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令跪在殿中，低头道：“臣试过用金针刺穴唤醒殿下，殿下对疼痛的刺激有反应，但不知为何却始终醒不过来，臣此前从未见过这等情况，具体是什么毒臣需要时间才能弄清楚。”
宣帝手中朱笔一顿，抬头看着阶下人的时候眼底不期然染上了阴霾，“需要多少时间？”
“这……臣不能保证。”
“也就是说，你们连宸欢中的是什么毒都不清楚，这毒对她的身体有无危害也无法保证是吗？”
太医令低头道，“是臣无能，请陛下恕罪。”
宣帝沉默的看着他，不知为何脑子里突然回忆起了长姝回宫之后对他的一番提醒。
“……醉生梦死，药王谷三大奇毒之一，中药之人神智会一日日昏聩，变得格外的疲惫嗜睡，最终在睡梦中死亡。
这个药暂时没有解药，不过儿臣研究了一下，发现蓖萝草与醉生梦死扔一起放一段时间可以让醉生梦死的药效改变，变成普通的迷药，虽然同样伤身，但好歹不致命。
但是醉生梦死吃下去之后蓖萝草还有没有用，这个儿臣没有试过，不知道。”
药王谷奇毒失窃，那时宸欢怕是怀疑有人要对他下手所以特意跑过来提醒他想让他当心，可宸欢对这味毒药有所了解，又怎么可能轻易遭了算计？
宸欢那时候怎么和他说的？
“……前些日子师兄告诉儿臣，说是封存在药王谷的一味剧毒被人盗走，师兄顺着痕迹查下去，发现这味药最终停在了宫中，动手的人是东秦的人。”
是东秦的人？
东秦……
温嘉言现身京城的时候，宸欢私底下去看他，那时宸欢遇刺，西凉景帝从中插了一脚，楼宽又是怎么对他说的？
楼宽说：“……公主殿下遇刺，行刺的人不止一拨，其中还有一批是西凉景帝派出去的人，据奴才得到的消息，不仅是景帝，还有庆阳公主，和她身边那位药王谷的谷主都有派人刺杀公主殿下。”
——她身边那位药王谷的谷主！
药王谷的谷主凤清是宸欢的师兄，却在宸欢遇刺的时候和庆阳在一起，而如今，庆阳去了趟长乐宫，没过多久宸欢就莫名其妙的昏迷不醒……
如果药是庆阳伺机下的呢？
宸欢自己就会医术，也能够识毒，可如果她对给她下毒的这个人毫无防备呢？
或者，如果这毒不是醉生梦死，亦或者说，不是宸欢认识的那个醉生梦死呢？
如果凤清与庆阳是同谋呢？
不，不能这么说。
应该说，凤清与庆阳本来就是同谋，他们二人婚前私会给韩家韩少川头上戴绿帽子，若不是关系特殊，堂堂公主又怎么会做这等不懂礼数不知廉耻的事情。
宣帝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断没错，然而越是如此，他心中的怒火愈盛。
宸欢身为嫡长公主身份何其尊贵，她都这样轻而易举的中了毒，倘若下次那下毒之人想要把毒下给他岂不是也轻而易举？宫廷大内，帝王居所，先是长乐宫被刺客闯了进去，后是深受他宠爱的嫡长公主中毒昏迷，这皇宫守卫未免也太无能了点。
“朕听说药王谷谷主在京城。”宣帝沉声道：“宸欢与药王谷谷主凤清乃是师兄妹，她如今中毒昏迷，你若是寻不到解决的法子，可去向药王谷寻求帮助。”
太医令惊讶的抬头：“皇上？”
“宸欢师从药王谷，药王谷有一味奇毒名为醉生梦死，中此毒者会神智昏聩，日渐疲惫嗜睡，最终在睡梦中死亡。”
“你顺着这个方向去查，药王谷毒物失窃，此时应当在我胤朝皇宫。”
“去吧。”见着太医令惊讶的似乎说不出话来的模样，宣帝开口：“不论如何，宸欢不能出事，朕给你五天时间，你要不惜一切代价把宸欢给朕治好了，五天之后，宸欢若是还醒不过来，朕唯你是问。”
“臣遵旨。”
压力巨大，压的太医令心虚，心里一点把握都没有。然而圣旨不可违，太医令顶着巨大的压力退下了。
太医令退下之后，宣帝独自一个人在殿中沉默了许久。
许久，他才幽幽开口，“来人，传朕旨意，容妃悖逆，废妃位，贬为庶人，幽禁清凉殿，终身不得出。”
宣帝还记得，当初就是容妃设计离间，才让皇后误以为他要杀她，先是容妃，如今是庆阳，姐妹相残，母女两个倒是一脉相承的心狠手辣。
皇后的死一直是他心中的遗憾，斯人已逝，无论如何她也不会再回来，可宣帝觉得他至少应该还皇后一个公道，她那么刚烈不屈的性子，眼里揉不得半点杀子，倘若叫她知道容妃的女儿要害她的孩子，她必定也不会饶过容妃。
容妃做了很多错事，可他却不能揭露那些罪名，不能说她谋害国母谋害嫡长公主，这件事情太严重了，一旦宣扬出去便是朝堂上也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宣帝知道自己不能肆意妄为。
宸欢是他和皇后唯一的血脉，又是个女儿身，纵使任性跋扈了些对于这天下而言也不会有丝毫影响，所以哪怕她三番五次的忤逆不敬，宣帝也从来没想过要拿她怎么样。
他有时候偶尔也会想，如果时间可以倒流让他能够重来一次，他会不会依旧那般决绝的处置温家？
他想了很多，想了皇后，想了他的天下江山，想了温家手中的兵权，想了温家在百姓心中的威望，甚至想了那个年少端方、惊才绝艳的太子。
满朝文武心悦诚服，谢氏一族俯首称臣，摄政王府为他驱使，温家兵权任他调动……这样的太子，手中权势足以让他逼宫夺位。
哪怕他是他的儿子，哪怕太子一向孝顺，他也依旧寝食难安。
宣帝后来想明白了，纵使让他再来一次他也依旧会这么做，只是那时候他可能会做得更缜密些，他会保下皇后，他会将此事瞒下来永远的瞒住皇后，他和皇后还有一个女儿，他有足够的时间让皇后忘却那些伤痛。
可是事情没有如果，时光也不会倒流。
他和皇后唯一的女儿，如今昏迷不醒的躺在床上。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