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为什么？”刘川顿感疑惑。
“为什么那一晚只有我活了下来。”
两人四目相对。
刘川只觉脑袋一阵闷响，隐约感到一种莫名的不安。
他没有说话，不，应该是一时语塞。
预感接下来封逸要说的话偏向不好的一面，他只是眼带伤感的望着对方的脸，似乎在请求他不要讲出来。
“其实小黑吃的米饭，是我自己倒掉的。”封逸极其平淡的讲出了掩埋了十几年的真相，眼里没有一丝遗憾。
刘川虽说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依然感到从未有过的震惊，不禁冷汗从腋下冒出，他甚至感到胃里在翻涌，好想吐！
——原来那个晚上，封逸的父亲刚刚对母亲施完暴，然后在吃饭的时候，封逸无意间看到了母亲在厨房里投毒，那三个沾满毒物的碗完全被雪白的米饭覆盖，换做谁又能知道呢？
母亲看来是不堪忍受这种折磨，决定一死了之，而自己也要沦为他们的陪葬品吗？不！凭什么？大人的罪过要强加在我的身上？你们想死是你们的事！
封逸心底开始抗拒，他在心底呐喊：我要活下去！
封逸趁母亲将米饭端给父亲的时候，来到厨房偷偷的将自己的那份倒掉，然后将碗洗净，并重新盛了一碗，不多不少，和刚才一样满。
就这样，他静静的回到饭桌，一家三口一起共进晚餐。
在他眼里，父亲长期家暴母亲，原本幸福的家就是因为他欠下了巨款。说什么生意失败，明明就是玩赌博！他早就该死；
而母亲打算毒死全家人的时候，他心里仅存的亲情也瞬间泯灭。
既然这么想死，那就送你们一程吧！他已看淡这一切，心如死水。
什么叫万念俱灰？或许用来形容那时候的他最为恰当。
“很讽刺吧？”封逸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看着刘川。
而刘川愣在原地，心里有千言万语也无法开口。
“才不是因为什么舍不得自己的儿子而选择放弃。”
“也不是因为良心发现而选择放弃。”
“至始至终都没有选择保护我，而是选择了逃避，甚至是剥夺我的生命。”
封逸长长的吸了口气，能感觉得到他的声音都在颤抖。
“太自私了！”
他竭尽全力发出了一声怒吼，扭曲而狰狞的脸上泛着泪光。
刘川默不作声，他的心里也为之颤抖，同时他也在心底不停地问自己。
——眼前的这个男人，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挚友吗？十几岁的时候，他竟然能如此沉着冷静地看着父母死在自己面前，他明明有机会避免这场悲剧的发生却选择了袖手旁观，他到底是怀着怎样扭曲的心里，才能活成这样？
原本刘川只是认为封逸经历那场悲剧，导致性格大变。
然而，事实不仅如此，而是因为悲剧的间接缔造者实际是他自己，是他自己选择了悲剧的人生。是他自己选择了扭曲的人格！
这么看来，他即使是个变态，偷窥狂也不足为奇了。
从刚才的对话开始，似乎已经不是封逸能控制的剧情了，他也没料到自己会情绪失控。
因为这毕竟触及到了自己的心底的秘密，这秘密对他来说充满着绝望。
那是无法抹去的悲惨过去。
不过这样更好，反倒更能证明自己是个心里有问题的人，更能将刘川的思想带入到这个情绪当中。
只要刘川不继续挖掘那件事，自己这个坏人就坐实了，周洋也会相对安全。
这样算是彻底断了自己的退路，即使刘川日后想明白了，也无济于事。
不过这也算彻底毁了自己在刘川心里的印象吧？
可惜了，失去了自己唯一的朋友。
还在惋惜什么呢？要的不就是这个结果吗？
是我赢了，封逸心想。
“你就没有想过你为什么会有机会倒掉那碗米饭？”刘川沉着脸，凝视着封逸。
不过他的话还是一如既往的一针见血。
难道是......
封逸似乎想起了什么？
他的脸色顿时灰败如土，眼球充满血丝。
脑中响起那句令他头裂的话语：妈妈对不起你，你要好好活下去。
他再次陷入短暂的回忆。
——原来，当封逸看见母亲投毒的同时，他的母亲也察觉到了他在门口。
只不过她选择了当做没看见，她或许心里已经开始后悔这么做。
但她没有退路，没有勇气活下去，她默认将“选择权”交还给了自己的儿子。
而封逸选择了独活，眼睁睁的看着双亲倒在自己的面前！
从此，他也将自己的心囚禁了起来。
“不可能！”
封逸不由得摇头往后退，那张脸痛苦地扭曲着。
他脑中不停的闪现一个念头：不是母亲放弃了我，而是我放弃了她！
他猛然双手抱头，不断的敲打，嘴里发出“呜呜”的哀嚎。那声音如同野兽在咆哮，同时还夹杂着后悔和绝望！
这声音，连在场的陈超听到也为之动容。
刘川走到封逸身后，将手放在他的肩上。
“想哭就哭个够吧！”
他继续嘶吼着！
即便在这种情况，封逸仍拼命的抑制住情绪，努力的思考分析，脑中仍在翻江倒海。
心里这道防线不能再破下去了，否则剧情会失去控制。
到时候，刘川看出破绽又会趁机抓住那件事紧咬不放。
现在看来，刘川大抵对那件事已不再起疑，周洋应该真的安全了。
如果不是为了保护周洋，心里还有牵挂，现在的他，也愿意讲出所有的事实。
一想到自己当初究竟都做了些什么事？就觉得真的不配再留在人间。
不过此刻，计划正顺利进行，那么就应该继续下去，否则前功尽弃！
“我没事了，谢谢。”
封逸稍微平复了心情，语气仍然颤抖。
他甩开刘川的手，依然一副等待拷手的姿态。
“抓我回去吧！”
“我说过，你并没有犯罪。”刘川态度很坚定。
“但是，如果有朝一日，查到你真犯了法的话，我肯定会抓你，即使和你断绝朋友关系也在所不惜。”
“我想也是。”封逸声音很微弱。
“总之我们现在还是朋友吧？你好自为之！”刘川苦涩的抿起了嘴唇。
“我不知道，你还愿意这么称呼是你的事。”
“我们还会再见面吧？”他又问。
“或许会吧！”
“希望如此。”
“那我可以走了吗？”封逸问道。
“当然，随时可以！”
“那再会了。”
封逸继续用微弱的声音道了别，头也没回地迈出步伐。
他的脸上虽有泪痕，但却渐渐浮现出一种让人难以觉察的笑意。
刘川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徒劳，只能暂时缓缓，或许时间会抹平他心中的伤害。
他默默望着老友离开的背影，直到他完全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消失在对面的“垂感小仙”。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