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后来我一想，不对啊，巨额保险在我们这种工薪阶层眼里，才叫‘巨额’，在你眼里，恐怕九牛一毛都算不上，我就是从现在开始，每天彩票中五百万，连续中个百八十年，你这种黑卡多的能拿来打扑克的土豪，也根本看不上眼。”
“直到后来我在闪电的玩具房里碰到头，想起咱们俩小时后的事，我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我活到现在，学校是自己考的，证书是自己考的，工作也是自己考的，生活唯一教会我的四个字就是‘脚踏实地’，而在你这里，我第一次吃到‘免费的午餐’……”
“这简直……就像我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一样的……不真实。”
罗劲就这样跪在地上，静静听着，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去倾听，生怕错过她的只言片语。
“你带我去巴尔的摩的时候，我第一次从你口中知道那惨烈的十年，我承认，我当时对你满心的愧疚，还有心疼……”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呢？
哪怕你把我接回身边当妹妹对待，我也会对你感激涕零一生，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困死在原地？
以你今时今日的地位，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非要这样近乎苦行僧一样的虐待自己？
“我就在这个不合时宜的时机，顺理成章的答应做你女朋友，这是我犯的第一个错误。”
本以为是一场对自己的讨伐，却猝不及防听到秦佑认真的检讨自己，罗劲惊的往上一窜，但不知是吓得还是跪的，罗劲起来的一瞬间有些脚软，晃了几下才稳住身型，“不是的，小佑，我……”
秦佑拍拍身边的位置，横了他一眼，“刚才你跪那几分钟，就算你对我使那些心理压迫手段的惩罚，坐下吧。”
她果然什么都知道！
一股寒意直窜天灵盖，罗劲吓得彻底僵成一根人棍，别说坐下，他连站在一边都一动不敢动。
秦佑叹了口气，加重语气，“我说让你坐下。”
话音刚落，罗劲立刻一个指令一个动作的坐到秦佑身边，不过这个坐就明显没有秦佑那么放松，那么随意，而是带上几分正襟危坐的意味，非要说的话，罗劲此刻双腿并拢，脊背挺直，双手老老实实的扣在膝盖上——标准小学生坐姿。
“小佑，我知道错了……”
秦佑：……
明显这位爷又误会了什么……
“人之常情的事情，换我我也会这么做，罗劲，这没什么好道歉的。”
“归根究底，是我在错误的时间，说了错误的话，才导致了接下来这一系列的问题——“
秦佑看了罗劲一眼，“我犯的第二个错误，就是我不该急功近利，一下子给了你太多回应，以至于让你产生自我怀疑，我明明感觉到，却没有及时止损，而是放任自己大开大合的加速了咱们之间关系的进程……”
“我本以为合理怀疑是两个人恋爱的必经阶段，放任不管也没关系，‘免疫系统’早晚能自我代谢干净，加速到达终点才是最重要的，没想到……”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是我考虑的不够细致，好在我想通的不是太晚。”
秦佑本以为顺着霍兰德的思路走，向罗劲表达喜欢，传递依恋，让罗劲知道自己会陪在他身边，不会离开他，罗劲的患得患失早晚会被扳过来。
没想到......
原来诺贝尔新贵也会有百密一疏的时候，物极必反这么浅显的道理，居然被他们两个同时忽略了。
“不，是我没用，才会让你来操心这些。”罗劲的情绪有些低落。
秦佑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又来了……
“咱们俩难道不是两个人在谈恋爱？罗劲，你这样让我感觉你是在养宠物......”
秦佑本意是想缓和一下气氛，罗劲太紧张了，她本意也只是想吓吓罗劲，没想怎么样他，谁知道......罗劲这么不禁吓。
“小佑，”罗劲差点重新跪回去，“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我就是想让你每天都开开心心的，什么都不用操心......”
“但我是你的爱人啊，罗劲，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禁不起风雨，爱情最好的样子，不就是两个人在彼此的陪伴中成长吗？”秦佑叹了口气，耐心的向罗劲表达自己的观点。
早上的时候，罗劲打开了一扇窗，让新鲜空气透进来，秦佑穿着睡衣满屋子乱窜，此时感觉到一抹凉意袭来，罗劲快速反应，抖开一条毯子把她整个人都包裹进去，“要不要关窗？”
秦佑没有回答，两人就这这个别扭的姿势，沉默了片刻。
罗劲试探着开口，“我只是......想照顾你，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巴不得你每天吃吃玩玩，喜欢什么就做什么，只要你开心，我就开心，不存在什么你替我分担，我连看你皱一下眉都舍不得，更遑论把那些市侩肮脏的东西摆在你面前，污了你的眼？”
罗劲紧紧抱着秦佑，将脸紧贴在她微凉的脸上，“在巴尔的摩的时候，肖景东的话让我慌了，那个时候，我不敢对你放手哪怕一丁点，我生怕这一次抓的不够紧，就会再跟你错过十年，已经奢求到你的我......根本没信心再熬过那样一个十年。”
“所以我铤而走险，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股脑的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我知道那些话会麻痹你的大脑，让你做出错误的判断，可是那个时候我已经别无选择了，我总觉得，再不做些什么，我就要永远失去你了......”
秦佑感觉罗劲的声音有些颤抖，下意识伸手一摸，触手一片冰凉。
她大惊，“罗劲？”
罗劲却无暇顾及这些，语气哀伤又绝望，“小佑，我算计了你，这段感情从一开始是就是我从你那里骗来的，你比我想像的还要单纯善良，我尝到了甜头，就像上瘾了一般，一边不断的暗示你我有多痴情、有多不容易，一边想尽办法、不着痕迹的切断你的社会关系，阻拦秦兆雄见你，软刀子逼你辞职，让你到最后身边只剩下我，只有我能依靠......”
“扪心自问，没有那些愧疚诱导的卑劣手段，你现在说不定已经跟储明哲双宿双飞，又或者，只拿我当个小时候一起玩过两天的邻家哥哥也说不定......”
秦佑心说放屁，又关储明哲什么事儿？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就过不去了是吧？
“我从一开始就自私的绑住你，嘴上说着要让你开开心心的，实际上却画地为牢，死死将你困在我的眼皮子底下。”
罗劲一开始还有些犹豫，但这些事就像是一颗在他体内不断生长的毒瘤，吸收着他的负面情绪，不断膨胀，直到今天被罗劲亲手戳破，内里沉淀的恶臭血水，就像皮肉腐烂所化的脓，争先恐后的被排出体外，再也堵不住缺口。
“我根本就不配拥有你，但我还是卑鄙的不肯放手，小佑，这样的罗劲哥哥，你还喜欢吗？”
秦佑被他堵的半天没说话，罗劲的心一点一点的凉了下去——
他就知道，坦白的后果只可能是这样，他的话就像一把尖刀，狠狠地斩向两人之间的情愫，就算秦佑还对他藕断丝连着几分感情，他们之间这道伤痕也永远无法被弥补，可他明白秦佑是对的，捂出来的那些烂肉脓血如果不尽早排除，迟早会发酵出更致命的问题。
“哎......”秦佑长叹一口气，把毯子打开一角，重新连同罗劲一起包裹进来，“又绕回了最开始的问题，你为什么就不能多相信我一点呢？”
罗劲也不知是被吓的，还是帮秦佑挡风挡的，按住毯子角的双手冰凉，秦佑用自己温暖的手心包裹住罗劲的双手，“你能不能试着告诉我，我到底要怎样做，才能让你相信我真的喜欢你？”百分百的信任秦佑都已经不敢奢求了，但至少让罗劲从相信这份感情开始，放心的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走到生命的终点吧？
罗劲听到这话，愣了一下，半天没开口。
他想说，“我相信的”，但看到秦佑的表情，又把这句习惯性的谎言咽了回去，以至于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
秦佑忽然笑了一下，“你又想说你相信是吧？我也是服气了……”
“你就没想过，一次两次我可能发现不了，时间长了，我还看不明白？我在你眼里就这么笨？你还真以为我是昨天才反应过来的吗？”
她在心底摇头，愧疚诱导这东西，简直就是为她量身定做的，所以最开始的时候，可真不怪她踩坑。
“sorry大叔说你哭鼻子的时候，就是你跟我说，想见我又不敢，逼着自己频繁出差、当空中小飞人的时候吧？”
罗劲依旧没说话，他的小佑永远这么聪明伶俐，思维敏捷，自己在背后为了留住她的那些小动作，在她眼里，很像上蹿下跳的小丑吧……
“小佑……对不起。”罗劲的声音很沙哑，他知道小佑不会提分手，订婚典礼会如期举行，除了他那些被拆穿出来晾在太阳下暴晒杀毒的肮脏手段……剩下的，什么都不会变。
“我说过了，这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好道歉的，况且，你已经开始后悔了不是吗？”
在飞机上的时候……
在餐厅里阻止sorry大叔说话的时候……
“罗劲，罗劲哥哥，我真的喜欢你，你现在不相信也没关系，时间会证明我今天说的话，至于之前的那些事，我看破不说破，接受了就是接受了，我没觉得被欺骗，更没觉得委屈，所以你也不要再对我感到抱歉了，好吗？”
秦佑抱着怀里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柔声说，手指在罗劲的头发上抚了抚，发丝硬硬的，犟脾气。她身上的香气若有似无的萦绕在罗劲周身，呼吸间都是她的味道，罗劲眼眶酸涩，埋头在秦佑胸口点点头，五脏六腑都被秦佑那几句窝心的告白搅得软成一团。
罗劲一直不说话，秦佑也没催促，她安静的抱着罗劲，渐渐地，罗劲情绪平静下来，缓缓开口，“你刚考上大学的时候，报道的时候就被一帮学长盯上过，但只是拉你进社团，雷昼的人没敢动，可是那厚厚一沓A4纸放在我办公桌上的时候，我整个人还是被激怒了......”
新生入学时候的事秦佑早就没什么印象了，她对大学最深刻的印象就是——泡不完的图书馆，上不完的自习课，偶尔下课路过的樱花树，花瓣撒下的林荫小路，以及A去食堂的烤里脊拌饭和偶尔的夜市清闲时光。
至于罗劲说的献殷勤的学长什么的，她真的是没印象了......
“大学学长学姐接送新生不是很正常的吗？罗劲会不会反应过度？”
秦佑刚这样想着，就听罗劲接着说，“动漫社的那个社长当时还放话一定要追到你......”
“不可能。”秦佑快速反驳，“我根本没参加过动漫社。”虽然喜欢cosplay，但她自己并不喜欢出cos啊，更别提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动漫社长，秦佑连他是圆的是扁的都不知道。
“那是因为被我拦下来了。”罗劲声音冰冷，“我试图劝自己，你想跟谁恋爱都是你的自由，在学生时代谈一场美好的初恋，将来也不会留下什么遗憾，青涩点，就牵牵小手什么的，有个人陪着你、照顾你，挺好的......”
秦佑：......信你才有鬼。
但她嘴上依旧发自肺腑的表扬，“你没挥刀直接把那个作大死的动漫社社长分尸，已经算劝住了。”
罗劲：......
“劝住的后果就是他活下来了，我大醉了一场。”
秦佑不合时宜的有些想笑，勉强忍住，大致前因后果她都差不多猜到了，那位倒霉学长能平安毕业，罗劲已经算让步了吧。
“所以，你就为这个？淋雨加醉酒？”理解归理解，但秦佑可不赞同他这种糟蹋自己身体的行为。
罗劲刚想说当然不是，还因为我想见不能见，看不到摸不着，你就像块诱人的威尼斯手工香肠吊在那里，远远地勾着我撕心裂肺。
但秦佑没给他机会抒情，就接着说，“罗霸道总裁，今天给你立个规矩，以后优化直接跟我说，不痛快就打付队长，但你是要陪我一辈子的。”秦佑微笑着对他说，“所以，你要是敢在我前面死，我就拿你的钱去养野男人，让别的男人睡你的床、穿你的衣服、用你的东西、管理你的公司、还打你的娃。”
罗劲：......
要不是因为他昨晚刚跟他们家亲亲小佑春宵一度，眼下正春风得意着，他现在已经开始唱“小白菜，没人爱”了。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