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是被掉头的野猪擦到肋骨了。”肖一十分自然的伸手服了一下眼镜，就好像他刚才说的全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一样。
肖景东差点一口气没喘匀，“被擦到？你们把她包成这样？！”
“没错啊，那侧肋骨基本全裂了。”
肖景东：......
他现在有些理解，为什么艾伦会被肖一打成这样。
秦脆脆人如其名，沾边就赖，肖景东不在现场，也不知道场上情况具体是怎么样的，但是被野猪擦了一下，一整侧骨裂......
再看肖一这看似淡然，实则冷若冰霜、余怒未消的样子......
“那你也不能把艾伦打成这个样子，”肖景东训斥道，“他主管训练营，与你平级......与你之前平级，怎么也轮不到你来责罚他。”
至少秦佑只是因为疼，被医生注射了镇定剂，可是艾伦时实打实的昏迷啊。
“很抱歉，先生，不是什么责罚，只是作为小佑的兄长，我看不惯妹妹被人欺负罢了。”
肖景东：......
真是反了！
这一个两个的！
艾伦背着他私下里坑秦佑，肖一明目张胆的将艾伦打残，一个真小人，一个伪君子，肖景东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先收拾哪一个了！
“肖一，艾伦的事情是我御下不严，让你见笑了，”肖景东口气疏离又冷淡，“但是一码归一码，你现在已经不是我的手下，这么做终归是不合适，这次我不追究了，但我希望没有下次。”
肖一原本微眯的眼睛陡然睁大，“先生，您这是在跟我摆明立场，要纵容小佑胡闹到底吗？”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刚才听见的，一股隐忍已久的怒火瞬间烧至心头，“先生，从我知道您应允小佑参加训练营开始，我就一直在告诫自己，这一切您自有安排，绝不会真的让小佑掺和进来。”
自从记事以来，除了年少时因为云若雨，两人曾经吵过几架，但肖一毕竟比肖景东大上许多，那样的经历没两年，就不再发生。
肖一这近四十年来的生涯中，别说冲肖景东出言不逊，就光说语气加重的时候，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
说到底，今天这场争吵爆发的根源......
“我本着对您的信任，从没有出言阻止过小佑，先生，肖一自认为失去一双腿，却还没有到废人的程度，关于这一点，床上躺着的艾伦·希尔可以作证。”肖一冲着艾伦·希尔一扬下巴。
肖景东当然知道，不仅如此，肖家历代以来仅次于传说一样的“云公主”，将肖家情报组从爆炸膨胀一样的状态中稳定下来的组长，肖一不可谓不强大。
“现在，我正式向您请求——”
肖一深吸一口气，“请您重新启用我！”
肖景东原本垂在两侧的拳头倏地握紧，瞪向肖一的眼神中仿佛蕴含了滔天怒火。
肖一犹自不觉，自顾自的说着，“先生，就算秦佑是云小姐的后代，但她身上的最强基因，哪怕从现在开始接受高强度训练，也未必能在短时间内及得上我，您又何必舍近求远......”
“你以为是我指使艾伦这样做的？你以为我是在利用她逼你回来？！”肖景东大怒，厉声打断肖一。
“你跟在我身边这么多年......”
“正是因为我跟在您身边这么多年，我才知道，您或许不会真的伤害小佑，但适当的利用，您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肖一声音冰冷，毫不犹豫的打断肖景东。
他眼神平静的回视肖景东充满怒火的双眼，房间内的硝烟味不断变得浓重，不同的是，这一次，肖一再也没有曾经适可而止的眼色，而是真真正正的，杠上了肖景东，毫不退让！
没有人能在一段关系中不劳而获，在外人看来，秦佑无疑是幸运的，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虽然历经磨难，但每次都有贵人相助，化险为夷，甚至会因此而得到更家让人艳羡的奇遇。
可是，又有谁看到了她的付出呢......
到此为止，肖一已经足够心疼这个善良倔强的姑娘，肖景东对她的利用或许微不足道，可是，这触碰到他的底线了！
前半辈子，他为肖家而活，后半辈子，他只想让秦佑平安喜乐的过完这一生。
肖景东气极反笑，“好！如你所愿！”
“......不是的......”
秦佑被两人的声音吵醒，还没来得及问发生了什么，就听到两人的最后两句对话，她着急的挣扎起身，一不小心碰到伤处，顿时嘤咛出声，“......痛。”
早在她第一下出声的时候，肖一就已经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此时连忙滑动轮椅过来扶她。
“别乱动，小心骨头长歪了。”
秦佑好不容易被养回来点血色的小脸，此刻又变的苍白一片，“肖一哥，你误会东哥了，是我主动要去的，东哥不答应，我求了好久。”
秦佑睫毛轻颤，可怜巴巴的看着肖一，“你们别吵架了好不好，这次也......是我太自大了，是我赖着艾伦要跟去的，原本艾伦不准备带我......”
“我知道。”肖一拍了拍秦佑的头。
“其实我......嗯？什么？”
秦佑严重怀疑自己睡太多，耳朵已经不好用了——
知道？那我边上躺尸的艾伦时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轻重，艾伦不能不知道，他居然还敢往你身上涂兽液，”肖一向来温和的语气陡然森寒，“这是他该受的！”
听到艾伦往秦佑身上涂兽液时，肖景东瞳孔微缩，心说怪不得......
“但东哥真的不是想逼你回去，”秦佑抓着肖一的衣摆，着急的解释道，“东哥原本都准备送我们走了，但我不想就这样离开，航海图是我扔掉的，肖家现在的危机是我造成的，你的腿......也是因为我，肖一哥，我现在离开，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秦佑声音很轻，却在话音落的瞬间，让室内陷入了一片沉寂。
半晌，肖一重重叹了一口气，“我那天在空中花园跟你说的话，你一句都没听进去。”
这是，屋内突然传出一声冷哼，“跟她妈一样犟。”
“你闭嘴。”肖景东直接拎起被子按在了艾伦·希尔头上。
力道之大，差点没把他直接闷晕过去。
“这个什么时候醒的？”秦佑伤的并不重，只不过肖一心疼她成天疼的直哼哼，才让医生多给她打些镇定，实际上，她的作息还是很规律的——比起艾伦。
秦佑这几天就没见过艾伦睁眼睛的样子。
“在你肖一哥告状，说他往你身上涂兽液的时候。”
肖景东抱臂站在一旁，看着眼前兄妹情深这一幕，酸唧唧的说，“你哥心疼你，大小姐你也行行好，别再来为难我了，我手下一文一武两员大将，全都被你弄残了，你就当发发善心，别再搞一些别出心裁的想法来坑我了。”
眼下正是用人的时候，肖一退休，肖景东虽说求贤若渴到有些饥不择食的程度，但也没到因为一个丫头片子，而被肖一冷嘲热讽的程度。
“肖家庙太小，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老实点在家奶孩子吧，别再给我出去乱晃。”
秦佑被他训得面红耳赤，这次确实是她不对......
“至于你，”肖景东突然单手提起艾伦，“艾伦·希尔，我好像警告过你，人交给你，你得毫发无伤的还给我，你是吃错了什么药？胆敢往她身上涂兽液？”
肖景东攥着艾伦衣领的手背青筋凸起，艾伦在老大面前，好歹是收敛了那副痞相，“我也没想到，手一抖，涂多了。”
秦佑：......
亲耳听罪魁祸首承认他的居心不良，还不能揍他，是种什么感觉？
她就说，她跟艾伦应该是天生相克，就应该手起刀落直接砍了他！
所以自己当时脑子是不是被野猪身上的臭味熏到死机了？不然为什么会去救他？
“是那女人自己多事！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还想着来救我？！”艾伦不屑的说道。
肖一缓缓抽出身侧手枪。
肖景东：“肖一，你在家为什么带枪？！”
“这几天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揍他那一顿不够解气，您今天要是不来，我是准备直接杀了他的。”
肖景东：......
秦佑：......
肖景东在外被一群老狐狸折腾的心力交瘁，回到家又被这一顿鸡飞狗跳磨光了脾气。
最后，只得一人按住一个，先散了再说。
“肋骨还疼不疼？”这才几天的工夫，秦佑整个人又瘦了一圈。
“早就没事了，还真别说，我在训练营......锻炼身体这几天，感觉身上舒服多了。”秦佑一边说，一遍试探的动了动胳膊。
“别大意，”肖一按住她，“想锻炼身体，以后我指导你，不许再去训练营了。”
他的语气带上了几丝不容反驳的强硬，他很少对秦佑这样说话，但当训练营的人火急火燎的冲进主宅时，肖一的心脏还是不可避免的狂跳了一下。
艾伦嘴上说的又贱又欠，但那天肖一抽他一顿鞭子时，他只是象征性的躲了两下，并且骂骂咧咧的回了两句嘴，就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挨抽了。
不然肖一行动不便，艾伦打不过也不可能跑不过，何至于被抽成那个样子。
“我不要，”秦佑隔着无菌箱拿手指逗肖禔，“肖一哥，你说，安安看得见我的手指吗？”
“看得见的，”肖一无奈回答她的问题，“这么大的孩子，已经可以开始训练视力了，明天我找人买点彩球什么的挂在他的床上。”
“嗯，”秦佑轻轻答应着，“到时候看着他的小脑袋左右左右的晃着，肯定非常好玩。”
秦佑端起桌边的杯子喝了口水。
“肖一哥，”秦佑接着说，“这不是圣母，也不是什么烂好人，但是，正如我不能让航海图出世一样，我也不能让肖祈和肖禔，以及那些跟他们差不多大的孩子，因为我的错误而失去家庭。我的孩子不缺吃不缺喝，我希望他们也一样。”
“小佑，你有没有想过，就算没有你，就算没有航海图，这个世界照样存在它的阴暗面，你救不过来的。这个世界从来就不存在什么救世的英雄，平凡人愚昧的普世价值观，从一开始就决定了他们悲剧的一生，只有少数人能肆意掌控自己的命运，不是什么被诺亚方舟选中的幸运儿，而是从一开始，一切就已经注定了，不是诺亚方舟选择了你，而是你通过自己的努力，得到了它的肯定。明白吗小佑，这一切，从一开始，就从来都不是你的责任，肖祈跟肖禔的一切，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别人的家庭的结果，同样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这不是人力能改变的，小佑，你所期待的东西，名叫神迹。”
那个东西，你的母亲也曾像你一样期待过......
秦佑双眸低垂，似是失落，又似是在思考着肖一的话。
半晌，她突然抬头说，“不对！”
“哪里不对？”肖一慵懒的一掀眼皮，“我问你，中国的南水北调工程，是一个人能完成的吗？”
“是啊，”秦佑露出狡黠一笑，“萧龙王一个人就能搞定。”
肖一一愣，但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扬起手来停在半空，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半晌，他无奈将手落下，“什么时候？”
“从我进这间屋子开始。”秦佑微微一笑。
肖一略一思索，很快识破了秦佑的小把戏，“左右，水，通过不停的心理暗示……做的不错。”
话是这样说，但他言语中可没有太多想要表扬秦佑的意思。
秦佑自然也知道。
“肖一哥，你看，我在这方面很有天赋的，不是吗？”她努力的冲着肖一卖萌眨巴眼，丝毫不觉得在自己儿子面前这样撒娇耍赖难为情。
“不是，那只是因为我对你没有防备，但是小佑，当你离开肖家，外出执行任务，不管是搜集情报还是卧底潜伏，周围的人，都是对你满怀警惕和恶意的。”
肖一不赞同的看着她，“现在的侥幸成功，只会让你沾沾自喜，这次的围猎野猪还不够让你长些教训吗？你用我教你的过肩摔撂倒艾伦·希尔，用我教你的心理暗示给我挖坑，这两次得手无一不是因为对方没有防备。”
“小佑，”肖一皱起眉头，忧心的说，“幸运固然是实力的一部分，但我绝不会拿你的命去赌这份幸运，你明白吗？”
多年的生死一线，让肖一深刻的意识到，没有人能在命运面前，侥幸苟且……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