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摸却摸到了个软嫩的湿漉漉的东西，细细长长，他怔了怔，突然整个人从地上弹了起来，冲到了小潭边。
借着清澈如镜的水面，他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一根只有两厘米长、又细又软的嫩芽从他右眼的下眼睑窜了出来，它通体碧绿，还没有生长出叶子，全身笼罩着一层细细的水珠，看起来就像柳树的枝条。
梅尔特震惊地拨弄了两下，它一动，自己居然也有感觉，就好像他身体中的神经连通了这支嫩芽一般：“这……”
他猛然想到了那漫天向自己眼前扑来的柳絮虫，虽然有火，但耐不住那虫子数量实在太过庞大，应该就是在那时候，它们把柳树的种子种进了自己的眼睛里。
本来种子生长的速度没有那么快，但好死不死的，他们为了逃脱柳絮虫的追杀，跳进了水中。
有了充足的水源，再加上汲取了人体内的营养，它们便开始疯狂成长起来，不过几分钟，便已经冲破了那层薄薄的种皮，从他的眼睛中冒出了胚芽。
“该死！真是防不胜防！”
梅尔特狠狠捏住它，试图拽出来，然而稍微一用力，他便觉得自己的整个眼球都被带着向外凸出来，仿佛下一秒就要脱离眼眶，连忙住手。
“弄不出来吗？”伊索索在他眼前蹲下，两人忙活了半晌，终究还是徒劳无功。
露在外面的胚芽已经停止了成长，在生物本能的驱使下，它大幅度地舒展开身体，想要尽可能多地沐浴阳光。
而里面的根须却在持续不断地向梅尔特的身体更深处进发，梅尔特能够感受到有个细小的东西正在他的眼皮底下蠕动，所到之处微微发痒。
照这个速度下去，不出一天，它就会直达他的心脏。
因为病痛的折磨，再加上这个突发状况，梅尔特的心情极为糟糕，伊索索就在眼前，他努力忍住了想要飙脏话的冲动，将眼罩重新戴了回去，遮住了翠绿的嫩芽。
没有光照，还能稍微抑制一下它的生长。
然而当他转头看向伊索索时，却再也忍不住了，开口就是一声破口大骂：“***！你的耳朵又是怎么了！”
只见一支相差无几的柳树嫩芽从她的耳洞中探了出来，那嫩芽明显要比梅尔特眼中的那支粗长了一些，甚至已经隐隐有了长叶子的迹象。
伊索索呆了一呆，顺着耳廓摸到了那嫩滑的手感，当即尖叫起来：“这是什么东西啊！”
她下意识地想要去拽，梅尔特一个健步冲上去阻止她：“别碰！就那样呆着！”
然而晚了一步，虽然梅尔特的吼声让她在吃惊之下收起了大部分力气，可手还是借着惯力拽了下去。
“啊！”伊索索吃痛地叫起来，嫩芽被她向外拽出了几厘米，但她的耳洞内瞬间飚出了一片血花，染红了她的肩膀。
她捂住了耳朵，丝丝鲜血顺着她的指缝滑落下来。
“说了让你别动了！”梅尔特冲着她，一连串责怪的话就要脱口而出，但看着少女委屈又可怜、怵怵站着的样子，那到嘴边的话是怎么也出不了口，最后又被他吞了回去。
他叹了口气，埋头翻起了书包。
他记得包里是有一些纱布和消炎药的，但刚才被水一泡，都湿透了，也说不上干净，他只能用纱布擦了擦她耳畔的血迹，好在，耳朵里伤得并不严重，已经止住了血。
伊索索一直低着头，用手指不断拨弄着耳边的嫩芽，每一动，都会牵扯到耳朵里的伤口，发出丝丝的疼痛。
这一切都提醒着她，这嫩芽确实与她的身体紧密相连。
梅尔特捂住她另一侧耳朵，在她受伤的耳边轻声说：“能听到吗？”
伊索索茫然地转头看着他：“你说什么？”
于是他稍微提高了音量：“我说，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伊索索摇了摇头：“听不太清。”
“……”梅尔特沉默了，这伤势终究对她的听力造成了影响。
强行剥离柳条，看来是不可行的，就算能成功，也会对他们的身体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两个浑身湿透的人面对面坐在一起，看着对方耳中和眼中那不和谐的存在，同时一阵沉默。
他们都只有十六岁，一个缺乏常识的少女，一个刚刚走出深山的少年，没有了主心骨，又遭遇了这样险恶的事情，他们都无可遏制地感到茫然和恐惧。
过了一会儿，伊索索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我们，会怎么样？”
“……我不知道。”
梅尔特狠狠咬紧了牙关，不断去抚平自己怦怦乱跳的心脏。
突然，他跳了起来，一把提起地上的背包：“走！”
伊索索懵懂地抬头望着他：“去哪？”
“去找方绍，”梅尔特眼睛里爆出坚定而强烈的光芒，“这些东西一定是你们说的什么权能捣的鬼，只有找到方绍，让他收了这个权能，我们才能得救！”
……
回马岭山下，玉带般的公路结束了它连续好几个大急转弯，逐渐趋于平缓，双车道也变成了更为宽敞的三车道，有三个身影正在上面急速前行。
下山的路对于他们要顺畅许多，两个改造人加一个异构生物，几乎是一路飞奔下来的，到了山脚只用了短短十几分钟。
一刻不停，三人立刻便向目标的地下基地进发。离发出信号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五天，这一路上危险重重，又见识过了那恶臭的尸窟，瑞德只觉得十分不妙。
“快了，就在那里！”瑞德也是第一次来到天门界山，他通过联合军政下发的电子地图找到了那个基地的位置，一眼望过去，却只有一片斑驳的废弃城墙，和包围在其中的破败房屋。
这些城墙和房屋是古时候的遗迹，也是景点，在这片地形较为平缓的土地上，曾经有过一座古城。
古城其实是一个美化的说法，叫荒城还差不多，因为它的城墙已经坍塌得**不离十，筑墙的巨石在风吹日晒中开裂，一些坚韧的杂草在其中艰难生长着。
城门早已倒塌，一眼望过去，能看到一条笔直的街道，和两侧东倒西歪的瓦房，至于更次一等的茅草屋，早就覆灭在尘埃里了。
地下基地的入口都设在极隐秘的地方，经过了层层伪装，即便是联合军政的同僚，也难以发觉。
好在入口通常都装了磁条，只要靠近，巡查官身上的定位器便会发声和震动，他们就以此来确定入口的位置。
跟着瑞德，三人顺着坍塌之后还有将近三米高的城墙慢慢地走。
城门在另一个方向，需要绕过去，太费时间，不多时，三人就找到一个位置，这处的城墙损毁得最为严重，两侧层层叠叠的石块像被刀削下来一样，呈现V字形，中间有一个半米高的空隙。
三人依次翻进了城，站在城墙下，四下张望。
两侧城墙边缘又空旷又破败，一眼望不到头，而面前，一间瓦房阻住了视线。
瑞德无声地从瓦房后伸出头，瓦房门前是一条石板路，有些地方像是被压路机轧过一样，碎得不成样子，让人难以想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能造成如此破坏。
路上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人类活动的痕迹。
在这么大的古城里寻找一个伪装过的入口，听起来跟大海捞针没太大区别。
于是瑞德看向方绍：“你能闻到什么吗？”
方绍耸耸肩，一边强化嗅觉，一边说道：“地下基地一般密闭性都很好，很难透出气味来，不然我们早就把人类一网打尽了……嗯，这是？”
说了一半，他却突然噤了声，眼睛向某个方向看去。
只见瓦房门前有一处水井。
有一股气息正从水井中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三人快步走到井边，向下望去。
这一望，却跟一双圆睁的眼睛四目相对。
方绍早有预料，神情不变，苏印风却被井里散发的难以言喻的臭气呛得险些一头栽下去。
井里的那人虽然双目圆睁，但显然已经死去多时。
从井口看下去，能看到他半边身子浸在水中，水面飘着一层绿油油的尸油，眼眶里已经生出了令人作呕的蛆虫。
瑞德看了一眼，淡淡地说：“烂了。”
“废话，”苏印风强忍着恶心，屏住呼吸，后退了一步，“泡在水里，不烂才怪，倒不如说，才烂到这种程度，他也就死了不到五天。”
瑞德道：“只能是基地的人，从发信号的时间看，至少五天前基地里还有活人。”
“鬼知道这五天里能发生什么？”苏印风只想远离那口井，便向那栋瓦房走去，“还是快找入口吧，让我看看，是不是在这里面……”
他抬脚从已经开裂到地面的窗框上迈了进去。
结果刚进门，就看到干巴巴的草席上，卧着一具同样干巴巴的尸体。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