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颜躺下后,画眉想着回来时东侧房屋的灯还亮着,便去敲了门,房里走出一个女子,画眉对她说:“世子又咳了,快去看看。”
此女叫作茯苓,说这茯苓,既是草药之名,又是这位女子的闺名。
这个名字是她的神医爷爷所起。而茯苓的爷爷是大名鼎鼎的神医黄芪,茯苓本是姓黄。
茯苓披了一件短袍,跟着画眉去了唐颜房里,茯苓是唐颜的贴身药师,为唐颜祛病炼药已有十年之久。
唐颜躺在床上看见茯苓来了,笑着问她:“还没睡呢?”
茯苓走到书案旁,拿起她的药包,来到唐颜床前,道:“说起来也是奇怪,平日里酉时就要睡的,今夜倒是睡不着了。”说话间,茯苓倒未多看唐颜几眼,而是坐在床边,一只手拿着药包,一只手搭在唐颜腕脉处。
唐颜凝视着这个头发有些凌乱,浑身散发着药味的女子,问道:“茯苓,你想家吗?”
茯苓见问,抬眼看了看唐颜,低下头,低声道:“茯苓早就没了家。”
茯苓是个有家无归之人,她清楚的记得十年前的那天,她的爷爷将她亲手送了人。
从那以后,茯苓对于家便是陌生的,她在镇南王府十年,这里没有亲人,只有病人,她明白自己的身份,就是一个弃儿,一个医师。
对于茯苓的话,唐颜不认同,甚至无法理解,他道:“你还有个爷爷,你的家在药神谷,你可以回去,随时可以回去,我不拦你,我也不怪你。”
茯苓又抬眼看着唐颜,随后又低下头,没再说话。
唐颜继续道:“我知道你在这里过得不开心,那又为何留在这里,你若是不想回去,也不想留在这里,你可以出去开个医馆,做你喜欢做的事,何必在此浪费时间呢。”
茯苓诊完脉,将药包放回书案,道:“你是存心打趣我吧,你明明知道我长这么大,就治过你一个人,我又怎能开馆问诊,害人害己呢。”
茯苓随后又对画眉说:“没事,有些风寒,煎副药,睡前服下,明日便可无碍。”
茯苓先行离开房间,画眉在给唐颜盖好被子时,却被唐颜抓住手,道:“我娘的话不可当真。”
画眉正在郁闷,唐颜又提此事,她随口说道:“现在真不真,有什么打紧的,还不是早晚的事。”
唐颜翻身侧卧,紧抓画眉的手,道:“怎地,你愿意的?”
画眉把唐颜的手甩开,急道:“你又说的什么胡话,我几时愿意了?”
唐颜躺平后,苦笑道:“也是啊,你终归是要嫁人的,总不能守我一辈子,早嫁晚嫁都是嫁,不如趁着这般年纪寻个好人家,若是再过几年,可就没人要了。”
唐颜越是这般说辞,画眉心里越发堵得慌,忍不住哭道:“没人要倒好了,我得个干净。”
画眉哭着脸夺门而出,唐颜独自在房里,屋外风声呼呼,像个迷了路的孩子在哭泣。大风吹着大雪,飞进房里,又像是找到家的孩子在欢悦。
唐颜在床上若有所思,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唐颜,醒醒,先把药喝了。”
迷糊中,唐颜听到有人喊他,还有人拉他,他睁开眼,看着茯苓端着药碗站在床前。
唐颜喝着药,叫着:“好甜。”
茯苓道:“今晚画眉在我房里睡。”
唐颜笑道:“也好,免得你们都孤单。”
茯苓接过唐颜喝过的药碗,道:“我叫两个丫头过来。”
唐颜道:“不必了,夜不长了,喝了药,睡一觉天就亮了。”
茯苓看着唐颜闭上双眼,才出了房,回到房里和画眉嘀咕了几句,也上床躺下了。
两个姑娘睡在一起,睁着眼不说话,一夜无眠。
天亮之后,风雪也停了,地上积了厚厚的雪。唐颜因为服了驱寒的汤药,迟迟未曾起床,这时孔雀踏雪而来,带着几个丫头送了许多东西。
孔雀站在门外和画眉说着话,往房里看了一眼,道:“还没起呢?”
画眉点头道:“嗯,昨晚染了风寒,喝了药,这会懒着呢,可是有事?”
孔雀提着嗓音道:“王妃说了,吴春红夜里为王府退敌,伤着不轻,世子如今是王府唯一的小主子,该去瞧瞧,别寒了幕客的心。”
唐颜并非镇南王府唯一的主子,但的确是目前唯一的男性主子,内院女眷不便与府里男宾会面,唐颜便成了唯一的选择。
唐颜窝在床上,只露着脑袋在被子外,侧着耳朵听见后,忙将被子一掀,道:“我去,我去。”
画眉和孔雀听着动静,急忙跑到房里,孔雀将被子盖在唐颜身上,画眉取了衣服,两人齐力为唐颜更衣。
孔雀边做事边道:“你急个什么,王妃都允了,还怕去不成吗?”
唐颜看着孔雀道:“你倒是说得轻巧,你到这里就不见个人,府里府外走遍,岂知我们整日锁在院里,出不得门的辛苦。我还想问你呢,你不在院里,难不成也烦了我,天天讨好我娘,是想去我娘跟前办事吧?”
孔雀愣了下才说道:“又说胡话,就是王妃把我送你院里的,我若想跟着王妃,当初何苦答应王妃呢。”
唐颜想想确实如此,也就没再追问,收拾妥当后,吃了些早膳,准备去北跨院吴春红的住处。
想着吴春红有伤,唐颜便带上了茯苓。北跨院在镇南王府前院以东,两个丫头领着唐颜、画眉还有孔雀,出了别院去看吴春红。
雪后的镇南王府蒙着一层白,白的纯粹,纯粹的令人惬意。
幽经两旁的梅花正红,凋零在雪地的片片花瓣无声无息地随风飘散。
甬道又长又宽,积满的雪已被清扫干净,在这干净的用砖石铺成的道路上,十步便有一个王府府卫挺着胸膛站着一动不动。
吴春红正在房内养气,听着唐颜到来,他强撑身体,迎了出去,见面大笑道:“哎呦,世子来啦,稀客稀客啊。”
唐颜笑道:“吴叔叔夜里打得真好,打得真妙,我看的真过瘾。”
几个人向屋里走着,吴春红笑道:“苏半招果然名不虚传,打得我现在浑身难受,我也不亏,我没死,嘿嘿。”
吴春红受着伤,还能笑得出来,可见其人性格爽朗,唐颜听了他的话,道:“吴叔叔伤的如何?我带了医师特意来看吴叔叔。”
吴春红接连摆摆手,道:“老吴皮糙肉厚,受点小伤算什么,不出几日,还能和那苏半招大战三百回合。”
进了屋,唐颜让茯苓查验吴春红伤势,又对吴春红道:“大意不得。”
吴春红看着茯苓不过是个半大的丫头,转头看着唐颜道:“这……这就是医师?”
唐颜猜想以吴春红的阅历,岂会轻易取信茯苓的诊断,忙道:“吴叔叔莫要小看她,她可是神医黄芪之后,自幼便极通药理,还懂炼丹之术……”
唐颜尚未说完话,吴春红往椅子上一坐,已经伸出了手,道:“来,给我瞧瞧。”
茯苓搭着脉,吴春红悄悄道:“我听说会炼丹的医师,能炼制出固元培本的丹药,你有没有?”
茯苓歪头看了一眼吴春红,道:“别说话。”
吴春红像个大姑娘转过脸去,茯苓切脉之后,站起身向唐颜摇头道:“伤势倒无大碍,只是他……”
吴春红见状,起身问道:“只是什么?我如何了?”
茯苓道:“你体内有团息肉,若不祛除,长此下去,活不久。”
吴春红叫道:“小丫头,你别哄我,真的假的?”
茯苓翻着白眼道:“信不信随你。”
唐颜道:“可有法子祛除?”
茯苓道:“按方服药,连服一年,便可祛除,只是日后饮食需是清淡,切忌油荤,只要按照我的方子日日服药,保他不死。”
吴春红听完长舒了一口气,大笑道:“他奶奶的,准是王府的伙食太好了,肉都长到里面去了。”
众人听后,哄堂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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