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帆替他开路，他无视众人又好奇又害怕的目光，径直走到遗像前，鞠了三个躬。
“感谢你们替我养大女儿，以后她就交给我照顾了。薛想，你要是见到梦梦记得告诉她，我找回我们的女儿了。”
他声若洪钟，似乎在刻意提高音调，如此一来，不需要正式的自我介绍，就能让外面的听都知晓自己的身份。
“雪晴，不用怕，有爸爸给你做主，没人敢把你怎么样。”
顾雪晴想到他会来，却没想到他来得这么早，来得这么巧。她不想当着顾泽良和薛想的面叫他“爸爸”，所以顾学而就成了她的挡箭牌。
“学而，过来。”
“姐，这位是？”
“梁董事长，我的老板，也是妈妈的老同学。”
“我有印象，梁董来过。”
梁盛煌不过粗略打量了一番便看穿了顾学而阳光外表下的阴暗灵魂，嗅到了腐烂的气味。
危险的角色，令他产生了警觉，他刻意上前两步，隔开了顾雪晴和顾学而。
“雪晴，你这个弟弟一表人才，绝非池中之物，怕是心思之缜密、处事之坚决、魄力之果断连你都未必能胜得过他。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啊可得小心点。”
他给了顾学而极高的评价，可熟悉他行事风格的人能听得出来他是在示警。
向顾雪晴示警。
程帆听出了其中奥秘，顾雪晴也一样。
她苦笑着：“我哪比得了他，我最多算个被拍在沙滩上的前浪罢了。”
略带自嘲的语气，眼神中藏不住的失望和冷淡，一闪而过的恐慌和难过，都从侧面证实了梁盛煌的判断。
再看看顾学而眼中溢出表面的暧昧与崇拜，藏于深处的阴鸷与癫狂，仿佛随时要冲向他觊觎已久、垂涎已久的猎物，占有她，享用她。
恍惚间，梁盛煌仿佛看到了二十五年前自己生日的夜晚，那个面对顾梦失去了理智和控制的自己。
他的心颤了一下，又很快平静了下来。
对照视频里男人的轮廓和顾学而的身形，答案不言自明。
相似的人，相似的事，他竟然开始欣赏这个集阳光与黑暗于一身的少年。
梁盛煌取出支票夹，连续写上了七个零，撕下之后递给了顾学而。
一千万，是寻常人一生难以企及的数目。
顾学而却不为所动：“你什么意思？想用钱买我姐？”
“我说过会补偿你父母替我照顾雪晴二十五年的抚养费，这是你应得的。”
“我不稀罕。”顾学而毫不迟疑将支票撕成了两半，“她是我！的……姐！姐！你休想抢走她！”
咬牙切齿的警告，将他对顾雪晴真实的情感暴露无遗。
梁盛煌不仅不生气，反而更加喜欢他了：“小子，有志气，不错！”
而这个时候，堵在大门口等着拿钱的人看见他撕了支票，全都按捺不住数落起他来。
他的表哥怒斥道：“顾学而你是不是傻！简直不知好歹！”
他的堂姐怒骂道：“你不乐意要给我们啊，撕了作甚！”
他的舅妈奚落道：“你装什么清高！他给你就要着啊！本来就是她欠你们的！”
吵嚷声再起，片刻的安静又成了泡影。
顾雪晴揉揉太阳穴，她的头又开始疼了。
梁盛煌朝程帆使了眼色，示意他去解决噪音的来源。
程帆心领神会，端正身板，以堪比谈判的严肃正视那些等着看戏的人。
“梁董方才已经答应会承担顾小姐二十五年来的抚养费，各位之中如果有谁在过去的二十五年里支付过顾小姐的生活费、医药费、学费等各种费用，哪怕只有一块钱，只要能提供相应的凭证，梁董都会以三倍的数目作为补偿。当然，如果各位想收回年节时长辈给晚辈的红包的话，也是一样，只要有证据，梁董都会返还。”
此话一出，刚才还骂得热火朝天的一群人顿时哑口无言。
程帆出于礼貌给出一分钟的时间，好让他们想出保留脸面说辞而自行离去，但是顾学而并不想跟他们客气。
“你们从来不当我姐是一家人，别说红包，就是连颗糖都没给过。我妈说过，当年她找你们借钱给姐姐凑手术费，你们直接拒绝，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甚至还说出了让我姐自生自灭的话。要不是爸妈的同事仗义帮忙，我姐哪会活到现在？你们有什么脸站在这里要钱？”
他揭开了亲戚之间最后的遮羞布，彻彻底底撕破了脸。
大伯不乐意了：“学而，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没有你爸和你妈，哪有臭丫头的今天？你爸是顾家人，你妈是薛家人，我们两家替他们说句公道话讨要个公平还有错了？都是一家人，他们的钱不就是我们的钱？”
他说得理直气壮，也让围观的邻居听得三观碎了一地。他们见识到了何谓厚颜无耻，不由得心疼起顾家姐弟，纷纷指责起来。
“哪有这么说话的？人家姑娘多孝顺，也没亏待了人家父母。”
“人一家子多好，你们瞎捣什么乱！赶紧走吧。”
“就是，别给人家添堵了。”
“这时候说一家人了，求你们帮忙的时候咋不说呢？”
然而，邻居越是看不下去，大伯就越是嚣张。
“关你们屁事！你们知道个屁啊！我告诉你们，今儿就得把账给算清楚了！”
“好！”程帆不卑不亢，强压心中怒火，以更加强硬的姿态说到，“那咱们就算一算。”
“从法律角度来说，在没有遗嘱的情况下，顾家夫妻去世后的全部遗产由子女和父母继承，若有遗嘱则另说。按照现在的情况，顾家财产将有顾小姐和她的弟弟各继承一半，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你们。”
“她一个来路不明的野种，凭什么分给她！”
“顾家夫妻是通过合法手段收养的顾小姐，所以她有资格继承遗产。”
“我们不同意！”
“你们同不同意并没有用。而且，按照顾学而先生所言，各位并没有支付过顾小姐成长过程中的任何费用，所以就算梁董事长要补偿抚养费，也只会补偿给顾家夫妻的法定继承人，也就是顾学而先生。顾学而先生已经成年，他有选择是否接受补偿的权利，也有决定如何支配财产的权利，跟各位一点关系都没有。显然，顾学而先生已经做出了选择。”
“那是他傻！”
程帆不理会他们继续说道：“另外，奉劝各位不要在这里无事生非，你们刚才的一些话已经形成了对顾小姐的诽谤和勒索，如果再继续某些不合法的行为，我们会考虑采取法律手段来维护顾小姐的合法权益。请各位好自为之。”
这段有夸大的成分，他断定眼前这些人没有法律基础所以故意吓唬他们。
事实证明，他的方法十分奏效，一听说要走法律程序，他们就都闭上了嘴，灰头土脸转身走人。
可正当他们不情不愿、骂骂咧咧下了半层楼梯的时候，他们停住了脚步。
不是想到了程帆言语中的破绽，而是继续往下走的路被堵住了。
堵得水泄不通。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