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之上，奇异的石林中，闭目打坐的本初大和尚，陡然一口鲜血喷出。
“噗！噗！”紧接着是孟青蟾和罗繇。
“噗！”随后是许知行。
四人陆续睁开眼睛，八只眼眸里幽暗一片，没有瞳仁，唯有八道深邃的漩涡在不停旋转。
好一会儿后，才停止下来。
“快，弄醒他们！”
本初大和尚苦行八万里磨砺出来的佛门水镜之心，险些功亏一篑，浓眉大眼的脸上此时惊骇无比。
孟青蟾扶着绿芜的双肩，用力摇晃。
许知行一改平日的温文尔雅，抬起双臂，向左右抡去。
李晏清察觉到有人在打自己，悠悠转醒时，神情惊悚而震撼，少年有所明悟，这一刻仿佛什么都懂了。
眼前的这些巨石，哪里是什么石头。
所谓的悬崖，哪里是什么悬崖。
头顶的两轮圆月，哪里是什么月亮。
进入此地时的那道巨大山体裂口，哪里是什么裂口。
裂口里头排成两排的山峰，包括顶部倒悬的两排，哪里是什么山峰。
还有那片地下仿佛蛰伏着某种庞然大物的山谷，哪里是什么山谷。
甚至这连素樱剑都无法损坏丝毫的整座山岳，又哪里是什么山岳。
他们几人，眼下，只怕身在一只巨大头颅里！
那道山体裂口，是一张嘴巴！
里头上下都有的四排山峰，是四排牙齿！
山谷地下的庞然大物，是一条舌头！
悬崖不过是头颅中的构造落差！
头顶的两轮毛月亮，应该是两只眼睛！
而眼前的这些巨石，则是头颅内储存记忆的事物！
不可思议吗？
确实。
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巨大的头颅？
但是倘若参照先前所见的最后一幅场景里，金色巨人的身躯作比较，却是完全有可能。
李晏清甚至怀疑，这颗头颅，就是那个金色巨人的，也是那个幼时捕猎小兽的光头少年的。
最后那副场景里，明显爆发了一场滔天大战，难以想象是谁能击杀掉那般顶天立地的金色巨人，并且砍掉了他的头颅。
而他的头颅落在了乌落城，掉进了忘忧河中。
所谓“乌落乌落”，传闻中古早之前有一头乌兽落葬在此地，竟然不是空穴来风。
只不过并非什么乌兽，大体上是一颗死后发青的乌色头颅！
李晏清心头惊涛骇浪。
哪怕亲眼见识过那些画面，少年仍然想不通，什么人种可以长得那般巨大？不，巨大二字甚至都不足以形容，那是真正的顶天立地。
“不好！”
耳畔突然传来声音，来自本初大和尚，方才那一会儿时间，大家全都处于恍惚和震惊之中，大意忽略了一件事情：
这颗头颅，似乎没有死透。
通过先前嘴巴里发生的事情来看，它对于鲜血有着极其敏锐的感知和渴望。
而刚才，除去被弄醒的李晏清、朱凉和绿芜三人外，在场其他人，每人都喷了一大口鲜血。
此时鲜血在河水的稀释之下，已然蔓延得到处都是。
朱凉大喝道：“快撤！”
此地，疑似巨大头颅的记忆存储区域，正在飞速发生变化。
地面上一道道光脉如导火索般被“点燃”，纵横交错，密集如渔网。
那些怪石也在顷刻间，尽数被“点亮”。
朱凉惊恐，冷汗涔涔道：“该死的，他不会真的要活过来吧，这都死了天知道几千几万年？！”
众人已经逃离悬崖之上的区域，悬停在悬崖边缘的半空中，凝视着眼前这番景象，既惊奇又震撼。
当然，还有恐惧。
这东西倘若真的活过来，哪怕仅剩下一颗头颅，普天之下，只怕也鲜有几人能够对付。
许知行侧头问：“兄台？”
正所谓术业有专攻，阴阳生死之事，自然是阴阳家最为清楚。
众人齐刷刷望向李晏清，等待一个答案，因为这将决定他们接下来该如去何从，虽然看起来好像也没有地方可逃。
李晏清心头尴尬，却又不好表现出来，他哪里晓得啊，二弟仍然闭着眼睛在感悟，根本没有回过神儿。
所幸，有新的突发状况替少年解了围，只不过李晏清其实并不情愿。
头顶那两轮圆月，变亮了。
众人俱是惊骇不已，朱凉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发颤道：“那，应该是他的眼睛，他真的要活了。”
李小妹本就生性胆小，一听这话，吓得再也止不住地放声大哭。
偏生李晏清此时还不好堂而皇之地安抚，只能更加靠近几分，希望能给妹妹一个依靠。
“乌哈拉，噶诃兰噶……”
蓦然，呓语声再次在李家兄妹耳畔响起，这次尤为长，整整有一段，十分拗口，李晏清一时都难以记下。
不过奇怪的是，这呓语声中，竟然饱含着深深的惶恐之意。
如果这个声音，来自这颗头颅，来自场景里的金色巨人，他正在惧怕什么，这世间又有什么能让他惧怕的呢？
正当李晏清百思不得其解，许知行操控小洞天，准备和本初大和尚等人，先行下坠，拉开和头顶两只眼睛的距离时，众人身前的幽暗河水中，骤然显现一道漩涡。
很小很小的漩涡，并不能引发什么动静，或者说带来任何危机。
众人停下动作，戒备打量着。
等到漩涡缓缓消散的时候，里头居然多出一样事物。
是一滴，金色液体。
散发着古老晦暗的气息，其上仿佛凝聚着磅礴的生机。
本初大和尚惊诧道：“这，莫不是，一滴他的血液？”
淡淡一句话，如惊雷在众人脑海中炸响。
应该就是！
虽然众人先前所见场景皆不相同，甚至遭遇的事情都不相同，无法去推测“他”的具体实力，但是没有人怀疑，他绝对拥有超越品秩的实力。
眼前这滴金色血液，起码也是一滴圣人之血。
除去有些不明就里，主要心神放在小妹身上的李晏清外，在场每个人眼神都亮了。
幽蓝巨虫猛然掠去，罗繇出手了。
孟青蟾冷笑，“外族之人，也敢染指我大夏的机缘？”
绿芜背后的剑匣中，瞬间飞出两把长剑。
面对极速袭来的飞剑，罗繇手里出现一只古怪木杵，其上刻满细密符文，木杵在河水中连刺两下后，两把飞剑彷如陷于泥沼，剑身轻颤，正在和某种无形之力对抗着。
罗繇冷哼道：“你要说别的东西是你们大夏的就算了，‘他’能是你们大夏的？”
孟青蟾寸步不让，“当然，身在我们大夏，就是我们大夏的。”
两人这边对峙上，本初大和尚看了眼朱凉，道：“大人，我佛门修行注重体魄，这滴血对贫僧用处很大。”
此话并非请求，而是出于对执剑堂的尊重，告知一声：此物我要了。
执剑堂管天管地，也管不了他人获取这无主的机缘。
许知行苦笑一声，他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不是不想要，主要他感觉谁也打不过。
本初大和尚加入之后，顿时变成三方对峙，朱凉一阵头大，这要打起来可怎么办，火上浇油？
李晏清是压根没有指望过，此时脑子里正在思索，这滴血为何会出现？仿佛送到他们眼前。
正常逻辑似乎解释不通啊。
一场三方混战即将爆发，就在此时，那滴血突然动了一下，继而消失不见。
原本围拢在它旁边的三人，面面相觑。
朱凉、许知行和绿芜，则赶紧四处打量。
唯有李晏清心头剧震，刚才，少年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击中了。
他怀疑，那滴金色血液钻进了他的身体。
但是少年当下心头的惊喜，远不及惊吓。
事情太过诡异。
他甚至怀疑这是不是某种阴谋，就好比人宝想做的事情，金色血液寄生在他体内了。
身体上有股异样传来，少年感觉有某种力量正在体内逐步释放，但是并不难受。
朱凉长出口气，笑道：“我看是假的，跟刚才咱们看到的那些场景差不多，只是个影像而已。”
看到自己的话好像并不具备什么说服力，青衣龙雀儿又道：“诸位，眼下当务之急，还是想想怎么出去吧，就算此地真有什么宝贝，也得先活下来不是？”
这番话倒是收到成效。
李晏清欲言又止，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距离最近的许知行有所察觉，问道：“兄台有什么意见？”
李晏清斟酌着言语道：“我想起先前在下方，应该是嘴巴里的情形……”
“不用怀疑，就是嘴巴。”孟青蟾冷冰冰道。
李晏清点点头，继续说道：“然后我就想，嘴巴为什么会突然合拢，真的是想把咱们关在这里头吗？我觉得不像，他对那个女妖出手，怎么看都是一种被动激发，所以吃掉身染鲜血的女妖后，就停歇了。”
“我认为嘴巴，或者说那道山体裂口，之所以会合拢，其实是一个很正常的现象。”
许知行诧异，“正常？”
其他几人要不然一脸错愕，要不然一脸无语，看傻子般望着李晏清。
李晏清权当没有看见，冲许知行微微一笑，道：“许公子你想想，咱们吃东西的时候，嘴巴要不要合上？”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是眼前一亮。
好像，有点道理啊。
李晏清继续说道：“我不敢保证，但是咱们可以原路返回看看，兴许进食完之后，嘴巴会再次张开，毕竟咱们来的时候，它就处于张开状态。”
“有道理，有道理！”朱凉哈哈大笑，面露赞许。
“走。”孟青蟾干脆利落道。
大约半炷香后，众人小心谨慎地返回到进入时的地方。
“山谷”之中，上下两排“山峰”赫然已经分离，“山体”上，那道巨大“裂口”，果然再次出现。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