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时的高华，也已经有了完善的杀人计划。
手术恢复期间，高海源把他安排在一个废弃病房，钥匙由钱思思保管。手术后将近两个月后，经高海源的命令，钱思思也就留下钥匙，不再管他。
高华之前每天晚上再各个楼层乱晃，早就摸清楚了每个监控的死角和暗门的使用方法。
杀死高海源的时候极为顺利，高华提前关闭了院长办公室的闭路电视，然后闯了进去，一言不发用尽全力将手中的刀刺进面前毫无防备的男人的心脏，就像是当时手术之前的药剂注射器插入自己身体时一样决绝。
看着高海源躺在地上，他突然不想再刺第二刀了。看着他无力地在凭空用力，疼痛使他叫“救命”的声音比当年和母亲吵架的声音小多了。
真好啊，当初要是这样小声多好……高华那时想。
当年他第一次拿起手术刀之时，会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需要被人拯救？
当他把那些无辜的尸体贴上标签去填补他所犯下的恶性的时候，有没有意识到自己终有一天也会成为一具不会被善待的尸体？
当他自私的把亲生儿子按在手术台上面任人宰割的时候，知不知道自己也会有一天孤立无援？
切开他的皮肤费了高华好大的力气，几层的脂肪蹭了他一手，高华心中嘴中念念不断……这几年你过的可这不错啊，肥膘养得真不少。
最后他勉强擦拭干净现场粘稠的痕迹，之后脱下衣服包裹上两个还带有热度的红褐色物体，跑到医院后面找了一小块空地，连带着衣服一把火烧了，一个烧给妈妈，一个烧给自己。
杀死钱思思和李英也是高华计划里面的。
“这两人就该死，要不是他们倒卖器官，我妈妈早就入土为安了。”高华讲到这里的时候，烟也就抽完了。
点点猩红随着烟尾一同随意地被坠落在大理石的地板上面，像是他八岁生日时融化完毕倒落在奶油蛋糕里面的蜡烛。
此时的他，不悲伤，也不愤恨。
审问完毕，楚无争示意一旁的向航，靠近接过电脑鼠标，开始查看记录。
穆缘整理了一下面前的资料，站起准备出去，而后想到了什么，怔住脚步回身看向高华。
“你父亲……高海源所有贩卖器官的尸体，都会全部运送到郊外的垃圾场附近的一片空地进行填埋，我们已经找到了具体位置，如果可以找到你母亲，我们会告诉你的。”
身后的高华紧抿双唇，似乎在隐忍着什么。
也许是眼泪吧，我们不得而知……
从审讯室出来的穆缘，经过隔壁的单面镜房间时，她看向里面的男人，停住了脚步。
传说果然不能轻信，他根本不是那么不近人情。
今天他眼中的紧张和严肃，是每个受难者在苦痛挣扎中所需要的。
那灼灼的目光，是在黑夜中可以对抗一切的希望。
不管他的肩上现在还是否存留那闪烁着比世间任何光亮都耀眼的光泽的徽章，起码他曾付出全力，维护万家灯火中每个人的安全。
他仍然是满载力量的使者，他的骨血里面，依旧存在着匡扶正义的光芒。
这时南劭转回身子，看见了她。
穆缘不再躲避了……她依旧保持着姿势，想着他，笑了。
嘴角上翘，眼睛眯起，眉毛微微倾斜。
南劭也看着她。
嗯……这次是真笑。
案子一结，按照惯例，穆缘就应该回去继续自己的助理工作了，但是这时候刚进办公室的穆缘摸摸自己口袋里面的警员证件，单独站在无人的桌前空地发愣，还是决定不了自己该何去何从。
身后有敲门声，穆缘走回两步，门一开，是向航，本来想要自行开门的向航一怔，随后说道：“前辈，江局找你。”
穆缘“哦”了一声，道谢之后向航走了，门被撞上她又呆住了。
她现在连猜想江言鼎找她目的的心都没有了，垂着头再次打开门，怎么还有个身影堵在面前……向航又回来了？
往上抬头……原来是他。
南劭侧身想走进，穆缘向后缩了缩，摸上了门框。
“江局找我，我去一趟。”说完偷眼瞧了他几下，穆缘转身窜了出来，没走出多远，身后就听见了关门声，穆缘脚步慢了慢。
江言鼎办公室门口，穆缘敲敲门，里面传出允诺的声音，她才开门进去。
“局长。”穆缘问了好，走到低头查看文件的江言鼎面前，等待他发话。
文件夹被江言鼎合上，他抬起脸，面带些许笑容，穆缘居然从中看出了几分从未见过的慈祥表情，她使劲眨了下眼睛，确定那表情还尚存。
江言鼎腰背前斜，摆了一个适合攀谈的姿势。“小缘啊，我都听楚无争说了，之前的案子你的功劳不小啊！”
对于这话穆缘刚想客套谦虚两句，江言鼎就笑着继续开口把她要说的堵住没讲出来。
“现在你的职位经过协商已经恢复了，你看你之前还立了大功，把南劭请回来了，这真的是让我和凌教授都对你刮目相看。但是现在，南劭表示说，要是还留他在警局的，是必须需要助理协助的……所以你看你能不能继续胜任南劭助理这个工作？”
江言鼎像是生怕她发什么牢骚出来拒绝，赶紧着又说。“但是你放心，咱们局里的工资还是会照常发给你，而且你的身份也还是警察。”
江言鼎两个掌心蹭了蹭然后看着她的样子，让穆缘发现自己居然现在也有资格让局长等待了。
“好，我可以。”她说得简单又快速。
江言鼎压根没想到她会应允得如此顺利，毕竟南劭的脾气秉性他也是极其了解的，在他手下工作这么长时间，他知道穆缘一定忍受着不少委屈，可短短时间，南劭已经再次成为了顶梁柱，为了保持一直被强调的破案率，只能牺牲穆缘。
软硬兼施的安抚话语都想了个大概，可是现在事情这样的发展，只能让江言鼎在震惊中慢慢放松下来。
缓过来后，江言鼎高兴地点点头。“那太好了，警局这边现在你就不用管了，结案报告都交给楚无争和宋鑫就行，先回去吧。”
穆缘回应过之后转身走开，江言鼎看她淡定拉开门再回手关上，回想着是不是听起来唯一像好处的工资方面说服她的，饱经世事的老狐狸摸摸下巴，心中自想这世道……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穆缘漫步走着，手指尖点着身侧的墙，随着经过，随着划过墙壁的纹路，转个弯，还差几步就到二人的办公室了。
指尖一滑，指腹的皮肤按上了墙面，心中只有一点点对于即将到来的两份工资的喜悦。
穆缘深深明白，答应下这差事并不是她见钱眼开，她承认自己在南劭办公桌前发愣时做出的最后选择也是如此，她更不能否认得知最后结果时的欢喜。
因为，情不能自禁……她已经开始想要留在南劭身边。
穆缘知道依照自己的性格，就算是避而不见，也一定会心心念念。
相思成瘾，还不如和平共处。
穆缘你可真没出息！
轻轻推办公室门，一眼就看到前方一只好看的手正压着书页，南劭目光与书面垂直，根本没有要抬起来的意思。
穆缘加大步子和速度，几步就坐回了自己的办公桌。
真是没出息啊……她重出了声鼻息，开始缓慢出气，穆缘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调节呼吸的理由，居然只是为了不让自己气着自己。
调整得差不多了，穆缘悄然看向斜前方，她没有愣住，本来只打算看一眼，但是她行动迟缓，迟缓到南劭翻开下一页的时候她才把目光移开。
纸张接触的细微声结束了，穆缘的眼神又追了回去，这次是持续性动作，直到他给予回应。
其实南劭自从翻页就一个字也没看，确定那边的人稳定了呼吸，没有再气呼呼地跟她自己较劲，偏转了上半身，就这么望过来。
“你在生气。”稳定输出的肯定句，稳定到每个字都在一个频率上。
要是现在辩解的话，在南劭看上去就是绝对的狡辩，穆缘深知这一点，所以一声不吭就选择了低下头。
打开的书页被他回手一把拍上，细长的手指抚在封面上面，侧着的头又歪了歪。
“是为了我留下你的事情？”这次是疑问句。
穆缘眉毛一挑，当然不是……怎么会这么以为？！
南劭把她垂着头的并未回应当成了默认，接着说起来。“江局问我的时候，我只是实话实说，不管对于查案还是诊所工作我确实都需要助理……”
“我没有！”她第一次这么直愣愣地打断他。
听南劭所说，他已经开始自认为穆缘是因为不想继续当他的助理而愤愤不平，穆缘这时满脑子的“误会了误会了”，只想着赶紧解释。
“我挺愿意……不，我没有不想，不是。”想起来的都是些在嘴边过不了审的，急得她支支吾吾直甩手。
“我不是因为这件事情生气！”
终于正确表达出来了……穆缘都快把自己累着了，喘了几声。
南劭身子依旧以同样的姿势静置在穆缘视线内，像是在等待着她继续说。
穆缘稳定下来后用手指蹭蹭桌子，依照他的意愿开始行事。“那个，警局现在没事了，你带我回诊所吧。”
这次的目光收回得有些慢，南劭冲着被再次翻开的书籍开口。“等我看完这页。”
穆缘抓起几张桌面上摊开的资料挡在自己的脸上，搓搓头发，真糗……这自乱阵脚的毛病是什么时候添上的呢？
一定要正常表现，要正常表现……她默默念着。
穆缘现在终于发现了，原来真的还有比当年的英语单词还难记的事啊……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