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个“机会”，就是“死期”。
宋明臻怎么甘心接受这个现实呢？
侯二狗说：“贵人别难过，也别声张。以小人蠢笨的脑子，自然是帮不了什么忙的，但小人觉得贵人位高权重，造化自是非凡，说不定事情有转机。时间还早，贵人若是想在寺庙里且行且看，必定要经过头儿的同意。您还是随我走一趟吧。”
心急办坏事，宋明臻是知道这个道理的。虽不能把战线拉太长，两三天的时间还是有的。宋明臻整顿了心情，跟着侯二狗去了。
侯二狗口中的“头儿”，出乎宋明臻的意料，乃是个肥肥胖胖的女人，大概四十五岁，三角眼，蒜捶鼻，黑沉的夜色也掩盖不了满脸的坑洼。侯二狗说，这女人是侍卫统领钱将军的老婆，也是朝中一位四品将军的女儿，贵族，姓氏似乎是“孛尔特”，人们都称她为“孛娘子”。作为汉人，钱将军是个倒插门儿，万事都听媳妇儿的，他这媳妇儿算得上手眼通天，好在心眼不坏。手下的人们之所以能拿到相对丰厚的报酬，都是因为她在太监总管孙大海面前美言的缘故。也正因为这个，侍卫们时常在侯二狗他们手上要“好处”，侯二狗他们才会心甘情愿地拿出来。
宋明臻在孛娘子面前恭恭敬敬小心翼翼又带了一点畏缩地磕了头，由着侯二狗把之前编的瞎话重新说一遍。孛娘子起初在听到“克夫”“阴时阴刻”之类的字眼的时候，还翘着二郎腿斜坐在椅子上，厌恶地皱着眉垂着眼嗑着南瓜子，等侯二狗渲染她在家如何被未婚夫家虐打、被自家父亲和哥哥虐打的时候，才舒展开眉头。
“叫什么名字？”孛娘子丢开手里的南瓜子，问。
宋明臻答：“楚寒。‘凄楚’的‘楚’，‘苦寒’的‘寒’。”
孛娘子将这个简简单单的名字念叨了一遍，说：“起的这是什么名，让人浑身不舒服。我这里不是收留乞丐、扫把星的地方，供奉神明，也不该用你这样的人，谁让我是个性子软的，多你一个吃饭的也算不上大事。这样吧，老天爷不给蠢人赏饭吃，你先在这里待两天，要是手脚勤快，办事利索，我按照男人们一半的工钱给你；要是办砸了，跟猪狗抢食，也是你的缘法。听明白了吗？”
宋明臻装出怯生生的样子来，说：“听明白了，谢孛娘子。”
“现在谢还太早，”孛娘子不留情面地说，“咱们小恬普寺旁的也就罢了，千万注意，不许靠近佛塔。佛塔里镇压着比你还晦气的妖魔，不小心冲撞了，你的小命就别想要了！”
“是，谨遵教诲。”宋明臻乖乖答道。
孛娘子好像很疲乏，朝着宋明臻摆了摆手，就让她下去了。
在侯二狗的关照下，宋明臻就在大雄宝殿里点换灯油、擦拭佛像，只是眼睛不住地往外瞟。
到了下半夜，天冷起来，微凉的风卷着经幡，不住地往大雄宝殿里吹。左右没什么事情可做，门外的巡逻侍卫又只多不减，宋明臻便靠在佛像身上，闭目凝神，考虑下一步的行动。
四更过的时候，殿外响起了两记敲打木鱼的声音，等宋明臻偷眼去看，就见外面走进来一个穿着破烂袈裟、手里拿着一个木鱼的小和尚。
不知怎么的，宋明臻在抬头的刹那，和那个小和尚对上了视线。
那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男孩，小眼睛，塌鼻子，个子不高，头顶锃亮，浑身上下没有二两肉，看着比宋明臻胖不了多少。他脖子上挂着一串又旧又脏的佛珠，身上的袈裟和脚上的木屐也破烂得不成样子。
宋明臻几乎没有去过佛寺，偏这个小和尚，怎么好像有点面熟？而看那小和尚在目光触及宋明臻时的呆愣，好像他也有同样的感觉。
难道是故人？
不会吧。她多疑敏感，不善与人交际，话说出口，多是来伤人的，没有什么可以称为“朋友”的人，更不要说是信奉神佛的僧人了。
难道是错觉？
有如此面熟的陌生人吗？还是在这样的境遇下。
若是巧合也就罢了，若对方认出了宋明臻的身份，吵嚷起来，或者暗中告诉了侍卫们，宋明臻的小命难道能保得住？
可是，在别人的地盘上，杀人灭口的想法，她还是不要生出来的好。
宋明臻正胡思乱想着，却见那小和尚收回稍微流露出的惊讶，跪在佛祖面前只张嘴不出声地念了几遍猜不出出处的经文，上了三炷香，拜了拜，毫不停留地走出了大殿。
一夜就这样在宋明臻的怀疑和不甘中度过了。
天蒙蒙亮的时候，侯二狗带着宋明臻从小恬普寺中走出来，没走多远，就见到了焦急地等在那里的李素生。看李素生眼下的黑影，也是一夜未睡。
李素生没有立刻询问宋明臻关于小恬普寺里面的情况，直到忍着到了落脚的客栈，才总算问了出来。
宋明臻说：“碧落应该被囚禁在佛塔里，只是周围侍卫太多，一般人又没办法进佛塔，所以我不知道她准确的位置，也没有能力将她带出来，该怎么办，我一时没能想好。”
李素生说：“您已经做的够多了。咱们从战场上带来的精兵强将还藏在城外，随时可以调进城。我们想一个强攻的法子，今天晚上就能动手。”
宋明臻摇了摇头，说：“那些人现在还不能进来。让他们强攻小恬普寺，胜算自然是大的，但我们不能保证，那些人不会把碧落当成人质来威胁我们，或者直接杀了她以泄愤。再者说，京城里有几千兵马，咱们过早露出底牌，等我们和宋华庭正面开战，又该拿什么和他对抗？在司钺没来之前，我们得有长远打算。”
这话说得一点不错。李素生也没了主意。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