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说的这些，如果拿不出证据，我不会相信的。”秦佑舌尖低着牙齿内侧从左挨个舔到右，劝自己冷静下来，撒谎是人类天生的本能，但日复一日的撒谎，构建出一个完全颠覆的形象，是需要庞大的精力和坚韧的意志的，她的父亲曾无数次向她描述自己的母亲如何温柔善良，如何期待自己的出生，如何让这个家变得幸福温馨……孩子的直觉是最敏锐的，她不相信这一切会是秦易的谎言，除非……
“如果你的母亲，根本就不是孤儿呢？你以为我为什么那么反对他们俩？门不当户不对？这才是荒唐。”秦兆雄嗤笑，“秦家还需要借别人的势？”
“当年你父亲去意大利留学，回国时你母亲就跟在他身边，你母亲见识广博，谈吐举止大方得体，根本就不可能是什么见鬼的孤儿院出身，”秦兆雄拿手杖在地上轻点一下，“我没拆穿她，而是暗中派人去查，如果你母亲只是哪家落魄小姐，或者私生子，我自然容得下她，但你知道我查到了什么吗？”
随着他的停顿，秦佑的心都跟着缩紧，“云这个姓氏不多见，就算孤儿院的人口记录不完善，你母亲那么漂亮扎眼，不会让人毫无印象。意大利华人圈就那么大，我叫人拿着你母亲的照片四处打听，没过几天，那个人的头颅就被人割下来打包寄给了我。”
秦佑心中惊诧，她猜到她母亲或许对她父亲说了谎，但秦易不管是没有拆穿还是没有发现，都说明那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可是秦兆雄现在说的事，大大出乎她的预料。
“罗家小子，‘割头礼’是谁的手笔，应该不用我说。”
“……意大利黑手党，”罗劲沉声给出答案，接着话锋一转，“但这并不能说明她是叛逃者。”
秦佑还没来得及消化罗劲话里的巨大信息量，秦兆雄又在她耳边降下一个雷。
“没错，”秦兆雄点头，“割头礼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我当时也是这样想的，但你知道接下来发生什么了吗？他们反向追踪到了秦家！胆大包天的直接把人派到H市！”
“我提出约见他们的头目，许以丰厚的代价，换云若雨的命，如果她是无意中得罪过黑手党，我给出的价码足够买下她的命。”
罗劲不知道这中间还有这段插曲，时间太久，当时罗家手再长，也伸不到H市，他在罗家站稳脚跟后，曾大肆动作查过云若雨，虽然没有收获，但也没收到过人头。要么，这是秦兆雄准备上某乎跟全世界分享的、自己刚编好的故事，要么，说明黑手党当年不只是要云若雨的命，而是“抹杀”。
抹杀，让这个人从出生到死的一切，都在这个世界上烟消云散。就是这种绝对权力下的自信，让他当时派出去的人捡回一条命。
想到这，罗劲不禁低头看了看秦佑的反应，思考还应不应该再让秦兆雄说下去。
秦佑却好像没看到他眼中的关切，牙齿咬住下唇，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接着说。”
“他们的头目没有同意见我，而是捎给我一句话——‘秦家的庙太小，容不下公主这尊佛’。罗家小子，我听说你这几年跟意大利肖家走的很近，你知道‘公主’这个词，在黑手党体系中意味着什么吗？”
丈母娘是黑手党公主，这个认知让罗劲下巴都快砸到脚面了，信息量巨大无法处理，他脑子还有点发蒙，下意识飞快对秦佑说：“宝贝，上楼去跟闪电玩一会儿，你前几天不是说想吃榴莲雪花冰吗，我让陈叔给你端上去，你拿去熏闪电……”
“不！”秦佑摇头打断他，“让我听下去吧，我都敢嫁给你，有什么不敢面对自己身世的？”嘴上是这样说，但秦佑的脸色很不好，人之常情，本来以为自己的父母只是一段不被祝福的婚姻，但他们依旧幸福，现在居然意外发现这种幸福不止不被祝福，还致命——致命的原因还是因为其中一方致死都在隐瞒的身份。
“罗劲，‘公主’意味着什么？”
“别紧张，不是你想的那样，‘公主’在黑手党中是暗喻，指地位崇高、权势滔天的女人，不单单是指教父的女儿。”然而罗劲的话并没有让秦佑放松多少。
秦佑问：“像莉娅那样的吗？”
“……不，”罗劲犹豫，但还是实话实说，“莉娅没有资格被称为‘公主’，公主不是世袭的，而是靠自己的实力取得的、被黑手党所认同的封号，也就是说，被称作‘公主’的人，必然是黑手党。”
在秦佑的认知里，黑手党是怎样的存在？烧杀抢掠、策划政变、差一点的，拿人命换钱，高级点的，专发战争财，秦佑前二十几年的人生，一直被人灌输她的母亲多么的端庄秀丽，温婉善良，现在突然蹦出来一个人，指着她的鼻子冲她叫嚣：“你以为你现在无父无母是因为谁？！都是因为你有个无恶不作的黑手党妈！”
“……我不相信，我的母亲不会是这种人……”秦佑不住摇头，忽然发现她刚才牛皮吹大了，背负原罪的人是容易被原谅的，如果云若雨是因为无法选择自己的家庭而背负原罪，秦佑很容易就能接受，但像罗劲所说，她无法想象一个温婉的女人能得到‘公主’的封号。
“小佑，听我说，现在这一切都是那老头的一面之词，可信度不高，你给我点时间，我会查出真相的，你相信我，云阿姨绝不是个坏人。”罗劲盯着秦佑的眼睛，郑重向她许诺，希望能安抚到她。
“我还坐在这，你是当我死了吗！”秦兆雄气闷，你罗劲可以目中无人，但谁给你的胆子，当着我的面就不停说我坏话？“我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撒谎吗？”
罗劲说：“那可说不好。”
秦兆雄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深呼吸几次才勉强压下来，心中默默提醒自己，“目的是把孙女骗走，没必要跟姓罗的傻逼起正面冲突。”
“小佑，人都去了这么些年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认为是我害了你母亲，我承认，当我知道你母亲是黑手党公主的时候，我动过把你母亲交出去的念头，我不能因为她一个人，把整个秦家搭进去，我甚至都不知道她是哪位公主……但我还没来得及这么做，你父亲就带着你母亲逃家了。”
秦佑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什么叫“你没来的及这么做”？
秦兆雄也意识到自己口误，连忙改口：“我发现他们逃跑，尽我所能在中间周旋了一段时间，给他们争取到足够多藏匿时间，我以为他们找不到人，短时间内就不会再有大动作，没想到……”
秦兆雄叹气，“我追溯过黑手党近二十年的名单，但其中没有哪位公主是姓云的，如果你母亲用的是化名，也不奇怪，奇怪的是，你母亲身为公主，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被追的那么狼狈，毫无还手之力。”
罗劲不想让他再说下去，张口截住：“秦老，感谢您提供这么多讯息，接下来的事情我会去查，您老爬一天山锻炼腿脚，应该也累了……”
秦兆雄本来寻思他会说什么“寒室简陋，稍作休息”之类谦虚客套话的，那他就顺水推舟，给罗劲这个面子留下来。然而事实再次证明，罗劲会对觊觎秦佑的人说人话，那就是见鬼了——对肖景东是，对秦兆雄当然也不例外。
谦虚是谦虚，但罗劲说的是：“粗茶淡饭没营养，就不留您了，我叫司机送您下山。”
秦兆雄压了一天的火，终于爆发了！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