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德里翁原本就白皙的脸色更加惨白了。
‘不，但是不对啊。主人他曾经提起过，天使异类大部分都隶属于黎明教会，那么这位恐怖的女士是教会的人？她为什么会与库拉利斯在一起？而且还肆无忌惮得将真实身份暴露给我们...难道是预定要把我们三个给灭口了？’
当然，在场的人都不会想到米德里翁的顾虑。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圣洁的光芒之上。
【——唤醒我的黎明眷者啊，请您下令。】
“清醒点，卢卡斯。”
【——解读失败。我无法理解您的指令。请下令。】
“啊，我忘记了。”
丽莎手心燃起圣洁的火焰，她将火焰捧在手心，然后闭上眼睛，猛地向面部按去——，圣洁的火焰将掉她面部的妆着与血肉一并溶解。
在场的其他众人都是一副被吓到的模样，只有“库拉利斯”嘴角稍微抽动一下后还是一脸淡然。他虽然也感到一阵肉痛，但同样拥有再生能力，常做类似事情的他并不像其他人一般那样震撼。
就像是刚刚结束洗脸一般，丽莎手里的火焰渐渐熄灭，双手向后抹去，将头发挂在耳后露出原本的面貌。雷奥还发现，她那头褐色的长发中似乎不知何时掺杂上了一些银白色。
“这样，能认出我了吗？”
雷奥看到，圣骸的肩膀出现了轻微颤抖。
迟疑，思虑，最后是蓦然恢复的记忆与人格。它缓缓站起身来，触摸面前人头顶上那道虚幻的光环。
【丽...莎...？】
“嗯，是我。”
【——好久不见，我亲爱的姐妹。提问：我这次沉眠了多久？】
“五十年左右吧。”
【质疑：我为何身在此处？】
“你差点被人卖掉了，然后我们偶然发现了你。”
【卖掉？——黎明教会是否仍然存在？】
“放心好了，教会和达内尔先生都还好好的。倒是你，我记得你是被送到这边听从巴萨罗穆指挥的，现在又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无法解答。——在五十年中，我未曾启动，也毫无记忆。】
“也是。”
雷奥同时也在心中思索着。
‘这个...这名圣骸也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啊。教会最近一直风平浪静，我前天还顺路去琳·海因斯女士那边查看了一些资料，但一切都如常，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不同。与罗穆神父的交谈也回忆不起细节...只能再亲自回修道院看看了。’
还有还有关于这名圣骸的事情。
‘它说话的方式有些机械感，虽然能够独立思考，但行为方式明显与正常人类不一样。它全身包括哪些贵族服侍与盔甲中都包含着魔力的流动，与展现幻想形态的异类并无二致。不如说，整体给人的感觉更像是失控的亡灵化异类。’
此时，丽莎修女慢慢隐去了头顶的光环，外表重新变得朴素。她向圣骸招了招手，引领后者来到雷奥身边。
“卢卡斯。”
【有何吩咐？】
“实际上，我们的头顶上方大概五百米的地方有一个堕天使，他是教会的敌人。所以现在需要你帮助我们脱离危机。”
【收到。但是，质疑：面前的男人身上有种不祥的气息，而且我看不透他的灵魂。是否能确保他并非敌人？】
圣骸的视线与雷奥一下相对在了一起。说是视线，其实这只是雷奥的感觉而已，毕竟对方那空洞的盔甲身体上方漂浮着的，只是一个开满光之花的球体罢了。
“......”
【......】
“放心好了，我也是被曙光照耀之人。”
雷奥悄悄从衣服中拿出象征自己身份的黎明教徽捏在手中，透露出一角给圣骸看。
【那我已没有疑问。我名为“加百列”，我之利剑将替教廷扫除一切敌人。请问：我现在的任务是什么？】
身高有近两米的圣骸“加百列”后退两步，从地面抽出自己的长剑。
“什么加百列啊。库拉利斯，你也管他叫卢卡斯就行了。”
丽莎忽然说道。
【——请称呼我为“加百列”。】
圣骸又重复了一遍。
“无所谓啦。库拉利斯~我们的目标已经超额完成了。现在怎么办？”
“呵呵...嗯，去跟那两个人汇合，接应他们然后撤退。面对堕天使那种不死的存在，我们没必要再浪费时间在他身上了。”
“好。卢卡斯，掩护我们。”
【遵命。丽莎，...上次与你并肩作战，已经记不清是多久之前了。】
“是啊...真的好久好久了。你们都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还在这世界上...”
———
雷奥转过身去，发现那名失去父亲的少年仍然跪在地上，失神得望向这边。而那三个异邦的吸血鬼则早已偷偷溜走了，雷奥也懒得去阻止他们。
他迎着目光走到那名少年的身边，暗红色的眼眸让人看不出他心里所想。
少年得盯着他，缓缓开口了：
“...你们是异类吗？”
“是。”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家人会遇到这种事？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我...我该怎么做？怎么做才能救回我的父亲，我的弟弟？请你告诉我，这只是是一个梦境....只是个梦...”
少年没能继续说下去。他痛苦得捂住面部，无力得从肺部挤出空气，将自己逼迫到几乎要窒息的地步。
“对于你父亲的事情...我感到很抱歉。先跟我们走吧，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离开...？不，不。我的弟弟掉到坑里面了...我还要去找他才行...”
掉进坑里？雷奥早就探查过了，这周围已经没有任何人的踪影了，而唯一可以说成是坑的地方就是整片地下区域最中间那个深不见底的巨大空洞了。
“......”
“库拉利斯。”
雷奥耳边忽然传来丽莎催促的声音。
“嗯。稍等下。”
说完，他转身面向这名少年郑重得说道：
“抬起头，看向我。”
少年机械得照做了。雷奥暗暗打量着他，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看到这名少年不过十六七岁左右的年龄，黑棕色的头发凌乱不堪，脸上还残留着一种稚气。
但是...雷奥嗅闻到，一种深沉的漆黑正包裹着这个少年。悲伤，绝望，还有一种迷茫的愤怒。雷奥没有注意到，自己那双暗红色的眼眸正在悄然发生着改变，变得鲜红而冰冷。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那些荒蛮混乱的时代，看到无数人像这个少年般哭泣着，憎恨着，然后被卷入由恶意组成的车轮中碾得粉碎。
‘我...这是怎么了？是因为愧疚吗？是因为这个少年的父亲死于我们和堕天使之间的战斗吗？’
雷奥感到有些头痛，用手指点在眉心，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他总觉得这种感觉在六年前的某个时刻也出现过。
他发动“灵魂嗅觉”，窥探了这名少年的过去。或许是因为对方处在剧烈的精神波动中，大量信息与记忆涌入雷奥的脑海。
‘格朗内克家族，比尔卡的古老贵族，在五年前，58岁的格朗内克子爵因病逝世后通过审批将爵位世袭给了自己的大儿子——诺里安·格朗内克。而这位新上位的子爵拥有两个儿子，其中16岁的大儿子就是这名少年。’
‘诺里安子爵为了增长兄弟二人的见识，就带领他们来到这秘密的拍卖会趁机告知他们关于异类与人类的事情，结果却遇到了这种事吗...’
雷奥已经看完了事情的全貌。但奇怪的是，那种记忆涌现的感觉却仍然没有停止。
‘这是...’
在一片漆黑的万丈断崖之下，神情坚毅的少年缓缓捡起一柄血色的弯曲短剑。雷奥认出，这就是那把此时正插在丽莎腰间的“血王之刃”。只是不同的一点是。此时这把短剑的长度似乎要长了不少，而且剑身上那些如同血管般的纹路像活过来一般发出明亮的血色光芒。
‘！’
一瞬间涌入脑海的大量信息让雷奥的脑袋更加混乱了。他扶住脑袋，血液上涌，太阳穴突突直跳，心脏也在胸腔中快速跃动着。
‘又来了。在窥探阿布的过去时也看到了类似未来的景象...只是，这次是什么意思？’
‘唉。你还好吗？’
一阵清凉忽然贴住他的头部。丽莎用随身携带的湿巾纸轻轻擦拭掉雷奥头上的冷汗，轻声问道。
“嗯，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我没事，谢谢。”
“所以呢？这个少年你准备怎么办？”
“等一下可以麻烦丽莎你将他送出去吗？他是大贵族家的孩子，随便找个地方放下都会有人认识的。”
雷奥虽然对看到的奇怪画面很在意，但现在还是让这个失去家人的少年好好静静比较好。
“没问题。”
“我和罗夏，奥莉维亚一同拖住堕天使，你就趁这个机会带着他离开。”
“好。别忘了还有卢卡斯。他也会去帮你们的。”
【——谨遵指令。】
圣骸天使低下了它光芒构成的脑袋。
雷奥点点头。
“走吧。”他向少年伸出了手。
“不...我的父亲他，还有我的弟弟...他们还在这。我不会走的。”
雷奥闭上眼睛，许久。
“死亡还不是终点。”
他轻轻说道。
“......”
“很久很久以前，在很远很远的土地上，我生活的家乡有这样一句名言：死亡并不是终点。喂，你打起精神好好听我说。”
“...你到底想说什么...”
“这句话还有后半句：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对于你再也见不到的那个人来说，你，还有每一个记得他的人就是他生活过的证明。当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人记得你的时候，那个人才算是真正死去。”
“...”
“现在，你的父亲与弟弟都去往了另一个世界。所以你就是他们存在的证明。只有你活下去，他们才不算是白白死去，不算是真正消失在世界上。”
“...我？”
雷奥扶住自己的额头。在遥远的记忆中，他还记得与母亲在病房中的对话，还记得那份痛苦。可有关父母的相貌，父母的爱却再也回忆不起来了。
“是的。我们挣扎着活在世界上有很多理由。其中最有意义的就是：承担自己作为生者的责任，不辜负爱你的人，不辜负已经逝去的，那些爱你的人。活着是一件辛苦的事，但也正是这份辛苦给了我们生命的意义。”
“我们走吧。”
“咳...父亲...呜...——”
少年捂住面部不停抽泣着，直到一分钟后他才慢慢抑制住自己的情绪。
“走吧，诺拉·格朗内克。”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不，算了...我想问的是...可以把父亲的遗体也一起带出去吗？”
“唔，丽莎，可以吗？”
“我还要一只手用来施展魔法。”
“好吧。”
雷奥向面前的少年摇摇头。他自己要留下对付堕天使。
“我明白了。”
诺拉·格朗内克站起身来。他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眼中蓄满晶莹的水滴，但最终还是没有再让眼泪流下来。
丽莎见状走上前去，一只手捞起这个大男孩抗在肩膀上。
“啊...。对了先生，如果我想要再见到你的话...我该怎么联系你？”
“你还想见我？”
“库拉利斯”表现地有些惊讶。他用手轻轻捏了捏下巴，说道：
“...在黄昏时刻，去比尔卡上层“洁净区”的第三塔楼最上方。”
“我知道了。”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