如你但总是比我强，我呢，费劲信息也只是个中等，你知道吗，去年同学聚会老师还在问你，一直说可惜了可惜了，我们是一个宿舍的，她都没有记住我的名字。”
说话间林茵茵吐了口气，像是在释放心里的压抑。
“顾衍总是说我傻，有时候看着我的眼神特别深，像要透过我看其他的东西，从前我不懂所以可以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他的好，可是现在我都知道了，老三我都知道了，那怎么还能自己骗自己呢。”
林茵茵从小到大算是顺风顺水平平静静，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因为是家中独女所以在物质上一直都没有委屈过。
所以在林茵茵的观念里，感情是一件很纯粹的事情，我和你在一起就是因为喜欢你而你也喜欢我，仅此而已。
可是知道顾衍的过去以后，再加上自己和那位救命恩人的关系，林茵茵没有办法装傻。
此刻的她心里并没有多怨恨顾衍，只是为他不值，为自己不值，也为那个已经离去的女生不值。
她甚至在想，如果自己是那个女生，看着顾衍这样做心里该有多痛啊。
爱顾衍吗？是爱的，但正因为是爱的，所以想要放他自由。
心痛吗？也是痛的，但正因为这种痛，所以才会让自己更清醒。
孩子对于林茵茵和顾衍来说是个计划之外的存在，留下宝宝不是为了让自己手里多一个牵绊顾衍的筹码。
林茵茵希望宝宝在充满爱的环境里面长大，哪怕没有爸爸。
“老三，顾衍那么好，不该被我束缚，被宝宝束缚，同样我也是，不该被顾衍束缚，我不想最后和顾衍变成一对怨偶，让孩子见证着父母的悲哀。”
此刻冯陈无比的理解林茵茵的话语，自己何尝不是见证父母感情衰败的一个悲哀呢。
幼年母亲的咄咄逼人尖锐言语无一不是冯陈现在自卑胆怯的源头，因为明白这种苦，还能再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去阻止好友呢？
“茵茵，我尊重你的想法，如果你真的想好了，我会为你祝福。”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