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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回 生死相依(3)

作者:马贺布衣 下载:曳影鸣剑录TXT下载
    两人送走十一名汉军将士,估计往大漠以西应更无人知晓大单于新娶的汉人阏氏莫名失踪之事,遂取道向西北驰行,打算到范夫人城去,设法劫持胡耆堂,查报大仇。自从练成了开山菩提剑,欧阳华敏自信已能与胡耆堂一决雌雄,加上有嫱儿从旁力助,擒之是问应当大有成算。

    一日到了一片广袤辽阔的荒原,绿草如茵,春花烂漫,铺天盖地,举目望无边际。嫱儿心旷神怡,见四下里无人,兴之所致,就跳入花草丛中邀欧阳华敏追逐戏耍。累了两人便躺在草地上仰望苍穹澄宇,花香醉人,浓情欢爱,仿佛天地之间,已全属于两人的世界。

    沉迷缱绻莫知时暇之过,恍然间已至黄昏。嫱儿意犹未尽,贪恋道:“师哥,我们就在这里歇息一晚,好么?”欧阳华敏也觉着此等开怀时光难得,点头道:“一切依你。”两人当下无需帐席,就在草丛中相偎而卧,倾诉心曲,澹然相知,美美地大睡了一觉。醒来之时,已是静夜如磐,虫蝈低语,满目星辰。

    嫱儿甚感腹中饥饿,让欧阳华敏取来一些干粮饮水略解胃口。忽然心潮不适,犯恶想呕。欧阳华敏以为她久受风霜苦寒,连日来只有粗粮为食,是以脾胃虚弱,疼爱道:“明日我去觅个野兔烤给你补一补身子。”嫱儿却依着他甜甜的道:“你不用多事啦,我忍过一阵子就会好了。”

    欧阳华敏担心她生出病来,遂搭其腕脉诊究,却见其气血健旺如常,毫无得病症状,不免有些费解。嫱儿颇难为情地娇嗔道:“我哪里像是生病来着?只不过有些事情你们大男人不懂罢了。”欧阳华敏欲知其言外之意,嫱儿不肯明说,反而问道:“如果我们有了孩儿,该给他取个什么名字?”

    欧阳华敏顿有所悟,惊喜道:“你怀上了我们的骨肉?!”嫱儿尚不太敢确定,犹豫点头。欧阳华敏心神激荡,一下子将她紧抱到怀中,狠狠地亲吻她的脸颊,随后认真思索了一番,道:“假若此生你我未能报得大仇,我们的孩儿应当继而为之。就给他取名‘继之’,好不好?”嫱儿轻轻重复此名,很是满意。

    欧阳华敏想到自己将为人父,一时间幸福难言,百感交集,热泪盈眶,久久才道:“嫱儿,我们先不着急去找胡耆堂算账,明日就回大汉去,找个舒适安稳的住处把孩儿生下来。”嫱儿未表赞同,直问:“那咱家门大仇何日才报?”欧阳华敏道:“待我日后慢慢查明真凶,再作决断。”

    嫱儿不依,道:“我如今仍能行走如常,未有累赘。还是趁早找到那十恶不赦的大仇人,了却父母家人之冤才好。否则将来拖儿带女,更多不便。”欧阳华敏绝然道:“我决不能让你带着肚子里的孩儿担冒此等凶险。”嫱儿叹了口气,黯然神伤,道:“我实不该让你知道咱们有了继之。”

    欧阳华敏见她郁郁自责,忙即撇开话头,说些甜言蜜语,孩提趣事,温柔体贴地哄她开心。两人复又卿卿我我,缠绵恩爱,似将诸事皆抛到了九霄云外。但欧阳华敏暗地里回汉之计已定,打算天明便动身南去,当晚暂且御下大仇重负,放宽心胸,紧搂着爱妻一觉安睡到天明。

    醒来之时,发觉嫱儿不知何时已离开自己的怀抱,躺在身边像是兀自酣睡。心想彼此一路颠沛流离,餐风露宿,必是疲劳过甚,以致自己睡得太沉,连嫱儿翻身到一旁都毫无察觉。看她面色红润,酥胸起伏,气息如兰,只道她睡得正香,便不去打扰她。待喂饱坐骑,穿戴上披笠和罩面黑纱,做好起行之备,仍然不见嫱儿有何动静,这才觉得奇怪,赶忙欲将她弄醒。

    但连唤数声,却不见嫱儿睁眼;过去催摇娇躯,猛然感到她体热如炭,瘫软如泥,非同寻常。心下大惊,急忙探其内息,立觉一股阳刚内力从她身上逆冲而来,汹汹然狂躁紊乱,与修练般若菩提心法遭遇逆气冲顶之时的凶险情状几乎一模一样。幸好除此再无其他异象,确认症结之后,即刻依照痴诺头陀所授法门给她输送内力,助她调理阴阳,导顺其丹田脏腑间积压的戾气。

    惴惴不安的熬耗了小半个时辰,始觉嫱儿的内息稍稍和畅,但还是未见其睁眼苏醒。全神贯注之际,没在意周遭景物变化,偶然回过神来,草原上已是晨曦普照,万象生辉,洒满春光。

    俄而听见羊群奔走咩叫之声,更有牧人吆喝跟随,徐徐向这边靠近。欧阳华敏远远望见是六名匈奴牧民男子正策马赶着大片羊群晨牧,未将其等放在心上,持续摄神专一,集聚功力助嫱儿化解般若菩提心法内逆之困,不敢辄缓。

    须臾,六名匈奴男子发现了欧阳华敏和嫱儿,悉皆诧异惊奇,莫名所以,暂且丢下羊群不管,勒骑蹭凑过来围观。有的惊叹嫱儿的美色,有的探问两人究竟发生何事,更有人怀疑欧阳华敏乃是为非作歹之徒,见到他既不吱声也不回答问话,蠢蠢然便要横加干预。

    欧阳华敏迫不得已,只好用胡语打发其等:“晚辈正在助人脱险,形势危急,敢请各位仁兄高抬贵手,切勿打扰。”一名牧民男子悍然道:“你这话决不可信。该名女子为何在这里,你对她有何图谋,是不是干了什么罪恶勾当,快快从实招来。”欧阳华敏道:“她是晚辈之妻,与晚辈一同流落至此,各位不要误会。”

    六名匈奴牧民满脸狐疑,端端打量欧阳华敏和嫱儿片刻,又一名牧民男子道:“你们俩哪里像是夫妻?!分明一个是黄花闺女,一个是采花淫贼。”欧阳华敏无奈声辩道:“我们二人真的是夫妻,请你们放尊重些。”

    再一名牧民男子道:“世上焉有似你这等遮头蒙面的丈夫!显然是犯下了见不得人之事才会这般做作。”欧阳华敏隐忍道:“是人皆会有苦衷,你们用不着恶意乱猜。”已先说话的一名牧民男子道:“不管你怎么分说,我等决难信你。你要么放下这个受害女子即刻走人,要么便跟我们回去向官家交待清楚真相罪状。”

    欧阳华敏道:“你们完全不必强人所难,就算信不过我,也大可姑且守在一旁静候,待我将爱妻救起,听听她如何说来。”同一名牧民男子道:“你恁般作祟只不过是缓兵之计,妄图脱身。”更有一名牧民道:“你其实一直对这位美貌女子动手动脚,摸来捏去,哪会是救人来着?要我们六人看着你光天化日之下大施淫邪,岂不是纵恶为奸?良心安在?!”

    欧阳华敏不愿与其等多加纠缠,贻误解救嫱儿的时机,便道:“既然晚辈救人之法有碍各位观瞻,我携爱妻马上离开这里就是。”说着抱起嫱儿,径向坐骑行去,打算尽快另找个安静之处,续给嫱儿施展救治之法。

    六名牧民男子作速把马首一勒,迅即四向将欧阳华敏和嫱儿困住。当中一人大叫:“淫贼想带着受害姑娘开溜!大伙儿赶紧把他拿下,切莫放走他了。”话音未落,与同伴跃马探身,挥舞牧鞭,直向欧阳华敏扑面卷来。

    欧阳华敏闪让避过,冷然笑道:“凭你们六人就想抓得住我?恐怕没那么容易!”抱紧嫱儿纵身腾起,施展轻功,在半空如飞燕一般越出六骑之围,稳稳落在自己的坐骑上。因嫱儿的坐骑适好在旁,便一手搂住嫱儿坐好,一手牵过嫱儿之骑,双驹并缰急行。

    六名牧民男子先是一愣,旋即大为吃惊,纷纷策骑跟后追来,不肯善罢甘休。欧阳华敏心想:“若不制住这六人,看样子他们必定紧缠不放。要是他们一路再吆三喝四,止不定还会有更多牧民跟着夹追,到时事情闹大,就不好收拾了。”

    打定主意,护妥嫱儿掉转马首,单骑陡向六人驰冲过去,运功于指,三下五除二,不费吹灰之力悉将其等点倒落马,动弹不得。六名牧民男子哪想得到欧阳华敏会有如此厉害的身手,个个全没看清他的身形,就已无法反抗,被吓得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欧阳华敏且不管其等是何情状,携着嫱儿返取其骑,仍骈驹而驰,顷刻去远,只隐隐听见六名匈奴牧民回过神之后叫骂不止。

    稳驭坐骑直奔了十几里远,前面看见一座在大草原上突兀隆起的小小山林,状如巨大的砚台。当即驱骑牵驹进入林中,寻了一个隐秘干净的去处,把嫱儿放下,施展功法替她排解险情。

    从日中到日落,继而夤夜,直至平旦之时,经过一番苦苦煎熬,毕尽心力,终于使得嫱儿睁开眼来。她看见两人已不在草原上而处林中,惊问:“师哥,发生什么事情了?”

    欧阳华敏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喜悦道:“我费了一日一夜的功夫,才看到你转危为安,真是好险!”嫱儿恍若茫茫然不知所云,问道:“我怎么了?”欧阳华敏道:“你从昨日至今,一直昏迷不醒,很是叫人揪心。”遂将察觉其内息犯逆,施救时遭到六名匈奴牧民的干扰,不得已转移到此间的情由向她说了。

    嫱儿静静听完,歉疚道:“都是我不好,害得你既辛苦又担受惊吓。”显得甚是过意不去,说出了昏迷许久的肇因。原来昨日清晨,她早早醒来,看见欧阳华敏尚在熟睡,想到欧阳华敏执意要和自己回大汉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为其父母家人报仇,便暗自犯愁。思来想去,觉得最好是尽快练成般若菩提神功,凭以劝说欧阳华敏报了大仇再行南归。心意一定,就轻轻推开欧阳华敏,坐起独自修练般若菩提内力心法,没想到刚刚练了两节,丹田肺腑间一股逆气突然与胎气相冲,登时眼前一黑,即失昏过去,人事不知。

    欧阳华敏心下释然:“我道是什么缘故,竟而却是此理。”他之前已尝过修练般若菩提心法的诸多难处,得到痴诺头陀的指点后,深解逆气犯冲之道,在教授嫱儿之时,专门将紧要关节解说详细,尽行避却其恶,岂料嫱儿急于求成,终究还是遭受了此番凶险。且他在探知嫱儿内息犯逆之际,焦虑生心,端的没曾想妊娠之气会与修练时所引发的戾障顶撞交杂成害,百密一疏,以致未能完全弄明白险情何以使然,此时经嫱儿一说,方得豁然开朗。

    当下详加探究嫱儿的内息之状,确定已无异象,胎气也平和顺畅,深感庆幸万分。嫱儿险酿胎祸,既懊悔又难释隐忧,满含愧意对欧阳华敏道:“我确实不该这般粗心大意,教继之没出生就已受罪,多希望他能够平平安安,什么事都没有。”欧阳华敏体谅她无心之过,没有责备她,反倒安慰提醒道:“你放一百个心,继之一定不会有碍。不过须得记住此次教训,在继之顺利降生之前,你不能再修练般若菩提的功力了。”嫱儿乖乖答道:“知道了。”

    两人在林中将就休憩了一会儿,欧阳华敏见嫱儿已恢复如常,便打算和她出林南去。却在嫱儿不无纠结之时,东方昨日来向忽然远远传来人马喧嚣、猎犬狂吠之声,隐隐向这边越来越近,渐渐的熙熙攘攘清晰可辨,似是有大队行伍到了林外。两人觉得有些不对劲,即速跃上树梢高处观望,竟看到无数匈奴骑兵正迅速将整座小小山林密密麻麻包围起来,里三重外三重,少说也有二三万骑之巨。雕陶莫皋率领诸将正立马林前,昨日那六名牧民男子跟在他身旁,与他指手划脚说话。

    欧阳华敏立知情势危急,倒吸一口凉气道:“看来那单于老儿已得到我们在这一带出现的消息,派出千军万马搜拿来了。”嫱儿看得心惊,宁信其非:“他们怎会晓得我们就躲在这山林里面?”欧阳华敏道:“必是那六名匈奴牧民起了疑心,领猎犬引他们前来。”

    事实果如欧阳华敏所料。大单于在嫱儿离帐出走之后,穴道久久不能自解,睡到次日午时仍未醒转。雕陶莫皋发现找不见嫱儿,而大单于的状况又大异寻常,即刻想到不祥之兆,一边派人去找嫱儿,一边叫来医士对大单于诊断。医士不懂点穴之功,无法查出个所以然来。乌夷昆次略懂点穴之道,斗胆上前试探,认定有人对大单于做了手脚,急忙给大单于推宫过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弄醒。

    大单于既然是被人点封了穴道,其与众手下又不知嫱儿身藏高强武功,以常情推之,必是有贼人夜闯行帐,对大单于下手,劫走嫱儿。此等大案如何得了,大单于立马尽派随行之众在受降城里里外外遍处寻找嫱儿和搜缉贼人,务必赶紧将案情弄个水落石出。

    雕陶莫皋领众随行将士兵分数路,整整查觅了几日,结果全是瞎折腾,既丝毫不见嫱儿的踪影,更莫知贼人去向。这般情形令大单于愈加胆战心惊,坐卧不安,生怕嫱儿遭遇不测,无法向大汉皇帝交差。雕陶莫皋却暗地里记得嫱儿身手不凡,隐隐然莫名有些预感,会不会是嫱儿瞒着大单于私自出走,而根本没有贼人作案。但对大单于何以被点封了穴道又解释不清——抑或宁胡娘娘懂得武功?甚至怀藏点穴绝技?可是向王姑姑私下旁敲侧击,得到的全属否定之词,且王姑姑也极显惶惑,忧惧不安。若照此猜测纯属胡思乱想,那便真有贼人把宁胡娘娘劫走?莫管如何,终归须得把其人找回来,也就没有泄露自己的疑虑。

    大单于眼见迟迟没有嫱儿的下落,心急如焚,发疯似的让雕陶莫皋赶往所辖最近的军营,迅速调集来数万兵马,从受降城出发,分头向四周层层扩围搜找。不管是草丛树林,荒野沟壑,还是牧帐人家,犄角旮旯,全都不放过。但严令寻搜之众,谁都不得公开单于新娶的汉人阏氏被劫失踪之实,而以找寻大单于丢失的宝物为借口,以免消息传至大汉,惊动朝廷上下。因此,欧阳华敏和嫱儿尽管一路打听,却全无有关大单于寻找新婚阏氏的传闻动静。

    雕陶莫皋派出的大批人手查找了大半个月,范围已至方圆百里之外,始终没有一丁点儿收获。不得已想出了一条计较,以稽核户籍为名,分派人手各各深入大小牧群部落随之迁徙暗查。昨日那六名牧民男子至晚未归,被族人找到之后,因穴道未解,形同废人,众族人不免对其等的遭遇大感诧异,消息不胫而走,片刻远近皆知。而且六名牧民男子对欧阳华敏痛心疾首,夸大其词谗扬,说是见到一个天仙般的汉人少女被恶徒所劫,其六人奋力相救未果,反被那神通广大的恶贼施展妖法制住,大为嫱儿哀叹婉惜。言语之间,免不得绘声绘色夸赞嫱儿的惊人美貌,长得如何如何,评头论足,认为绝世仅有,无人能与之相媲。

    雕陶莫皋安插在该牧群中的手下听了其等六人所说之情,当即断定他们所遇见的女子十有八九就是大单于失踪的新婚阏氏,遂连夜快马飞报受降城。雕陶莫皋听奏锱铢必究,越加确信无疑,匆促下令四散搜寻之众务须在天明前赶至报讯牧群集结,并亲领所部披星戴月疾速赶来,将那六名牧民男子救起,由其等指引,借助猎犬灵敏的嗅觉,一路寻到了欧阳华敏和嫱儿藏身的山林之前。

    那些猎犬到了林外便逡巡警惧,向着林中狂吠不止。雕陶莫皋见状,晓得林中必有情况,不管嫱儿是否就在树林里面,迅即号令重兵先把整座山林围困得水泄不通,然后正要派人进入林内仔细查看。

    欧阳华敏和嫱儿情知山林太小躲藏不过,急筹对策。欧阳华敏悲壮道:“我们二人携手硬闯突围,不成功便成仁,死也要死在一起。”嫱儿已冷静下来,自度难以逃走,遂道:“此举断不可行。你我死不足惜,但决不能让我们的孩儿尚未得见人世便殁于乱军之中。”欧阳华敏闻言,心如刀绞,一时想不出更好的主意来。

    嫱儿远望匈奴大军,思忖少顷,道:“我有个能保两全的苟且之计,但我们二人须得分头行动。”欧阳华敏立道:“此时此刻,我岂能弃你和孩儿不顾!”嫱儿沉着道:“你莫要着急,先听听我的策略,再看是否可行。”欧阳华敏当即点头。

    嫱儿拉着欧阳华敏一同跳下树梢,道:“匈奴大军是为我而来,他们尚不知道是你什么人,姓甚名谁。且照你所言,昨日那六名匈奴牧民也没见到你的真面目。为今稳妥之策,就是要你留下一匹坐骑拴在树林里,然后把我捆绑在坐骑上,佯装我是被你劫持至此。以昨日六名匈奴牧民所见推断,他们应当不会怀疑我有私情欺瞒,如此我和孩儿便能暂保平安。而你把我捆绑之后,即悄悄策马自往树林深处去,找个隐秘所在权且躲藏起来,到时我会千方百计劝止他们深入山林搜索,保你脱身。假若他们定要非搜不可,你再单枪匹马强行突围,以你今日的武功,没有我在旁拖累,应当能够逃走得了。等到风浪平息,我自会尽快离开那单于老儿,与你团聚。”

    欧阳华敏觉得嫱儿所虑的确较为妥当,但思来想去,实在不愿让她又回到大单于身边去,不无担忧道:“依照此计,你仍须得假扮那单于老儿的阏氏,难保一如既往不受他凌辱,我岂能心安?”嫱儿胸中有数,道:“这个你尽管相信我。从大汉长安到受降城,千里迢迢,时长月久,我都能保住清白之身,此次回去,又怎可能对付不了那单于老儿?加之还有王姑姑在旁相护,我必定无事。”

    欧阳华敏犹豫难决,万般舍不得与嫱儿分开,抱着侥幸之望道:“莫如你我一起往树林深处躲去,且看能否逃过强敌的搜找。”嫱儿叹息摇头,动情道:“夫君,我何其不想与你一刻不离,生死相依!但林外的猎犬既能嗅寻到这里来,区区一片树林,又哪能挡得住它们的恶鼻,教它们闻不出我们的行踪?!”

    欧阳华敏固执道:“这般景况,光是我自个儿躲着,也照样甩不开那些牲畜的狗鼻子狗眼!”嫱儿道:“你我分开之后,一者正可迷乱那些牲畜的犀利嗅觉,教它们莫知所从,二者敌众只要找到我,自必急着回去邀功请赏,若是留下人手与你为难,我可趁机胡乱指点,骗使他们到别处寻你。”

    欧阳华敏听她这么说来,显然主意已定,不得不点头答应。但别离之痛如箭穿心,难受至极。止不住猛地紧紧抱住嫱儿,失声道:“我的好妻儿,为夫真是不甘让你再受一丁点儿委屈!”嫱儿瞬间甘苦同尝,强作宽怀道:“汉帝深宫都不算什么,一个髦衰单于能奈我何?你逃脱之后,要是放心不下,就尾随那单于老儿的车骑而行,有事我便暗地里与王姑姑设法知会你。”欧阳华敏心里正做这般对计,决然道:“我必定跟随在后,途中一有机会,你就抓紧摆脱那单于老儿,好让我们早些重聚,一起远走高飞。”

    此时雕陶莫皋已派出诸多人手随那六名牧民男子携犬入林搜查,欧阳华敏和嫱儿深知情势迫切,刻不容缓,彼此商量定当,赶忙依计而行。嫱儿先以蒙面黑纱封紧自己的口鼻,之后解下衣带交给欧阳华敏,让他把自己牢牢捆绑在坐骑上,并将辔缰拴到一棵桦树下。欧阳华敏双目含泪默默办完,嫱儿忍住不多看他一眼,摆首急切催促他快往树林深处去。

    欧阳华敏带上两人的包裹及所有随携之物上马,包括嫱儿的披笠、佩剑、马鞭等等,不给她留下任何令人生疑的破绽。又策骑绕她身周数匝,留下许多混乱蹄迹,迷惑猎犬。然后才一步一回头,恋恋不舍而别。

    嫱儿情难自抑,热泪夺眶而出,透过黑纱勉强低声嘱咐道:“师哥,你一定要记住,若是的确无法突围,就缴械受擒,千万不要逞勇顽抗牺牲自己性命。即使你落入他们之手,尚有我在,我必会全力以赴阻止他们加害于你,胁迫他们押送你去见那单于老儿,争取转圜之机想办法救你脱身。你若是坚决不屈舍命战死,我和孩儿也不会再活下去。”

    拳拳至爱,生死相系,情何以堪!若不是迫不得已,欧阳华敏岂肯别去!然而搜查之众已愈探察愈近,容不得二人悲戚缱绻,依依叮咛。欧阳华敏将心一横,向嫱儿沉沉回了一句:“我已谨记在心,彼此千万保重!”截然勒马穿林而前,借着树木枝叶的挡掩,伏骑迈向西面山林之巅。

    嫱儿待欧阳华敏去后,由着哀情哭得满脸是泪,以真作假,装得确如横遭恶人劫掳,委屈伤心无地,惶惶然无法发声呼救。却以脚尖狠戳身下之驹,令它吃痛嘶鸣,招引搜查之众寻向自己,以防他们先行发现欧阳华敏。搜查之众闻声即速逐犬勒骑,一齐奔扑过来。

    前头的一名牧民男子看见嫱儿,立刻指认她就是其等昨日所遇见的遭劫女子。率队搜查的乌夷昆次哪用得着他出声,急急下马趋前,伏地叩见:“阏氏娘娘受苦了,卑职等人来迟,罪该万死。”一班随同搜查的将士也皆拜倒地上,恭敬问候阏氏娘娘圣安。领路的六名牧民男子至时方知嫱儿身份尊贵,非比寻常。

    嫱儿佯作绝处逢生喜出望外,向乌夷昆次愠急抱怨道:“你们为何此刻才来救驾?我被那恶人折磨连月之久,都快要死了!你们快快给我松绑。”乌夷昆次匆忙抢上,亲自给嫱儿去除绑缚,一边拔刀与手并用,一边向她解述其失踪以来的搜救经过,同时派人到林外禀报雕陶莫皋。

    嫱儿显得虽然遇救,仍是惊魂未定,屈辱未已,怏怏道:“我还以为大单于已经扔下我不管,自己回漠北龙庭去了。”乌夷昆次道:“阏氏娘娘此言差矣,大单于实是无时无刻不将娘娘记挂在心。”遂告知嫱儿,自她出事之后,大单于整日忧心如焚,茶饭不思,以致恶疾至今未愈。

    六名牧民男子听得眼前这位美人乃是大单于宠爱的阏氏,大是兴奋,个个眉开眼笑,以为领路有功,也走上前来拜见。为求过后能获重赏,不惜时机夸诩其等昨日如何勇斗那个手段毒辣、欲强占阏氏娘娘为妻的大恶人,说是差一点儿就能将阏氏娘娘救下,企图虚增其等苦劳。

    嫱儿想到今日之危皆因其六人多事而起,对他们不无心生怨恨,故而装作不知其等昨日之举,莫置一词。乌夷昆次却止住六名牧民男子的兴头,询问嫱儿:“冒犯娘娘的那个大恶人跑到哪里去了?”嫱儿已思虑严缜,一脸怒气答道:“他做贼心虚,听见林外大老远有异样声响,就急忙跑到林边探看,旋即返回将我的口鼻封住,跨上坐骑向南冲出树林,想必已经逃得无影无踪了。”

    她晓得雕陶莫皋率众从东面来,在远处势必看不清树林南面的状况,而欧阳华敏是向西潜躲,遂故意编造此番假情迷惑其等。乌夷昆次全然不疑,道:“娘娘暂且息怒,待我等禀明左贤王,即刻派人往南追赶。”嫱儿催促道:“你们快快前去,切莫在这里耽误拖延。”乌夷昆次毕恭毕敬应了一声:“小将遵命。”作速率搜查之众护送嫱儿往林外去。

    快到林边之时,适好撞见雕陶莫皋飞骑奔入林中。他看见嫱儿并无大碍,甚为惊喜,匆忙上前施礼请安,探问详情。嫱儿吞吞吐吐,似悲愤难言。乌夷昆次代为告知雕陶莫皋,劫掳阏氏娘娘的恶人已向南逃去,提请分派重兵向南追拿。雕陶莫皋将信将疑,谨慎道:“我等已把整个山林围得水泄不通,那恶人如何逃走得了?”乌夷昆次道:“娘娘适才告知,我等尚在远处之时,那恶人便已察觉到动静,不待我等靠近树林,就撇下娘娘抢先逃走了。”

    雕陶莫皋转向嫱儿,神情有些捉摸不透,询问:“娘娘可否详细说说,那恶人长得是啥模样?”嫱儿一听,立知一旁的六名匈奴牧民的确还未见过欧阳华敏的面容,否则必已向来众供述其详,便含含糊糊答道:“他是个汉人青壮男子,生得五官端正,相貌堂堂。”雕陶莫皋深究道:“可有显明特征?”嫱儿若有所思道:“当然是有的,但要借助笔墨丹青,才好描绘。”

    此时此地哪可能找来画工之具,其话中深意,乃是想让雕陶莫皋为置办这些物事,快点儿率众离开这里,好教欧阳华敏脱身。但雕陶莫皋郁郁又问:“据六位牧民禀陈,那恶人堂皇声称娘娘是他的爱妻,他有没有蛮强欺负娘娘?”嫱儿留心道:“他着实品行不端,对我……对我……”好像后面的话太过难以启齿,不愿说出口来。

    雕陶莫皋霎那双目冒火,怒容满面,追问:“他对娘娘怎么啦?难不成他胆敢霸占——霸占娘娘……”一下子被气得舌头打颤,语不成句。嫱儿掉过脸去,似极不堪羞辱,道:“他正是不知何时看上了本娘娘,竟从大汉一路跟随到受降城,趁大单于发病时大家疏于防范,将本娘娘掳走,没日没夜的教本娘娘好生受罪!”

    雕陶莫皋听后把牙齿咬得格格响,脸色怒极而紫,由紫发青,由青变白,陡然一声虎吼,猛地抽出挂腰金刀,狠向右旁的一株碗口粗的栎树劈去,几将之齐胸斩断。乌夷昆次等手下也是盛怒难制,纷纷请命,要带上一旁的六名匈奴牧民指认,火速南去追擒恶人。

    莫知那六名牧民男子是急图赏钱,欲坐地起价,还是心生怯念,忽然间都支支吾吾,不太乐意前往。雕陶莫皋正怒火中烧,直冲他们大喝道:“这里除了宁胡娘娘,就你们六人认得那混帐恶徒,你们不肯效命,莫非是想敬酒不吃,吃罚酒么?!”一名牧民男子慌不择言,辩道:“其实我等六人并无把握认得出那恶人,昨日遭遇他辱弄阏氏娘娘之时,其脸面一直蒙着黑纱,我等实是瞧不清楚他的真容。”另外五名牧民男子悉皆点头,确认此情。

    嫱儿悄悄察言观色,暗中着急。本来计欲诱惑敌众南去,岂料被这六名牧民男子不经意的推诿阻挠,莫管他们是畏难撒谎,还是有话直说,皆不敢掉以轻心。遂道:“既然六位牧民兄弟吃不准那恶人的长相,大伙儿又全都不明那恶人是什么来头,莫如一块儿先赶回受降城去。一来教大单于宽心,二来也好寻些笔墨素帛,我把那恶人的模样清清楚楚画出来,然后你们持之按图索骥,应当不难查明其人底细,通缉追拿。”

    雕陶莫皋气呼呼的盯着六名牧民男子,默默听完嫱儿所言,似觉得不无道理,渐渐冷静下来。转而勒骑挨近乌夷昆次,两人交头接耳嘀咕商议。不一会儿,雕陶莫皋像是不赞同乌夷昆次的想法,放声道:“那恶人若是只管逃命,此地距离汉境不远,恐怕我等未及追见蛛丝马迹,其人就已躲回大汉去了。”乌夷昆次却不肯轻易放手,另谋主意道:“如追之无望,不妨留下小的与身边这些弟兄们在树林里面伏守。那恶人既将阏氏娘娘绑缚起来藏在林内,必定念念不忘,很可能在我等离开之后,会去而复返,查看阏氏娘娘是否已被救走。”

    嫱儿情知仅止乌夷昆次与林内搜查之众留下,应当困不住欧阳华敏,但最好是不要让他们见到欧阳华敏,否则往后欧阳华敏在匈奴必无立锥之地,更莫指望去找胡耆堂寻仇了。故而劝阻道:“你们在这树林里候着,多半也是徒劳。那恶人决不至恁般犯傻,明明晓得你们一众乃为我而来,焉能不知你们已把我救走!他哪里还会重回林中?你们与其在此虚耗时日守株待兔,还真不如随我等一起回去受降城,另图他计。”乌夷昆次听不出嫱儿深藏话中的顾虑,自是没往坏处去想,但仍旧心存侥幸,一意孤行,且定要六名牧民男子陪同其等留在树林之内。

    嫱儿只道乌夷昆次效忠心切,固执己见,又道:“六位牧民兄弟悉称未曾得见那恶人的容颜,你要他们留下来做甚?想要他们帮忙辨认那恶人么?只怕那恶人真个会回树林里来,他们也拿捏不准,难保你们不会错抓好人。你们是大单于的心腹爱将,一旦闹出笑话来,岂不有损大单于的声名威望?!本娘娘感激诸位忠勇尽力,也体谅诸位耿耿苦心,但急躁行事,终究不甚妥当。”

    六名牧民男子当中不乏献媚之辈,有人马上迎合嫱儿的心思,添油加醋断言:那恶人本事高强,神通广大,对此间之事必定无所不知,经林里林外的大批人手一番扰攘,其人决不可能继后返回树林中找寻阏氏娘娘。且刻意诉苦,他们都有家口需要养活,若毫无酬劳的留下来替乌夷昆次等人卖力,无法向家人交待。

    乌夷昆次甚是着恼,喝斥六名牧民男子不可多嘴嚼舌,答应事后无论结果如何,都会给他们增发赏钱。六名牧民男子登时两眼放光,暗自盘算甜头,方才言听计从,不再做声。

    雕陶莫皋在旁听着看着,至时干脆自个儿拿定主意,责命乌夷昆次道:“既然阏氏娘娘已平安无事,且只有她清楚那恶人的相貌,你们留守在林中也是无用,到时若是认错抓错了人,反倒生添事非。我们就依照宁胡娘娘的话办,一起回去详加斟酌,再部署追缉举措。”言毕,似有要事须由乌夷昆次等人马上分派给六名牧民男子,单单恭请嫱儿执辔起驾,与她并骑先行出到林外。
本章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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曳影鸣剑录介绍:
汉元帝建昭三年冬,匈奴郅支单于被诛,他承继的单于藏宝图不知所终。西域都护甘延寿奉皇上密令,率五十名羽林勇士返回西域查找。太子受皇上冷落,佞臣怂恿皇上支使太子跟随甘延寿一行前往西域,在途中布下重重杀机。主人公欧阳华敏阴差阳错陪太子、甘延寿一行同往西域,屡次在危难之际成了太子的救星。郅支单于的遗孤驹于利受为争取大单于呼韩邪共同出兵进犯大汉为父报仇,双方选派、招募武功高手举行英雄大会。长安九市七家行侠受楼家的唆使,前往匈奴力助大单于出战英雄大会,陷入危谋差点儿死于非命,幸得欧阳华敏解救。在挫败匈奴人的英雄大会之后,欧阳华敏力助大司马王凤肃清朝野隐患,对罪魁祸首楼无恙穷追不放,恶斗中一同坠入冰川,葬身雪崩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