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颜醒来时，夜已过半，躺在床上闻到淡淡的馨香，看见房里点了灯，灯下女子一袭白衣，青丝垂背，正在埋头挑针。
唐颜悄悄下了床，站在雪雁身后，歪着脖子看她穿针引线，在一块青色的绸布上穿上穿下。
看那绣纹：荷映红日，鱼戏青水，不着一缕旁物，神韵已成。
“真好看。”
唐颜忍不住的赞叹，被雪雁听到后，她猛地转身回头，撞到唐颜怀里，倒把唐颜撞得跌坐在飞轮椅上。
“啊……”
雪雁慌乱中叫了一声，唐颜抓着雪雁的手，翻过来一看，已被绣针扎出一丝血滴，唐颜立马取出一块锦帕，用手指按住针口。
雪雁忸怩的不知所措，忙道：“不碍事的。”
唐颜道：“疼吗？”
雪雁道：“习惯了。”
唐颜道：“如何习惯了？”
雪雁道：“整日捏着针，被刺是常有的事。”
唐颜道：“那你绣它作甚，你若是喜欢，我让人送你便是。”
雪雁道：“雪雁没什么本事，只会这些绣活，不做这些，能做什么呢！”
唐颜道：“那你白天绣些，打发着时间就行了，晚上不明亮，当心害了眼睛。”
雪雁点头应着，道：“世子这会觉得如何，黄鹂熬了醒酒汤，世子快去喝些醒醒神。”
唐颜又念叨几句，而后出去了。雪雁看着手上的丝帕，还是去年绣给唐颜的那块。
白色帕子上沾着点点血迹，雪雁握着丝帕，将那根被刺的手指含在嘴里，一时间双目出了神，不由得发起呆来。
唐颜方才睡的是雪雁的房，雪雁的床，而黄鹂住在对面的屋里。
唐颜出了雪雁的小室，外厅上百灵和柳莺正在摆弄一个食盒。
见唐颜自己挪着飞轮椅出来，百灵道：“世子，膳房给公主送了些点心，你吃些。”
唐颜摇摇头，口中说着：“吃不下”，却拿起一个豆糕含在嘴里。
百灵看着唐颜独自一人，于是推着唐颜出了屋，只有柳莺继续摆弄糕点。
唐颜问百灵：“什么时辰了？怎地都不睡？”
去到对面屋里后，百灵道：“世子妃病了，丫头们忙着呢。”
“病了？”唐颜心想，这才多大一会，怎地就病了，当下见黄鹂不在，桌上放着一盅汤，唐颜摸了摸，又揭开盖闻了闻，发觉已经凉透。
这时杜鹃从里面走了出来，唐颜问她：“黄鹂人呢？汤都凉了。”
杜鹃道：“鹦鹉喝多了，还没醒。世子妃好像得了暑热，画眉姐和黄鹂姐在里面瞧着呢。”
唐颜“嗯”着，然后对百灵道：“去看看。”
一进屋，发现屋内乱糟糟的。走进内室，绕过屏风，房内竟有十几人围在床前，包括自己跟前的几个人。
唐颜靠近床边，见青罗公主躺在床上，脸色发白，额汗不止，问道：“如何病了？”
青罗公主见着唐颜，顿时闭上了眼，瓶儿在旁道：“公主赶了两日路，夜里不睡，白天又热，今儿刚到，又气急攻心……”
唐颜哼道：“我那些丫头也走了两日，没像她这般金贵，整日练武，这武是白练了。”
瓶儿不服道：“公主就是金贵。”
唐颜弯腰问黄鹂：“死不了吧？”
话音虽小，身边的人还是听见了。
青罗公主听到，心里已将唐颜骂了千百遍，却是装着没听见，双目紧闭，充耳不闻。
倒是公主身边的这个侍女瓶儿，气得眼睛发光，又不敢说什么。
画眉忙从百灵手中接过飞轮椅，道：“世子不懂医人，留在这里无用，快出去吧，让黄鹂看着就行。”
唐颜道：“你去给我收拾几件衣物，我别处睡去。”
画眉看着青罗公主睡了唐颜的床，如今又病着，想着唐颜的话也没错，便去拾掇几件衣服。
唐颜在旁叮咛道：“对了，那个四目鱼给我找着，还有那本破书也装着。”
画眉不知道唐颜突然要这些东西做何，但还是一样一样装好了。
一个包袱，不轻不重，收拾好后放到唐颜腿上，将唐颜推了出去。
出了屋子，画眉看着里院，又看着对面的房屋，道：“我去收拾一间房。”
唐颜摇摇头道：“不用了，今晚我去前院。你随我在府里走走吧。”
这时已是子夜过后，月在半空，画眉道：“你这会倒是精神，只是外面黑着，去哪？”
唐颜道：“走着就是。”
画眉看唐颜的飞轮椅后面一直放着一把剑，拍了拍太渊剑道：“这东西取下吧，挺沉的。”
唐颜笑道：“那可不行，这是个宝贝。”画眉听了，笑着便推唐颜往外走。
月下，唐颜和画眉走过外院，出了鹊巢院后随意走动，并无目的。
他们听着秋蝉隐隐作响，和那蛐蛐长鸣不绝，唐颜学虫叫，画眉在旁笑。
夜里无人，黑灯瞎火，两个人越玩越疯狂，画眉在唐颜的感染和带动下，也像变了个人似的，在月夜里和唐颜疯着。
画眉推着唐颜在巷子里狂奔，他们迈过大堂时吹灭值夜人的灯烛。
他们作弄巡夜的府卫，脱去他的铁盔，抢了他的长枪。
他们去偷吃膳房的食物，顺手砸碎了水缸，踢翻了鸡笼。
他们沿着曲径，穿过游廊，无灯处明月献光，有人时暗里躲藏。
他们……
他们做了许许多多之前从来没有做过的事。
唐颜和画眉喘着大气，扬着笑脸，这般疯狂是从未有过的。
画眉跟着唐颜疯，也是画眉从未想到的，虽未想过，现在却已经做了。
“宝眉……”
画眉喘着气，突然听到唐颜叫起了许多年不曾叫过的名字，她的名字，画眉的本名叫作秦宝眉。
画眉呆怔地看着唐颜，问他：“怎么想起叫我名字了。”
唐颜不答，从飞轮椅上站起来，端起画眉的脸颊，用力地吻了下去。
双唇相交，如急火中烧，顷刻将画眉整个人融化，身子一颤全无抵抗之力。
半晌之后，唐颜放开画眉，画眉捂着滚烫的面颊，羞涩的逃到了一边。
花园里，夏花凋零，秋花正盛，花香不比女儿香。
唐颜意犹未尽地置身在万花丛中，折了一枝花叼在嘴里，他笑了，笑着看向远处的画眉。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