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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帝王将相(7)

作者:马贺布衣 下载:曳影鸣剑录TXT下载
    太子宫在未央宫的正北面,出了未央宫作室门,穿过藁街,绕过桂宫南面龙楼门,向右不一会儿便到。欧阳华敏和嫱儿为躲过守卫耳目,避开正道,飞身上了楼阁殿宇屋面,顺着阁道从未央宫悄悄越过宫墙、驰道、藁街,从阁道上方进入桂宫苑内。阁道是长安城中专为连通宫殿苑宥而建的皇室走廊,从宫墙之间、街道之上凌空飞度,雕梁画栋,四通八达,与街市人流、百姓居所相隔离,仿若天上彩虹、人间仙境一般。桂宫的东南侧即是明光殿、太子宫。

    两人不识得太子宫内的具体布局。欧阳华敏在长安京城虽有时日,但从未进入过桂宫和太子宫,对宫内诸般事物只是略有听闻。嫱儿也只是从小莽子口中听说,未知其详。两人揣度摸索前行,看见右面一座巨大的宫殿烛火光明,当即潜伏过去。

    殿外守卫稀疏,两人轻易避过守卫,从侧旁进到宫殿之内。里面灯明几净,柱巨梁粗,枨围百结,回廊曲折相通,宫室错落相连。只是偌大的一座殿宇难见一人,略显阴森瘆栗。

    两人收身伏低,隐避于阴暗之处,沿着回廊步步觅探。欧阳华敏机警的走在前头,小心翼翼的护住嫱儿。正潜行窥察间,忽听得走廊脚步声响,两人立即飞身跃上横梁,躲藏于枨柱之后。

    不一会儿,一名宦官手提灯笼领着两名老者走过来。欧阳华敏认得那两名老者,一个是当朝丞相匡大人,一个是曾在麒麟殿寝宫与皇上密谋甘延寿的石大人,但不知那引路的宦官是谁。嫱儿记得在宫中石舫处曾经见过这名宦官,太子称呼他王大人。那王大人领着两位大臣从欧阳华敏和嫱儿的脚底下穿廊而过,边走边道:“石大人、匡大人,这边请。”

    三位大人过去后,欧阳华敏和嫱儿随即轻轻跃下横梁,偷偷的跟了上去。王大人领着石大人、匡大人绕着迂回曲折的屋廊向前,穿过角门、月门,进到一间高大宽敞的殿堂之内。

    殿堂物件用具陈设甚为讲究,长灯巨烛,金鼎铜炉,青纱黄幔,玉阶朱旃。殿堂的正面放置一幅巨大的玉屏,屏中雕龙画凤,太极呈祥。屏前玉阶石墀之上,两副几案相对,镶金漆银,卷册铺展其上,铜漏高盏放置其间。殿堂两侧格架成行,摆放规整,架上卷帙堆放等墙,墨简生香。通局布置,显然是一处讲学之所。

    殿堂正中安放着龙凤宝座,上面坐着一位中年妇人,左膝旁站立一位少年男子,一位年近古稀的博士先生坐在右下首。嫱儿一眼便认出那少年正是皇太子。

    王大人领着石大人、匡大人行至那妇人身前,石大人、匡大人立刻跪倒叩拜行礼。那妇人欠身趋前将二人扶起,温言道:“两位大人都是自家脊令,无须多礼了。”王大人转身退立到那妇人前方左侧,石大人、匡大人原处弓身垂肩站立,恭谦拘谨。那妇人对王大人道:“王章,给两位大人看座。”王章应声传唤下去,一会便有宫人搬来檀木软垫方几,请石大人、匡大人就坐。

    欧阳华敏和嫱儿趁众人不备之时,悄悄溜进殿内,躲藏于绕墙而立的屏风之后,屏息留意殿中情状。那妇人端坐凤鸾锦座之上,花冠云髻,金旒玉珮,端庄娴淑,雍荣华贵,只是容颜不甚美丽,虽粉妆艳饰,亦难却沧桑。她轻启朱唇,微开金口,道:“今日请两位大人来,是想商量一事。我与骜儿已近半年未睹皇上龙颜,昔年中秋,也仅得匆匆一见。前些日子宫中天禄阁遇盗,骜儿竭诚前去探望皇上,也未蒙恩见。眼下实不知皇上是否安好?”

    匡大人道:“回禀皇后娘娘,皇上龙体健硕,饮食如常,作息有规,精神甚是爽朗。”那妇人道:“此乃上天荫庇我大汉之福。两位大人夙夜秉公,悉心操劳,诸项公事都办得井井有条,腠理分明。皇上有二位大人勤政辅佐,方得偷闲养颐,安享福泽,实应多谢二位大人的一片忠心。”

    石大人道:“皇上甚是记挂皇后娘娘,不时向微臣提起当年结发之情。只是政事繁忙,案牍劳顿,可能交瘁心力,思虑难周,未便得来陪伴娘娘。”

    那妇人道:“是么?他的心思,我安得不知?不过他有此借口,也好说明尚不至将我母子二人置于九霄云外。只是骜儿贵为太子,做父皇的当须好好关怀教导,即便有做得不对之处,也当直陈面责,指点匡正,敦促维阿。反而不肯赐见,莫不是另有他情?”

    石大人、匡大人吃不准妇人之意,木讷连声道:“这个……这个……”那妇人问道:“近来皇上是否常宿傅昭仪宫中?”匡大人道:“这个臣等委实不知。”那妇人又问道:“皇上是否百般宠爱傅昭仪母子,常与济阳王玩弄钟鼓射乐之戏?”匡大人道:“皇上确实好弄钟射之娱乐。济阳王有此才情,博得皇上欣赏,并不外乎伦常。臣等窃以为,钟射之乐乃调节身心、培育志趣之杂类,无关大计,无伤大雅,只要能有益于皇上龙体康健,适可为之,偶有所乐,心有所好,也属陶性之所至。”

    那妇人道:“皇上所好不似先帝。先帝哲学广闻,博采众长,王霸兼具。皇上却常常沉湎于音律格韵,柔肠敏弱。玩此**,持久以往,切莫误了朝廷正事。”匡大人道:“皇上天生奇才,资质聪敏,当不至于此。”

    那妇人道:“两位大人是朝廷臂擘,对皇上还是多加规劝为好。莫等玩赏贻误心机,蛊惑神乱交错,闹出差池乱子来,到时再要挽救已是来不及了。”石大人道:“皇后娘娘不必多虑。我等身处中枢机要,若有什么变故,自当及时禀告娘娘,请娘娘放心。”那妇人道:“若是这样就好。骜儿,快快谢过两位大人。”

    皇太子听了,作速跨前一步施礼拜谢,慌得石大人、匡大人忙不迭地跪下还礼,口中喃喃自责道:“太子殿下万万不可降尊若此,敢是折煞微臣了。”

    那妇人道:“实不相瞒,近日听闻宫中谣传皇上要更立太子,我心实在不安。想我大汉承恩天祚,祖泽万代,先世多因太子废而另立之事,起萧墙之祸,乱朝廷纲纪,损圣朝威德,陷万民于惶惑,执公卿于两端,水火相争,为害实大。前车之鉴,尚且不远。敢请两位大人维纲担纪,匡正朝议,秉执栋梁,切莫让我汉室江山徒然再生纲常之乱祸。”

    石大人、匡大人听得两额汗珠涔涔直下,叩拜道:“太子如今正当青春茂盛,宏图大略,皇上断不会有此想法。倘若真有其事,臣等必以死力谏,秉持大义,匡扶祖宗基业,决不敢苟且贪生。”那妇人道:“两位大人敢否向天发誓,所言不虚?”

    石大人与匡大人相互对望一眼,忐忑指天发誓,表白忠心。那妇人悠悠地嘘吸了一口气,和颜悦色道:“得蒙两位大人厚爱,骜儿自当发奋努力,励精图强。往后还望两位大人费心教导。”如此这般,那妇人又与石大人、匡大人深言叙议许久,末了,指派王章去给两位大人打点礼数,并让太子亲自送别两位大人。

    那妇人正是当今正宫皇后,中年色衰,且从未曾受皇上宠爱,全凭太子为其所生,母以子贵,得以主持后宫。其时傅昭仪青春正盛,资色艳丽,且工于心机,善承上意,又有子刘康被封为济阳王,年幼好玩,对韵律技艺聪颖天成,恰合皇上所好,因之母子大得宠幸,贵倾后宫。皇后久不得见皇上,本已忧惧重重,如今听得传言皇上有意更立济阳王为太子,如何不心存疑忌、焦虑如焚?因此深夜来到东宫太子学馆,传召石大人、匡大人前来相商,诚切指望两位大人鼎力佐助扶持,以稳固爱儿刘骜的太子地位。石大人时任中书令,匡大人是当朝宰相,两人都是朝廷重臣,皇上肱股。亲睹此二人誓死效力,皇后才得心下稍安。

    待太子领着王章送石大人、匡大人走后,皇后对坐在下首的那位博士先生道:“张大人,适才我之所言,可有不妥之处?”张大人道:“皇后娘娘睿达远见,思虑周全,恰合如是。”皇后道:“你是太子师傅,往后亦当多替太子分忧。”张大人道:“微臣必定呕心尽力。”皇后问道:“不知近日骜儿用功如何?都在学些什么?”张大人道:“太子聪颖好学,贤明卓悟,温故知新,经传子史已不足为难。现下正在听微臣讲授《太公兵法》。”皇后道:“《太公兵法》是什么经书?拿来给我瞧瞧。”

    张大人依言起身,走上坛墀,从几案旁取来一只桃木方匣,打开后取出一本精制的羊皮书卷,恭敬的递与皇后。皇后粗略翻阅,随手放回匣中,说道:“此书不似治国之经学,非帝王所习。排兵布阵,攻城略地,那是兵将所能,非人主之分,人主臣属各安天命,所工各有分别,无须越俎代庖。明日告知骜儿,此书不用再讲,交回兰台,要他好好潜心经学,精修帝王为政之道,就说是我的旨意。”

    张大人唯唯以应,却道:“此书是太子点名要学。微臣已如娘娘所言规劝太子殿下,但太子殿下执衷如初,不改其志。”皇后道:“骜儿这等向往,此书有甚好处?”

    张大人环顾左右无人,方躬身挨近奏道:“微臣斗胆进言,太子研习此书似有深意。古之兵书曾言:‘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承平之世,帝王自当以经邦治世为重,倘若事乱生变,祸起宫闱,各方诉诸武力,执戈相争,则《太公兵法》中所教授,当大有裨益,指不定哪天却好能派得上用场。”

    皇后听得不太明白,问道:“张大人是说骜儿继位有碍以至兵戎相见?”张大人推心置腹道:“娘娘明鉴。汉祚相承至今不过百数十年,已有七王之乱,戾太子之难,霍氏篡逆之危,更无论上溯秦、周、殷商诸代,此类故事不胜枚举。以太子之识断,超然远致,未雨绸缪,未必不是善策。”皇后肃然道:“有谁敢乱我汉家天下,自当以义挞伐,何须用兵?徒戕百姓。”张大人意味深长道:“若乱从未央宫宣室殿来,义当何举?”

    宣室殿是未央宫主殿,乃皇上听朝议事、处理政务之中枢。皇后听得出来,张大人话中,当是指皇上或会更立太子,圣意不可违,到时难保不引起变乱之虞,不禁愕然惊惧,心如乱麻,半晌出不得声来。当年武帝时太子刘据因受奸佞陷害,忌怕皇上废立,起兵宫中,宰相刘屈氂受命平患,在长安城内血战五日,死伤数万人,酿成千古奇冤的惨剧,后世君王莫不引以为戒。皇后苦思良久,珠泪簌簌而下,颤声说道:“若果真是那样,如之奈何?”

    张大人道:“娘娘且莫悲悯忧虑,免伤凤体。微臣以为,太子既有主张,不妨暂就由他。”皇后道:“我正是害怕诚若生变,他承受不住废立之辱,意气用事,狂然争斗起来,以叛逆之名,对抗天子之尊。区区凡人之躯,如何与天命相抗衡?一旦事败,必然身首异处,业败名裂,上见不得祖先,下入不得宗庙,终世与魑魅魍魉为伍,惶惶不得安生。真是要痛煞哀家!”

    两人正说到至恐处,太子送完石大人、匡大人回来,进殿看见皇后悲戚异常,大感惊诧,问道:“母后怎的这般伤心?是因父皇之事么?”皇后情难自控,教诲道:“骜儿,日后不管皇上对你做了什么,你都不得擅自胡来。有为娘在,有三公九卿在,凡事自然会替你处理周全。天命自有所归,你万万不可逆天行事,因一时之气坏了名节,毁了前程。”

    太子听在耳畔,心里已经猜到几分,辩道:“孩儿好端端的,哪里会有什么犯上违逆之举?母后莫要太过担虑,父皇英明睿智,自有主见,决不会做出有乱纲常之事来。”

    张大人战战兢兢,离座伏拜于地,叩首道:“太子殿下所言恪尽本分,并非有何敢于冒犯皇上之意,请皇后娘娘宽心。微臣蒙昧不明,纯属授学偏离正道,未能善守阙职,正确引导启发太子智慧。还望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看到张大人宁愿揽责替太子开脱,受其忠忱所动,也颇感自己失态,便抹泪强颜笑道:“我操心过度,一时胡乱思想起来,张大人切莫见怪。”说罢,吩咐太子把张大人挽扶起来。

    太子瞥见放置在旁的桃木匣子,已明就里,安慰皇后道:“母后,孩儿近来常常阅览高祖、太宗、武帝故事,深得启悟。治国兴邦,不只要有文道,也要有武道。抵御外族,承平治乱,维袒纲纪,理正秩序,均需强兵为恃,厉兵为谋,养兵为佐,备兵为安。所以孩儿立志博览兵书,以求通彻武治之方略。《太公兵法》是留侯辅佐高祖开创万世基业之圭臬,孩儿是以央求张大人讲授其精义,以通其要,以解其惑,并无他图。”皇后道:“若然仅此而已,那敢情是好。”

    太子与张大人相契抚慰皇后,待她心神稍稍安定,才亲送她移驾回宫。三人走后,宫人进来收拾停当,熄灭火烛,然后离开。欧阳华敏和嫱儿正要从藏身处出来,却见又有一名宫女急急的走入殿中。借着模糊夜光看得不太清楚,欧阳华敏只觉得其人身形甚为熟悉。

    那宫女一步三回头,走到几案前左翻右翻,似在寻找什么重要物事。随而转到刚才皇后所坐之处,看见那只桃木匣子,打开匆匆细辩几眼,当即抱起匣子快步从侧门离殿。欧阳华敏和嫱儿发觉她要把《太公兵法》带走,马上跟了出去,悄悄随在其后。

    此时殿廊灯火已熄,整座宫殿黑漆漆的一片。那宫女不往寝宫他殿,而是绕着回廊向后花园走去。出了宫阁后门,到得园中,在星月之下,欧阳华敏看清了那宫女的轮廓,认得她却是日间在公孙旸府第后院柴房中所见到的闵儿,刹那间恍然大悟,一个箭步越出,挡在了她的面前。

    闵儿突然间见到一位蒙面男子,微微一惊,随即转身,没想到身后又是一位蒙面女子。闵儿情急之下弄不清楚来者何意,紧紧的抱住匣子,向旁退开两步,却不慌张。欧阳华敏伸手过去要夺那木匣,闵儿立时明白过来,闪身躲开。嫱儿在后及时拦住了她的去路。

    闵儿退无可退,一个鹞子翻身,跃出到游廊外的空地上,夺路逃走。欧阳华敏和嫱儿飞身上前拦截,抢先将她堵住,硬夺她手中的匣子。闵儿不肯相让,出手与二人相斗。但她本就不是二人的对手,还要拿着个匣子碍事,交手一二招便被二人挟制住。欧阳华敏和嫱儿眼见匣子唾手可得,忽然间四条黑影从游廊上空跃下,快步抢上前来护住闵儿,将她解救脱身。

    欧阳华敏定神看去,不出所料,前来的正是万兜沙师兄弟四人。当下更不打话,腾手出招即取万兜沙身上要害。万兜沙徒手还击,另外三位师弟也合力将嫱儿困住,缠斗起来。六人赤手空拳,均不敢亮使兵械,生怕刀剑等器物撞击之声招来皇宫卫士,再次身陷绝围,重蹈覆辙。

    闵儿抱定匣子借机速逃,迅捷穿过回廊、花木,翻越外墙出了后花园,消失在黑夜之中。欧阳华敏看见闵儿已携匣子逃走,无心恋战,担心嫱儿安危,急忙改寻脱身之策。万兜沙虽然认不出对方是谁,但在宫中吃过苦头,也不敢过于放肆纠缠。双方均有顾虑,彼此打了个平手,即各各散开,快快逃出宫去。

    欧阳华敏护送嫱儿返回住处,一路上止不住惋惜。嫱儿安慰他道:“师哥,我们已经尽了力,也就无可遗憾了。既然《太公兵法》已经被贼人偷了去,看此光景,单单靠你我二人,恐怕很难从他们手上夺取《太公兵法》,莫如留待师父回来再作计较。”欧阳华敏道:“我有一个想法,和你商量,看看是否可行。”

    嫱儿问道:“你是打算到鄯善国去找师父么?”欧阳华敏道:“正是。那些盗去《太公兵法》的都是鄯善国人,他们是奉其王爷之命行事,《太公兵法》到手后,必定会尽快携回鄯善国复命。我打算暗中跟随他们到鄯善国去,一者可以追踪《太公兵法》的下落,二者可与师父会合,向他老人家禀明详情,商量应对之计。”

    嫱儿依依不舍道:“打心眼里我是不愿让你去的,但你所虑的确在情在理,我不便阻拦,你自己决定好了。只是凡事都要小心些,莫要处处拗性子强来,更不要一见时机就犯傻,硬拿鸡蛋撞石头。”欧阳华敏心系《太公兵法》,强抑别离伤怀,俏皮地亲了嫱儿一下,道:“师哥遵命。”嫱儿嗔道:“我是正经说的,你要记到心里去。不管到了什么地方,都要尽可能早一些回来。”

    欧阳华敏满口答应,无限深情搂过嫱儿的双肩,温柔爱怜地轻抚她的秀发,山盟海誓倾吐了许多教她暖心宽怀的安慰话。两人又浓情蜜意缠绵许久,才恋恋而别。

    嫱儿望着欧阳华敏的身影消失在宫阁之上,两行清泪夺眶而出,自言自语道:“刚刚还不如让皇宫守卫发觉的好,那样欧阳师哥就什么地方都不敢去了,只能携自己乖乖的逃命,远走天涯,隐居山林。自后我们就一辈子都不会再分开了。”

    欧阳华敏出了皇宫,一路直奔公孙府第而来,趁着夜黑驾轻就熟,轻易顺当地从后院进到柴屋之后。柴屋中亮着油灯,闵大宽独个儿在编织箩筐,却不见闵儿和万兜沙师兄弟四人。欧阳华敏估计闵儿必会回到柴屋来,遂耐心伏守等候。

    一会儿屋门推开,万兜沙师兄弟四人从屋外进来。闵大宽抬头看了又看,问道:“闵儿呢?没跟你们一道回来么?”万兜沙把在太子宫遇到蒙面人拦截之事约略说了,道:“晚辈和三位师弟在后面掩护,闵儿带着《太公兵法》先自逃走。我们回来时一路上寻不见她,还道她早已经回到此处。”

    闵大宽停下手中活儿,隐隐担忧道:“闵儿到什么地方去了?莫非是落入了那两个蒙面人手中?”万兜沙道:“应该不会。我们亲眼目睹那两个蒙面人出宫后直往南逃,根本不像去追闵儿。”闵大宽又问:“她会不会被宫中守卫撞见抓走?”万兜沙道:“我们四兄弟逃走之时,整个太子宫平静如常,假如闵儿被宫人察觉,决不可能这般一无异状。”

    闵大宽仍然放心不下,与万兜沙四人嘀咕起来。原来万兜沙师兄弟日间拜见公孙旸之时,从他那里碰巧得知《太公兵法》的去向,以为太子宫的守卫远不及未央宫森严,遂决定再次入宫偷盗。因有前车之鉴,加之万兜沙重伤初愈,闵大宽忍痛割爱,让闵儿假扮宫女助万兜沙师兄弟一臂之力,没想到最终还是出现意外情状。

    万兜沙安慰闵大宽道:“我们再稍等片刻,指不定闵儿很快就会回来。”事已至此,闵大宽只好耐心等着,结果苦熬了将近一个时辰,依然不见闵儿的身影。闵大宽焦躁不安,再也待不下去,赶紧与万兜沙四人商量如何连夜出门找寻。

    莫不明道:“找人得有个大致准头,否则长安城这么大,我们就算分头找个十天半月,也难有着落。”闵大宽寻思有顷,问道:“这些天来你们可曾遇到过什么不同寻常之事?此次入宫行劫会不会被什么人盯上?”木本清不假思索道:“我和莫师弟、伊师弟到长安城后,一直未遇到过什么不寻常之事。”万兜沙也道:“今夜入宫,晚辈一直留心周遭动静,全未发现有可疑之人。”

    莫不明却道:“有一事,说寻常却又不寻常,说不寻常倒也寻常。”万兜沙道:“莫师弟所言何事?”莫不明道:“此事关系木师兄面子,不说也罢。”木本清嚷道:“关我什么鸟事?你要说便说,我木某做事一向光明正大,决不首鼠两端。”言下之意,却是与莫不明斗气,说他为人处事不够地道忠厚。

    万兜沙道:“莫师弟是指日间在客来香酒楼发生之事?”莫不明道:“正是。木师兄可能觉得羞辱,为弟不便谈及。”木本清又待发作,万兜沙立马制止。闵大宽不去理会木本清和莫不明的睚眦之嫌,立命伊屠健重将他们三人如何到酒楼饮酒、发生争吵、与那瞎眼老者冲撞争执等经过详细道来。

    说到那瞎眼老者之时,莫不明接话道:“那老者与那少年说不定就是一伙人。二师兄说过前次在天禄阁曾经遇到过那少年,今晚我见那蒙面男子的身形与那少年似乎颇有几分相近,说不定他们预先已猜测到我等的意图,早早的就埋伏在宫中等候,当闵儿得手之时,便出手抢夺。我们师兄弟只顾着拦截那两个蒙面人,却没有提防那瞎眼老头儿。”

    万兜沙细细回想起来,仿佛如梦乍醒,说道:“莫师弟所言不无道理,那蒙面男子八成就是那汉人少年,闵儿极可能已被那瞎眼老儿掳了去,为兄怎的没有想到此节?”煞是懊恼不已。

    闵大宽竖耳听完伊屠健所述情节,对莫不明和万兜沙的猜疑反倒稍稍安下心来,沉吟问道:“你们遇到的那个瞎眼老者须发尽白,手持一根铜质龙头拐杖?”万兜沙肯定答道:“正是。晚辈与他徒手相斗,他的拐杖就斜插在腰间,晚辈看得最清楚不过。”

    闵大宽决断道:“不管事实真正如何,我们现下都得立马分头去找闵儿。有劳四位再到皇宫沿途周遭跑一趟,那个瞎眼老者交由我来对付。”万兜沙关切问道:“闵老爷子可找得到那瞎眼老儿?”闵大宽不太情愿答道:“假若闵儿真是落在他的手上,就算踏破铁鞋,我也要找到他,教他把闵儿毫发无损的还回来。”

    万兜沙深受闵家爷孙二人之恩,此刻找人要紧,不便多问,赶忙带上三位师弟出门。临走时不无愧疚地对闵大宽好言安抚,口口声声承诺一定会把闵儿找回来,信誓旦旦,诚挚万分。

    闵大宽目送他们四人走远,独自坐在屋中,神情怪异,既像是悲苦,又像是发愁,更像是愤怒焦虑。如此良久,脸上隐隐然变得杀气如云。忽然他霍地站起来,走到堆放木柴的墙角,将柴堆移开,两手挖入土中,从地底下翻出一个长长的包裹,掸去尘土,拿到桌面上就着灯光打开,露出一把镶玉镀银的宝剑来。

    他把宝剑拨出鞘外,灯光之下剑身如莹,光影流动,寒气逼人。他对着宝剑审视片刻,伸指在剑身上轻轻一弹,响声清脆如磬。他还剑入鞘,悬挂腰间,吹熄灯火,打开距离欧阳华敏不远的后窗,矫捷跃出,径往后院快步逾墙而去。

    欧阳华敏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待闵大宽出了公孙府第后院,方才展开轻功,悄悄的跟在后面。闵大宽向南一路飞奔,到了藁街转而向西,来到紧挨未央宫西北角的直城门下。城门紧闭,守门兵将已经歇息。城墙高大陡直,无法攀越,闵大宽飞身跃上未央宫的西墙,沿着宫墙拐向南行,到得一个特别的去处。

    月光下只见一条长长的阁道如巨蟒一般,从未央宫内的殿宇楼台上拱起,跨越过高高的宫墙和城墙,延伸到长安城外。欧阳华敏识得此间正是与柏梁台相连的阁道,自城内的未央宫直通到城外的建章宫,也是专供宫中之人往来两宫游玩的空中回廊。欧阳华敏与嫱儿相会,夜间出入京城,曾多次走此阁道。

    阁道上有卫士把守,闵大宽悄悄跃上阁道屋面,躲过卫士,沿着屋脊直奔城外。出得城后,闵大宽继又折向南行,绕过建章宫、昭台宫,到得一个大湖岸边。欧阳华敏远远的跟着,不敢靠得太近。

    闵大宽沿着湖岸摸索前行,越往南越是荒凉。约莫走了大半个时辰,来到一处乱石丛生,峭壁林立的所在。他在一块巨岩前停住,岩下是一个黑寂阴森的洞穴,洞内隐隐约约透出亮光来。

    闵大宽对着洞内喊道:“闵儿!”洞内没有回音。闵大宽提高嗓门又喊了一声,洞内果然有人惊慌应道:“爷爷,快快救我。我被一个瞎老头儿捉到了这里。他欺负我。”正是闵儿的声音。

    闵大宽一听,勃然大怒,冲着洞内喝道:“杜青山,果然是你!有种的出来跟我斗,莫使那禽兽不如的下三滥手段,拿一个小孩子当垫背。”洞内传出一个男子的开心大笑之声,道:“闵大宽,我可不知道这个妞儿是你的孙女儿,真是无巧不成书。天意啊天意!既然掳了来,那就先好好享受一番,再送还与你。”

    欧阳华敏躲在一块巨石后面听得清清楚楚,里面说话的男子果然是那瞎眼老者,至时方知他的名字叫做杜青山。他与闵大宽两人言语冲突,互相直呼姓名,显然不仅早已相识,而且更像是结有宿怨,深埋忌恨。

    闵大宽怒不可遏,立马要冲进洞去。闵儿在洞内喊道:“爷爷你莫进来!他在洞口布置了许多机关。”闵大宽道:“爷爷不能眼睁睁的听任他欺负你。”闵儿道:“他是欺负我。捉我的时候在我身前、脑后戳了几下,让我一夜作声不得、动弹不得,刚才听见你在外面叫喊,他才让我说出话来。他是故意要引你进来,你切莫中了他的圈套。”闵大宽道:“他只是点了你的穴道,你不要害怕。”

    洞内那杜青山道:“小妞儿,你想要护着你爷爷,可没那么容易。我这就再欺负欺负你,试看你爷爷有什么能耐。”他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弄得闵儿大呼小叫,哼唧个不停。

    闵大宽又急又气,跨步径直钻入洞去。闵儿在洞里被整弄得啼笑皆非,怪声百出,一个劲儿的拼命叫嚷:“爷爷你千万不要进来。”闵大宽向洞里走得两步,忽然似有所悟,打个哈哈,佯装笑道:“杜青山,你不要白费心思瞎折腾,我知道你没有胆子做出那等下作的丑事来,我不会上你的当。”

    杜青山发觉招数不灵,显然心里不爽,阴阳怪调道:“你敢说我瞎折腾!我这双招子就是被你害瞎的。今天我不让你悔辱终生,难雪此恨。小妞儿,先给爷爷我亲一个。啊!真是香喷喷!再摸摸这里,哟哈,真是个滑腻腻、酥嫩嫩的可人儿!”里面咋咋声响,闵儿大声喝制不止。

    闵大宽怒斥道:“杜青山,你使了什么卑鄙手段?快快住手。”杜青山道:“什么卑鄙手段!你这卑鄙之人竟然有脸骂我卑鄙,那我就要比你说的还卑鄙。先奸后杀,先杀后奸,都是一样。”

    闵大宽恼恨道:“你若真敢动闵儿一根小指头,今日就叫你死无葬身之地!”杜青山道:“你连见我的胆子都没有,想吓唬谁来?以前我给你下战书,你不敢见我。到处找你,你躲着我,像个缩头乌龟一般,不知藏在哪个王八糕子家里。既然你早已知道我呆在此处,怎的到现在才来找我?就为你这乖孙女儿么?”

    闵大宽道:“的确是因你抓走了闵儿,我才不得不到这里来。你只要把闵儿放了,其他一切我都不与你计较。”杜青山不卖账道:“是你不与我计较,还是我不与你计较?真是妄自尊大,恬不知耻。”闵大宽不得已道:“那好,是我求你不要拿晚辈与我计较,放了闵儿。”杜青山道:“你这话鬼才稀罕。你让你的孙女儿伙同四条鄯善狗贼入宫偷盗,无意中被我发觉,破坏了你们的好事,你们必定是冲着所盗赃物而来。”

    闵大宽道:“你是指那部《太公兵法》么?那四个鄯善国的朋友想要得到它而已,我要它有何用处!你尽管拿去便是。”杜青山道:“四条鄯善狗贼没有和你一起来么?”闵大宽道:“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你在这里,就我一个人前来。”杜青山道:“你敢对天发誓?”闵大宽求救闵儿心切,毫不犹豫道:“有何不敢!”言出果真高声立誓,决无欺瞒。

    洞内沉寂许久,杜青山才道:“就算你真是为你的乖孙女儿独自一个人来,我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把她交还给你。上天有意让你今日前来赎罪,你无论如何须得进来喝杯茶水,清算清算你我之间的冤债。”闵大宽道:“进去就进去,你以为我会怕你?”

    闵儿急忙喊道:“爷爷,使不得!你切莫进来。”杜青山一阵狂笑,讥讪道:“是哟,使不得!使不得!你莫要进来。我与这妞儿赤身裸体的在里头快活,你若进来看见,岂不难堪丢人?”接着听见闵儿唉哟一声,便不再有动静。

    “闵儿!?”闵大宽连唤数声,洞内均无反应。闵大宽更加着急起来,摸索着慢慢的向洞内跨去。刚迈得几步,脚底下踩中机关,数枚暗器即刻激射而出。闵大宽赶忙伏地躲闪,但听得暗器嗖嗖连响从他的身周尖声划过,境况危险之极。

    闵大宽无可奈何,只得退出洞外。杜青山在洞内桀桀笑道:“进来啊,怎么不往前走啦?没想到你这把年纪,身手还挺不错嘛。躲得过我这几支神鬼暗箭的人,除了你闵大宽外,还真没有几人哩。”闵大宽道:“你休要得意猖狂,改日我也要给你尝尝我的神鬼暗箭,让你知道厉害。”杜青山揶揄道:“是么?那你为何这么多年来都躲着不敢见我?”

    闵大宽道:“我不是不敢见你,只是不想再与你争斗。过去的事,就算是我欠你的。当时实在是情非得已,你不必至今还耿耿于怀,斤斤计较。你我都是受了连累之人,你要清算,我定当奉陪,只是莫要牵扯到无辜之人身上。你把闵儿放了,我进去和你理论。”闵大宽苦于闵儿在对方手中,投鼠忌器,说话放缓了口气。

    杜青山道:“不是我计较,是你死性不改。你至今仍在为外族贼人谋事,叛宗逆祖,更有何话可说?我不清除你这个败类,决不善罢甘休!”闵大宽道:“此话从何说起?都是为黎民百姓舍身忘身,哪里有对错之分?又岂能说是败类?”杜青山道:“你不要脸也就罢了,还非得往上面贴金。明明是为着一个女人,为了一已之私,公然违反道义,背叛朝庭,还害得我明明活着也被当死人看待,瞎着一双眼睛受尽折磨。此等深仇大恨,我不把你从地底下挖出来剁成肉泥,决难解恨。”

    闵大宽道:“那你把闵儿带出来,我俩就在此处分个高下,如若败在你的手中,要杀要剐自然由你。”杜青山道:“我出来是可以的。只是这个妞儿我要留着自己慢慢享用,等烦腻了再送还给你。”闵大宽忍无可忍,斥责道:“杜青山,你我都已经这么大把年纪,莫要尽打些轻薄犯贱的主意,为人所不齿,自取其辱。”

    杜青山也毫不客气,骂道:“闵大宽,你才是个大大的淫贼!偷了人家的媳妇还卖乖。自己脸面丢光,祖宗卖尽,反倒骂我犯贱,教训起我来,真是婊子论道,黑白颠倒,天理难容!今日我不给你一点儿颜色瞧瞧,誓不为人!”

    闵大宽断然顿喝:“有种的你就快快出来!”

    话音刚落,一股冷风从洞内席卷而出。只听得嗍嗍声响,一位苍头乱发的老者已经跃出到洞外,手执拐杖,气势汹汹,有如妖魔鬼怪站在闵大宽身前。星月之下,欧阳华敏看得真切,出来之人正是日间在酒楼上见到过的那个瞎眼老者。他此时满身污垢,形容邋遢,神情却像似雄狮一般。
本章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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曳影鸣剑录介绍:
汉元帝建昭三年冬,匈奴郅支单于被诛,他承继的单于藏宝图不知所终。西域都护甘延寿奉皇上密令,率五十名羽林勇士返回西域查找。太子受皇上冷落,佞臣怂恿皇上支使太子跟随甘延寿一行前往西域,在途中布下重重杀机。主人公欧阳华敏阴差阳错陪太子、甘延寿一行同往西域,屡次在危难之际成了太子的救星。郅支单于的遗孤驹于利受为争取大单于呼韩邪共同出兵进犯大汉为父报仇,双方选派、招募武功高手举行英雄大会。长安九市七家行侠受楼家的唆使,前往匈奴力助大单于出战英雄大会,陷入危谋差点儿死于非命,幸得欧阳华敏解救。在挫败匈奴人的英雄大会之后,欧阳华敏力助大司马王凤肃清朝野隐患,对罪魁祸首楼无恙穷追不放,恶斗中一同坠入冰川,葬身雪崩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