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禹辰诚恳而认真地和顾雪晴说着他的打算，他逃避了五年，胆怯了五年，终于肯正视这段感情了。
顾雪晴没有抬头，随意回了他一句：“你认真的？”
“当然。”梁禹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从文件栏里拿出了两份文件，“辞职信和股权转让书，我现在就签字。”
说着，他当即就拿了笔在上面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纸笔间的摩擦声沙沙作响，不用眼睛看，只用耳朵就能听出他的诚意。
“你呢，喜欢上班就上，不喜欢就不上。我们一起去世界各地欣赏不同的美景，去吃遍特色美食，好不好？”
他描绘着未来的蓝图，距离实现，只欠眼前人的应允。
顾雪晴没有给他答案，此刻她的内心处于挣扎中。属于顾雪晴的思考和来自沈清漪的怨怼正在对抗。
『别信他，他的花言巧语，一个字都不能信。』
『禹辰不是那样的人，他和路霆绅不同。』
『男子皆薄情，何况是他？他就是在你的面前作秀而已！』
『清漪，你冷静点。』
『雪晴，你清醒点！』
顾雪晴很清醒，她相不相信梁禹辰其实已经无法改变她不爱了的事实，一旦她不爱了，对方是真心是作秀是欺骗都显得无足轻重，更别说有机会伤害到她。
她从梁禹辰手底下抽出那两张签了名的纸，上面的内容她连看都没看就一并送进了碎纸机。他的辞职信交上去，人事怕是不敢审批，而那份转让协议，他一个人签了名又不会生效，到最后这两张多半也是被拿到手的人撕成两半。
“我在这儿本来就没几个能说得上话的，你要是走了，我不是连一个能信得过的人都没有了？”
职场里结识的人大多数只能被称为同事，能够交心的不是没有只是需要仔细辨别，构建新的社交劳心劳力，费时伤神，她宁愿用那些时间去和老朋友叙叙旧、吐吐苦水。
“无论伯母留给你股权的初衷是什么，这毕竟是她的遗愿，没必要为了我违背她。她没有机会看着你长大，你能尽到的孝也就这些了。”
梁禹辰细细品着她的每句话，好像希望在一点点增加。
“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想起我第一次见到你，高高瘦瘦的人，耐心地和每个新生打招呼。一双笑起来只剩一条缝的眼睛，数不清迷死了多少人。”就是那双眼睛吸引了顾雪晴的注意，一瞬间的心动，她记忆犹新。
“哪有？大学四年，追我的就你一个。”
“我不信！”
“真的！”
“为什么？”
“这哪有为什么？反正每天缠着我的就只有你个小丫头。”
“缠着你不照样没结果？”
“对不起。”梁禹辰不由自主地从背后抱住了她，“是我顾虑太多，我害怕真实的自己和你想象中不同，担心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怕失去你，怕朋友都没得做……”
多么冠冕堂皇的说辞，却又是那么真实，像极了每一个不敢靠近爱情之人内心怀疑和不安的写照。
被他抱住的那一刻，顾雪晴躲了下。
梦寐以求的怀抱成真，她不仅没有丝毫的欣喜，甚至感到身体本能在抗拒。想想真可笑，同样的动作，钟皓栩的一抱被她视为替代，却让她感觉温暖；梁禹辰的一抱本该是满足了的期待，却还不如替代来得入心。
她长叹一口气来掩饰内心的疏离，让自己放松在他的怀抱里，说着她口不对心的托辞：“以前不懂你的顾虑，现在换成自己，总算是感同身受了。”
“一来一回，就当是扯平了吧。”
“扯不平的……”顾雪晴微微仰头，靠在他的身上，“我在担心你爸爸对我心存芥蒂，会不择手段分开我们，会编出千奇百怪的理由诋毁我，破坏我们的关系。我和当年不同了，只怕现在的我已然配不上你了……”
“怎么会？我喜欢的都是你这个人，只要你还是你，其他的我不会介意。至于他，随他说破天，我一个字都不会信的。”
有了梁禹辰这句话，顾雪晴就放心了。
“我们浪费了六年时间，到了今天，你我的感情既然都没有变，就不要再错过了好吗？雪晴，别再不理我，别再疏远我，我们好好经营这段扛过了等待的感情，可以吗？”
“好。”顾雪晴答应了，哪怕梁禹辰发自肺腑的情话成了她心里最大的笑话，她还是答应了。
“真好……”
“不过这件事，我暂时还不想太多人知道，尤其是我的家人，那天学而对你的态度你也瞧见了，我怕他知道我和你在一起了会天天过来揍你。”
“都听你的。”梁禹辰没觉着顾学而的反应有问题，甚至还表示了他的理解，“弟弟关心姐姐是理所应当的，他不了解我，怕我会骗你伤害你，对我有敌意情有可原。没关系，我会证明给他看，我能保护好他姐姐。”
完全偏离了主题，完全会错了意思，完全没意识到那是一份畸形的占有欲。单就敏感，梁禹辰似乎又输给了钟皓栩。
顾雪晴多少有些失望，她这才发现自己或多或少对梁禹辰还抱着期待。
就在这时候，她仿佛听到清漪在和她说话——
『因果循环，注定该是他来还债。』
她想了想，似乎确实如此。
当年的路霆绅是那般绝情，沈清漪和他在一起许久，最后换来的却是他的一句“从未爱过”。情话皆是谎言，甜蜜皆是虚假，他一生都在利用和算计她，将她的真心踩在脚下，狠狠碾碎。
因为前世欠了她的情，所以今生的梁禹辰在过去的六年畏首畏尾，而今他终于决定要加倍偿还，以至他被感情左右，失去了该有的判断。
前世也好，今生也罢，说到底，他们的节奏从来就不曾合拍，没有结果就是结果。
“时间不早了，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们两个是反方向，来回太折腾了。”
“地球是圆的。”
“地铁是直的”
梁禹辰送顾雪晴回家的建议没有被采纳。
“那明天我去接你，我们去……”
“不好意思，我明天约了个朋友。”
“没关系，那后天……”不等顾雪晴拒绝，梁禹辰自己就打消了念头，“难得有个周末，你该多休息才是。”
“来日方长，给我些时间适应，可以吗？”
“是我太着急了，忘了应该要循序渐进的。”
“嗯……”
地铁站里，他们站在两条轨道的中间处等着。同一趟线路，相反的方向。
隆隆声从轨道里传来，愈发清晰。
顾雪晴看到自己这边黑漆漆的隧道率先亮出了光：“好了，我先走了。”
梁禹辰有点舍不得，他俯下身在她的额头上浅浅一吻，不是那么情愿地松开了手：“注意安全，到家记得发消息给我。”
顾雪晴点点头，嗯了一声。
车门开了。
车门关了。
对面的车门开了，又关了。
还没来得及挥手道别，他们就向着不同的方向，渐行渐远。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