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不知名的小河位于北市近郊，河流两边的草大部分已经枯黄，还有一些刚冒尖的新生儿，勉强维持着绿色。两边的杂草地呈v字形，河水中掺杂着泥土还有上面不时经过的行人以及来往的车辆中所扔下来的垃圾。
分散的警务工作人员正在拿着一人多高的捕捞网不断地在河流的中下游打捞寻找着，穆缘戴着白色手套的右手，手掌向下缓缓举过头，在额头上方停住，正好遮住了她头顶的那块阳光，以及她的满目愁容。
楚无争看着穆缘的样子，叹了口气，转身蹲下看了看地下的尸体，又看向陈可蓉。
“怎么样？”
陈可蓉听到问话，抬起头摘掉脸上的口罩。“死者为女性，年纪大概28岁左右，死亡时间大概在八到九个小时之前，死亡原因初步判断是溺死。”
楚无争抬手将半盖在尸体身上的白布掀开，仔细观察过后伸出手，用拇指和食指触碰到了女尸的手腕，稍微用力提起，观察了一下尸体的胳膊内侧。而又伸长手臂，用相同的方法，检查了另一边相同的地方。
死者穿的是一件墨绿色的吊带长裙，而露出的皮肤，几乎每一部分都有着不同程度的新鲜伤痕——包括刚刚楚无争特意检查的地方。
陈可蓉一早就看出了楚无争的意图，直到他停下手里的动作，陈可蓉才继续阐述。
“死者身上的伤痕，都是死前形成的，她四肢上面的伤痕大部分呈片状，而且附着着少量泥土，初步确定是皮肤与草地摩擦所产生的。”
楚无争蹲在地上，抬头看向一旁杂草地，回忆起刚刚自己下来的时候，感觉到的坡度陡峭程度……“这个坡的倾斜程度并不是很大，死者如果只是从上面滚下来，会同时形成这么多的伤痕吗？”
此时的陈可蓉在楚无争思考间隙，就拿出了笔和文件夹开始记录。她像是已经准备好了答案，听到楚无争的问题，自然而然地回到。“所以我怀疑，死者不止滚落下来一次。”
陈可蓉手上的笔紧接着又在纸张上划动了几下，之后合上文件夹，盖好笔帽。
“而且，死者背部的大面积伤痕，皮革化严重。这就说明，死者在死前，曾经被长时间的压迫摩擦。而从伤痕的走向来看，造成这一结果的行为应该是，拖拽。”
拖拽？
楚无争听到之后，手压上尸体的肩膀，想翻过尸体看一眼。
“楚队，我们打捞到包了！”
楚无争听闻，还没来得及用力就放开了手，快速起身，走向几位围在河边正从网中拿出所捞皮包的探员身边。
“前辈，麻烦！”手拿捕捞网的一位年轻警察站在距离楚无争较远的地方，只得求助靠近的穆缘，让她帮下忙。
穆缘稍微一怔，迅速把想笑的情绪憋了回去。
这是刚刚从市里调过来的实习生向航，没想到刚来一个月的她也可以在别人面前成为了前辈。
楚无争接过穆缘递过的满是水的背包，放到地上，打开翻看了几下，站起来对向航说到。“这包是在哪里捞到的？”
“是下游，和中游……的接口处。”第一次出现场的向航有些紧张，说话磕磕巴巴。
楚无争看到向航的样子，他笑了笑，摘掉手套拍了拍他的肩。“好的。”
现在的向航就像是当年刚进警局的他们，初出茅庐，小心翼翼。没有人比有过相同经历的楚无争更知道他们需要什么——鼓励和信任。
他看看向航指的方向，直起身子，放下了手中的包。“现在死者的包里没有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
穆缘看到被他放在地上的包，弯腰捡了起来。
“这可是今年的最新款，这女的够有钱的啊！”穆缘翻开皮包，查看了一下里面的东西，边看感叹。“还有口红，粉底，睫毛膏……这一包东西在加上这包，怎么着也得值十几万吧……”
楚无争听见穆缘说这些，也不奇怪，毕竟女孩天生就有一种对于奢侈品的敏感。不过现在这种天生的感觉现在终于派上用场了，她提供的这些信息，现在看来，勉强还是有用的。
“马上去查近期本市的失踪人口，与死者条件相符的立刻发资料给我……”楚无争对向航说。
向航听到应了声是。
穆缘突然感觉到侧兜里一阵震动，才意识到是手机响了，她快速地摘下手套，将手机拿了出来。
看了下来电显示，是局长江言鼎。“喂！江局……”
“你们那边怎么样了？”电话那边传来老成的声音。
“马上就要收警归队了。”
穆缘回答后有些奇怪，江言鼎要想了解案件情况，为什么不打楚无争的电话？再说局长为什么这么着急……平常哪个案子也没见他特意打电话到现场询问进展。
“你马上来我办公室一趟，剩余的就交给楚无争处理，有急事！”
没等穆缘回答，电话那边就传来一阵忙音。她只能皱着眉，发呆地看着手机，猜想着到底是什么急事需要找她来解决？
好事还是坏事？
不过听电话中的语气，好像是坏事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楚无争宣布收队之后，眼见站在一旁的穆缘举着手机屹立原地不动，便上前问到。“怎么了？”
“江局让我现在赶紧回去去他办公室，说有急事。”
穆缘如实禀报，也希望能从这位江言鼎的老部下口中得知一些有关猜测。
“那你快回去呗，这里交给我了！”楚无争倒也没多想什么，他一向这么乐观。
穆缘见他这么云淡风轻，心里的石头也就放下了一大半，点了点头，转身将手中的工具箱的给了一位工作人员，就吃力的开始攀爬上坡。
到了警局
穆缘连办公室都没来得及回，就赶到了局长办公室，敲了敲门。
“进!”里面传来那苍老又不失干练的声音。
穆缘推开门，自然而然的走进去，反手将门关上。“江局，你找我”
“来，进来”
坐在转椅上的江言鼎招了招手，在旁边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年纪与江言鼎差不多的老头。
穆缘打量了一下这位并不认识的老先生，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正犹豫着要以怎样的方式和人家打招呼……
“上午去易帆集团查的怎么样？”
这句话一起，穆缘瞬间感觉一阵凉气从脑顶灌入，然后从前胸扩散到每一根汗毛上面，从而导致她出了一身冷汗。
穆缘不好意思地舔舐了一下嘴唇，尽量想表现出冷静。“什么……什么易帆集团？”
江言鼎抬了抬眼。“你还在装傻是吗？你上午私自去易帆集团以警局的名义去调查，你知道这会有什么后果吗？”
语气坚定，疾言厉色，果然不愧是几十年的老刑警。
“对不起局长……”穆缘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自知瞒不过，低下头。
“我知道，你因为你弟弟的事情一直和易帆集团过不去，我也能理解。可是你去调查之前，为什么不和我商量？”
虽然明知道关于商量这种话只是江言鼎盛怒之下为了多些责备理由随意说出的借口，但这句话还是把穆缘问得哑口无言。
“上面来了消息一队队长刚刚调走，一队和三队合并，楚无争任命队长，至于你，刚刚上面就打电话和我来反应了，经过协商，决定给予你……停职查办!”
“停职!”
这两个字对于穆缘的冲击可是比刚刚的程度大多了，她的双手手心在上衣的衣角处磨蹭着擦拭冒出来的汗，这这那那地组织了半天语言，才找回自己舌头的正确使用方式。
“这可不行啊江局……这……一队队长刚刚调走，本来局里人就不多，现在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啊！”穆缘后几句话像是找到了突破口，语速愈加愈快。
“上面派来了凌教授作为咱们的刑侦顾问。”江言鼎看向一旁坐在沙发上的凌教授。“不过现在人手是不够。”
穆缘听到江言鼎的介绍，不好意思地对凌教授笑了笑，那慈祥的老头回以了善良的笑容。
“就是，江局，你让我留下吧，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穆缘快速走到江言鼎办公桌前，手扒上前面的桌沿，弯下腰，急切地摇晃了下身子，接近哀求。
“不行!”江言鼎严肃地说。“规矩就是规矩，不能改变，这是对你滥用职权的惩罚。要是保证有用的话，监狱里面就不会关着那么多人了！”
穆缘就算被骂得不能集中注意力，也可以轻而易举地听出江言鼎话语中的义正言辞，一字一句都表示出这件事情明显的毫无转机。
虽然如此，可是对于这个严重结果迟迟不能接受的穆缘，还是抱着尝试的心态继续着以博怜悯为目的开始自言自话，而江言鼎也是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原则，将穆缘每一句求情的话都给解释成了狡辩。
“老江……”沙发上的凌教授说话了，他从中间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还是一点没变，一直这么死板，丫头啊！别求这个老顽固，没用，他这思想就是这样……禁锢的很。”
“可是教授……”
穆缘转向凌教授的方向，见他说出的话有几分中立的意味，就立刻想将刚刚的话语转变个方式再说一遍。可是才开了个头，凌教授就站了起来，走向江言鼎。
“老江，你现在这警局里的人手确实有点少。”
江言鼎看了看穆缘，见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快速应和着点头的样子，然后将视线转向凌教授。
“但这也比当年还多一点呢……”
凌教授听到江言鼎的话，不由得笑他太想得开。
“不过想当年，虽然少，但是还是有南劭在啊……”
“对啊。”听到这个名字，江言鼎像是豁然开朗。“要是能把南劭请回来，这样的话就轻松多了。”
凌教授背过手，叹了口气，明显是表示出对于这个提议不太可行。
“你以为谁没想过呀，这些年有多少个警局请他去做刑事顾问，他都拒绝了。他呀，肯定是当年的阴影留的太深了。”
江言鼎摇摇头表示惋惜，与面前的凌教授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启了叙旧模式。
看着两个老同志聊的那么投机，已经被迫接受停职处分的穆缘有些按耐不住了，为了彰显自己的存在感，她决定放手一搏，保住自己的这个职位。
“我可以……把他请回来。”
穆缘语一出，两位老先生全都齐刷刷的看向她。
凌教授首先反应过来，笑出声。“小姑娘，你知道我们说的是谁吗？”
“呃……不管是谁，我都能请回来的。”穆缘坚定到。
南少？是外号吗？不过，竟然能被这两位提到，一定是一个教授之类的人物，如果能够把他请到警局帮忙办案，办案效率也会高很多。
“这是不可能的，你还是安心接受处分，等到过一段时间，看你表现，再说。”
“江局，只要你给我一个机会，拜托了……”穆缘来不及理会江言鼎的劝说，双手合十，很是虔诚。
江言鼎见她苦苦哀求的样子，实在是不忍心接着说下去。
“你还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你可以试试，不过即使你请了他回来，你也不能继续待在警局。处分就是处分，必须执行。”
穆缘被这句话顶得有些语塞……看来局长这死板的毛病是改不了的。
“好吧!只要能为警局做贡献，我可以……”
她表现得极其大义凛然——现在看来，这也是可以让她想到的弥补过失最有效的方法了。
穆缘从局长办公室出来，攥着手中的名片，碰到了楚无争。
“怎了穆警官？江局找你什么事啊！”楚无争问。
穆缘一见楚无争，就把上午发生的事情以及刚刚产生的结果一下子在脑子过了个遍，瞬间酸涩就涌上心头，情绪连带着就低落了。
不过还是持着好消息在前的原则，向他道喜。“恭喜你啊，升官了，总队队长是你的了。”
“这个我早就有耳闻了，不过江局找你是为什么啊？”
楚无争本来是想得意下，可听出她语气里面没有一丝恭喜的意思，再看看她印刻在脸上的勉强微笑，就明白这件事情一定不是重点。
“还能有什么事，上午私访的事情暴露了呗。”穆缘实话实说到。
楚无争听完后很是头疼，心情也被带得即刻就没有刚刚的喜悦。可这都不及在他明白穆缘一人承担所有责任导致停职的消息之后的震惊……现在警局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谁需要她在这个节骨眼上面那么仗义去大包大揽啊！
“这样吧，我去跟江局说，咱们两个承担责任，这样就不会这么大影响了吧。”楚无争说着就要往办公室里走。
“别……”穆缘立刻拦住了他。
穆缘了解楚无争这个人对于朋友是真的讲义气，要不然也不会因为她三言两语的恳求就愿意冒着风险陪她去调查。
既然他都舍身取义了，那么礼尚往来，她自然也不能连累他。
“我现在接受了个新任务。”穆缘将名片拿出来“你认识……南劭嘛？”
“南劭？你问他干嘛？”
“我现在要为警局做贡献，去请他回来办案。如果能成功，我就能尽快复职啦！”穆缘边说得云淡风轻，信心满满，边着将名片放在口袋里。
“我现在要去他的心理诊所，去做说客!”
楚无争听闻这句话，心里不免感叹了一下穆缘的天真。这明摆着是江言鼎的计谋，给她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样既不会伤彼此的面子，又能让她有个努力的方向，还可以让她慢慢接受被停职这个事实……果然，老奸巨猾！
楚无争倚靠住墙壁，看着她满怀希望的样子，本身不忍心打击。可是权衡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请他回来？那我估计你是的下辈子复职了……”
“为什么？”
穆缘听见他的话，马上抛弃刚刚淡定的情绪，回头问。
“出去说……”楚无争伸长胳膊，搂住穆缘的脖子，带她走出了警局。
穆缘一下没有反应过来，又挣脱不开他强壮的手臂，只得紧倒步伐跟上他。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