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风刮落已褪了生机的绿叶,树上的鸣蝉也早已到了季节不再啼叫。
萧璟小心翼翼地行走。
这座偌大的府宅,他已来过无数次,早已将这个的一景一幕都深记在脑海中。
这里,是他曾今心魅的地方。
有过太过无数回忆,惨痛的、甜蜜的,甚至还曾有片刻缱绻的欢愉。
萧璟深吸一口气,试图将回忆从脑中剥离。
侍卫被顾云洲引走了大半,而凤卫的人却前几日被凤拂音调了出去。
他不费吹灰,轻易地走到祠堂前。
老夫人的棺木不在府中,这里平日也只是祭供先帝后。
鲜少有人来往,却又始终保持着整洁的样子。
祠堂的窗户半敞着,萧璟未有犹豫,直接从窗口矫捷跃进。
屋内不黑,但也不算多有亮趟,几盏昏灭的油灯勉强将这神圣之所照亮。
萧璟循着光的地方望去,上首的牌位,及供奉的香火,堂下正中正横放着漆黑深沉的棺椁。
这,算他的棺椁吗?
给自己的“尸首”伪以修饰,他也真算是古往今来第一人。
萧璟冷笑一声,心中生起无限荒唐。
刚准备撬开棺椁准备动手,男人的目光却又然顿住。
他记得…殿下房中有出密室,密室中也是这几座牌位,且摆放的顺序与这祠堂中夜恰好相同。
男人的目光被这吸引,萧璟走上前。
北渊先帝后的灵位,殿下的父母。
先帝的灵位,殿下的兄长。
三座牌位之侧,还有一道被半掩扣着的,萧璟忆起,殿下密室之中也有这多余的一道未有署名的空白灵位。
他那时就起疑,殿下祭拜的是何人?
殿下私宅府上,想必祭奉的也只有父母兄长这样的至亲骨血,怎会无缘多出一道。
萧璟顿住,轻轻将那半扣下的牌位掀起。
与他出乎预料的是,那牌位上已不住何时注了名讳。
晃眼不清晰的小字。
萧璟将它拿到油灯边,借着油灯的火花才能目息上面的字迹。
“故爱子萧安之位!”
明晃晃的字体一下顿入萧璟的眼中,男人猛的震惊,如被天雷击轰,瞬间失去所有的感官。
牌位从萧璟手中脱落,掉落在地,“哐当!”发出清脆的声响。
屋内忽地狂风呼进,汵汵吹起的寒涌唤回萧璟的理智,男人俯身,轻轻将牌位捡起,伸手拂去了上面的灰尘,将它放回原处。
故、爱、子、萧、安!
如一把锋利刺破的血刃,一刀一刀插在萧璟的心头,鲜血淋漓,疼痛难忍。
每个字他都看的清楚无暇,而等它连贯起来,却令人难以直视他所要表达的意思。
爱子?
殿下未已成婚,哪来的孩子?
而且…姓萧?
心中的记忆再此被唤开,萧璟心中浮日那日地牢之中,殿下也问了他这样的问题。
问,他将来若是有了孩子,孩子该叫什么。
那时他的回答便是“萧安”,而如今这个名字却出现了这里,冠以这样的身份,
爱子……
殿下究竟是什么意思,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无数的谜团像一双厄然掌控的大手,这双手,在这一瞬之间掐上萧璟的咽喉,死死勒住他的胸脉,令他再那难以揣上气。
这算什么,就是那荒诞无稽的梦吗?
男人沉锁着眉,他至今都记得凤拂音那夜在囚狱之中,与他说的惊悚噩梦。
殿下说,在梦中,他将她囚禁,将她折辱,将她视为禁脔。
这孩子,也是这时在那梦中吗…
萧璟沉吸了一口气,心中复杂无比,早已说不出什么心境。
他不信神明嗔鬼,更不信这些无端妄谈。
但以大长公主凤拂音的性子,会这么执着一个无法看透的噩梦?
今日所有的疑问都深埋在心中,萧璟哀叹一声,转过身打算继续他的事。
而此时,门外传来家步。
时而轻缓时而沉重的步伐回荡在外走廊上,寂静的夜,听得格外清楚。
萧璟顿了一下,想到是不是顾云洲栽了。
但若真的栽了,那些人也不可能这么快找这里,眯眸环了眼四周,萧璟退身,躲到祠内神像后。
他刚藏身好的一刹那,门便被推门,带动外头吹进的冷风,又吹灭了一盏油灯。
萧璟屏气,慢慢藏匿。
蹲下身,将身子藏于神像旁的贡桌后,撩开贡桌上的幕目,将视野递来。
昏暗的烛光刺得眼睛火辣,但就如此,他还是看清了来者的面目——凤拂音!
殿下,殿下来这作什么?
凤拂音里头还是寝衣,外头也就只裹了件看着就极其单薄的披风。
瘦削的肩翼在这昏夜中尤显单薄。
*
被院外头的动静惊醒后,凤拂音也再无法入睡,在屋内闲看了一会书便有人来禀他,说府内潜入了不明之人。
不明之人?
来她府中,要么索取钱财,要么索她性命,凤拂音相信,在北渊境内,还没有这等胆识之人。
暗卫来报,那人是向东的方向。
凤拂音加了人手前去追赶,而自己却不知怎得走出了寝院。
那人向东,她沿着反方向漫无目的的走,没想,却到了这。
凤拂音望了眼上方,走到祭桌前,举起油灯将旁边吹灭的一盏点上。
火烛又一次亮起,摇曳的火光衬出女人此刻清冷苍白的面容。
女人并未急着放下油灯,而是举着它,来到萧璟的“棺”前。
凤拂音久久凝着眼前这座漆黑沉木的棺椁,里面躺着她最厌恶却也曾最深爱之人。
过往再多厌恶与憎恨,在这棺椁面前,却也变得不值一提。
她与他斗了两辈子,萧璟,终是你输了。
可为何本该以胜利者之姿的我,心中却无分毫喜悦。
凤拂音轻柔抚摸着棺椁,闭着眼。
那日萧璟临死之际的场面却映入她脑中,她不顾一切地赶来,却最终只赶上他的尸首。
万箭穿心,何等哀莫。
“你果真是恨我的,对吗?”
女人的声音在这幽冷半空中响起,她倏然睁开眼,凝着棺木:“萧璟,死都要挑这种最硬气的死法,是生怕本宫记不得你一辈子吗?”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