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椋此时此刻就哈着气走在这条街道上，她难得一次在这个冬天把自己全副武装得严严实实，整张脸上只有两只眼睛还暴露在空气中，穿着靴子的脚走出的是轻快的步伐，踩在刚刚才积起来的雪上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煞是好听。
今天，是年三十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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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人问秦小椋说寒假和暑假有什么区别的话，秦小椋首先回答的一定会是：“因为寒假有春节。”
其实单就温度来说，秦小椋还是喜欢暑假多一点的，但是耐不住人家北方因为天气冷，寒假总比暑假放得长，再加上过春节时那种满满的仪式感拉长了人们的感官，就更加觉得寒假要舒服许多。
除了冷没啥缺点。
而这唯一的一条缺点也在今年的寒假被消除了几乎所有的影响：秦小椋宅在家里压根不出门，除了吃就是睡，除了睡就是学。
哦，不对，请容许我更正一下，准确的来说秦小椋不是宅在家里，而是宅在她所能宅的任何地方。
是的，你没听错，任何地方。
不管是补课班还是姥姥姥爷家里，除了不赖床以外，秦小椋可以说是充分地发挥着她的懒惰本能，坐下就连屁股都懒得再动一下。
再就是非常地嗜睡。
除了早上有课要上非起床不可的情况，素日里一向不赖床的秦小椋几乎每一觉都能够睡到天荒地老，早上可以中午吃饭的时候才起床，中午可以下午吃饭的时候才起床，睡得可以说是不知今夕是何年，只欲乘风归去。（旁白：睡神称号果然名不虚传吗……秦小椋：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她不止一次地因为睡过头差点上补课班迟到，多亏了姥姥姥爷家离补课班只是一条马路的距离，才得以在齐老师的夺命连环call下安全上垒。
当然，寒假作业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增加了整整两个年纪的量的复习资料作为寒假作业，秦小椋只好在不上课的时候问齐老师借一间空教室用作自习。
日子听起来似乎平静又安稳。
要说非要捡出个什么意料之外的事，那就是赵耒耒来上补课班了。
虽然本人行动上还算得上是配合，但秦小椋何许人也，从他那隐隐约约的小眼神中就能明白这次补课班之行99%的比例都不是赵耒耒他自愿的——大概又是因为他家妈妈望子成龙的迫切心情吧。
唉，谁让中考是道坎，走得过海阔天空，走不过阴雨朦胧。
然后，在补课班陪男生挨了好几次的尺子之后，补课班终于暂时放假，作业也可以暂时不用做，秦小椋除了对数学题的热情以外就只剩下对睡觉的偏好了，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睡到了大年三十。
……
而此时此刻，秦小椋正走向一家古玩店，里面的老板是秦爸的同学，为他们写好了过年时要用的春联。
她的身上穿着白色针织毛衣和蕾丝的雾霭蓝短棉衣，厦深则是黑色的直筒裤和卡其色的靴子，可就这样稀疏平常的打扮今年却不知道耗尽了秦小椋的多少心力。
鉴于秦妈是一个审美观念永远停留在童装上的没救的人，秦小椋也不知道自己是费了多大的劲才说服她让她自己挑一件衣服穿，其中甚至还闹过一些小小的不高兴。
艾米豆腐，天知道她从小的时候开始就想，以后让班上的孩子们嘲笑衣服幼稚不好看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看到尽头，最终却只能唉声叹气地拜服于审美狂魔秦妈之下。
世事难料啊世事难料。
走着走着，秦小椋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回头一看才发现自家门上的钥匙就那样躺在二米以外的地上，心道好险的同时赶紧回头去捡。
妈妈咪呀，以前丢过一次钥匙的下场她可还记得很清楚呢，秦小椋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给自己寻晦气。
可是等她终于跑回去捡起钥匙想要起身的时候，却觉得头顶一阵钝痛，紧随而来的是两个闷哼声。
“呜！”
“呃！”
等等，这个声音是不是有点耳熟？
秦小椋顾不上安抚一下还在痛着的头顶，抬头一看，梓芮正揉着下巴看她，脸上有痛色也有笑意。
“哥？”
秦小椋无语了，不知道是不是最近的少女漫画看多了，这么狗血玛丽苏的事情都能发生在自己身上，不就是低头捡个钥匙么，至于吗？还非得碰一下撞一下来个偶遇。
这条小巷里行人实在是少得可怜，在满目的白色里只有两个还算得上鲜艳的身影驻留在原地，在寒冷的冬日里带来温暖的体温，秦小椋不禁有一点恍惚，觉得自从上了初三之后和梓芮就很少说话和见面了，现在才突然发觉他真的长高了不少。
“过年好，我老远看见你，本来想打个招呼的，结果……”
梓芮笑得自然，就是揉下巴的那只手还没有停。
“对了！你没事吧？我是不是撞到你了，痛不痛？”
秦小椋这才如梦初醒，急忙问道，就她头顶传来的那种痛觉程度来判断相对颅骨更加脆弱的下颌骨明显收到的伤害更大。
“没事，就是吓了一跳，还以为你要谋杀兄长了。”
“呃……”
看样子是没事，要不怎么还有空开这种玩笑。
秦小椋想要朝他咧嘴笑一笑，却发现因为一个学期都没怎么笑过，自己好像已经不知道笑这个表情要怎么做出来了，最终只能努力地牵动了一下嘴角，自以为应该有一个上扬的弧度出来。
“对了，你怎么在这？”
“嗯，刚在家里和我爸吵了一架，他让我滚出去，我就滚出来了。”
梓芮的回答云淡风轻，秦小椋却一脸尴尬嘴里发苦，心想自己果然不愧是个话题终结者，稍微来个寒暄都是分分钟踩雷的节奏。
这下怎么办啊？怎么接下一句？该不会要自己说‘滚得好？’，还是说‘哈哈哈吵架啦？’，又或者是说‘哦，这样啊。’？——这未免也太冷漠了。
不如说要是这么说的话不被打才怪。
算了不管了，货比三家还是最后一句听上去稍微正常一点，秦小椋闭了闭眼，就在那句‘这样啊’即将脱口的时候，梓芮开口了：
“你呢？你来这干嘛，我记得你家应该离这里还是有点距离的。”
“……”
秦小椋知趣地闭上了嘴巴，想来人家是发现自己不太会接上一个话茬才主动开口的，都这么大了还要别人来圆场面什么的简直不要太丢人，不过自己还是乖乖地顺着话走吧，总比真的说出那句终结台词要强得多。
“我、我来这边帮家里去点东西回去，这家店的老板是我爸的熟人。”
“哦，这样啊。”
……
要命，台词给人抢了！
秦小椋还想要再张口，结果梓芮先俯下身帮秦小椋掸掉了可能是刚才捡钥匙的时候粘在裤脚上的积雪，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
“外面冷，你快去办事吧，办完了就回家，小心感冒，我先走了。”
“……”
秦小椋呆了，直到对方已经走远了有个十米的距离时才回过神来，大喊着问他：
“那你呢？你怎么办？”
男生没有回头，只是朝这边挥了挥手，声音清润但散漫：
“我在外边溜达一会儿，等我爸气消了就回去。”
然后大概是因为秦小椋迟迟没有出声的原因，男孩又补上了一句：
“开学见。”
然后那个穿着军绿色羽绒服的高瘦身影就那样消失在了白茫茫的雪色里，渐渐没了踪影。
“……开学见。”
沉默了一下，秦小椋这样说道，虽然她的声音根本就不足以被对方听到。
但是，她是真的很想，想在开学的时候，见到大家，也见到他。
一个从始至终都把她当做妹妹看待的男孩子。
回到家后，秦妈还是一如既往地埋怨秦小椋为什么连去那个对联都要花这么长时间，秦小椋不想理她，只丢下一句‘我回屋学习去’就准备溜进房间享受个人空间，结果被秦爸的一句话打消了所有的念头。
“小椋啊，今天过节就把学习上的事情先放一放吧？过会我们就要去你奶奶家了。”
“……嗯。”
秦小椋的回答简短，她于是没有再进房间，只是从书包中掏出一本英语笔记开始默背。
此时没有过年的氛围，也没有过年的心情，她只想让自己变得更好，想要成为一个和过去相比更加坚强优秀的人。
那些欢笑是属于别人的，自己现在需要的不是快乐的时光。
或许在人的一生里面，总有那么一些时光是需要人们用尽一切去拼去争取的，那种执念往往能够强烈到忘我的程度。
有些事情，不是因为会有结果才需要去努力，而是只有在努力了之后，才能看得到结果。
年三十的晚上，秦小椋几乎没有说话，只在祭拜爷爷的时候默默地流下了眼泪，然后那个晚上，她偷偷地打开电脑，把自己的QQ头像改成了一个仙人掌。
而个性签名一栏则写着：
我愿做一株没有刺的仙人掌，尖锐的部分都朝自己心的方向，不要让别人因我而受伤。
这是一个还不到15岁的女孩此时此刻最最卑微、也最最真诚的愿望，所以即使在长大以后，秦小椋也仍然习惯，要把没有刺的那一边留给别人，把伤害与疼痛，面向自己。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