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下，蓬头垢面的老乞丐，正在个坟包的石碑前，一手拿着锤子，一手拿着钉子，就蹲在石碑前方，一锤子一锤子的凿着什么。
咔咔的脆响下，还有零星的火星子迸溅出来，照亮老乞丐冰冷的脸。
“队长，这什么情况？”周小龙下意识的往李长青身边挪了两步。
“什么情况？”李长青歪着脑袋看了看，道：“可能谁把他名字刻错了，他出来改改吧……”
……
“那个……前辈？”
胡扯归胡扯，正事还是要办的。
所以哪怕自己也有点底气不足，李长青还是硬着头皮上前打了个招呼。
而在他的一声呼唤之后，一直冷着脸刻字的老乞丐也放下了手中的钉子和锤子，转身默默的看向了李长青。
大家可以想象一下。
月黑风高，乱葬岗上。
一个铺头散发的往墓碑上刻字的乞丐，一言不发的盯着你……
李长青看起来表情轻松，其实头发都要炸起来了。
“队……队长！”周小龙声音发颤，干脆整个人都躲到了李长青身后。
老乞丐还是默默的看着二人，一句话不说。
“那个，前辈您缺钱是吧？”
这么一直被看着，李长青心里也有些发毛，把周小龙手里的钱袋子拿过来直接扔到了老乞丐脚下：“这些银子都给您，您拿着用，千万别客气。”
“银子……”
看到被扔到脚下的银子，老乞丐终于是有了反应，低头看了一眼钱袋子，老乞丐摇了摇头：“我现在……不需要银子。”
他说话断断续续，但是并不像是口吃，倒像是长时间不和人交流导致的迟钝。
“现在不需要银子？也就是说不一定什么时候会再需要？”
老乞的开口回答，让李长青的情绪稳定了不少，心思也活泛了起来：“那晚辈斗胆请教，您两个时辰前为何在镇子里讨要银子？”
“为了……他们。”老乞丐站在原地用手挥了一下。
李长青和周小龙放眼看过去，遍地的土坟，其中几个土坟前立好了石碑，借着月色，依稀能看见石碑上刻着并不算方正的字。
他需要银子，就是为了给这乱葬岗上的死人立墓碑……李长青的眼睛渐渐眯了起来：“前辈，您和葬在这里的这些英雄，有什么关系吗？”
“有什么关系？我也不知道……”
老乞丐把钱袋子又扔回给李长青，直接席地而坐，靠在了石碑上，经过刚才两句话的交谈，他说话变得流利了不少：“我，是十年前那一次大战的幸存者。”
咔嚓！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李长青就不小心踩断了一条枯枝。
老乞丐只是微微侧目看了他一眼，便又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所有人，都以为十年前那场大战，梁非凡是唯一的幸存者，那是因为，我在梁非凡离开之后才醒了过来。”
“我推开了不知道多少具堆在我身上的尸体，才从底下爬出来，当时……血，全是血，除了我，漫山遍野都是尸体……”
“除了刚刚爆发的大战，我记不起来了，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我不知道我是谁，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在那，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死人，全都是死人，有穿着官服的，有穿着便装的，没有人管他们。”
“我是从他们的身子底下爬出来的，我觉得我该为他们做点什么，所以我把这西山上清理出了一片空地，把他们一个个安葬了下去。”
“我不知道自己是谁，我不知道能去哪里，所以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守在这里，渴了喝晨起的露水，饿了吃野兽的生肉。”
“我以为跟他们待在一起，我能想起点什么，可是十年过去了……”
“可是十年过去了，你也只是记起了几个名字。”李长青默默的看着老乞丐，忽然开口道：“每当你记起一个名字，你就去镇子里乞讨，当乞讨到一定的银两，你就为记起名字的人立一个墓碑是吗？”
“队长！”周小龙赶紧叫了李长青一声。
在他认知中，打断这样一个高手说话可是很不礼貌的事情。
只不过老乞丐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爽的情绪。
“没错，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们的名字该被人记得。”
老乞丐靠在石碑上，脸色颓然：“我可以风餐露宿，但是我没有钱给他们立碑，所以我去乞讨，有人给我银子，我就把他们曾经留下的一些东西交给给我银子的人，等攒够了一定数量的银子，我就去十几里之外的镇子，买一块墓碑回来。”
“可惜，十年过去了，我还是没有记起来我是谁……”
老乞丐一边说着，李长青则是在几个墓碑前观察起来。
【镇远县捕快李秋，老叫花子立】
【镇远县捕快张铁，老叫花子立】
【镇远县巡防营赵毅，老叫花子立】
……
一连看了三四个墓碑，故去的人官职名字都很清楚，但是立碑人留下的名字却只有老叫花子四个字。
“前辈，凭借您现在的武功身法，如果真只是为了给这些人立碑，您去县城应该能拿到更多的银子才对吧？”
看了一圈之后，李长青又回到了老乞丐身前，道：“但是一连十年，您都没有离开过龙门镇方圆二十里，应该不只是为了守墓吧？”
按照老乞丐的说法，他拿到银子之后，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便从将近二十里外的镇子买了块石碑回来。
按照这个距离推算，即使是来往于龙门镇与县城，凭借老乞丐的脚力有半天的时间有也足够了。
可是老乞丐没有去县城，而是就守着龙门镇这么小镇子乞讨，这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毕竟龙门镇这屁大的地方，百姓连散碎银子都几乎没有，手里最多也就是一些铜板，远不如县城里的人出手大方。
“没错，不只是为守墓……”
听了李长青的话，老乞丐慢慢的抬起了头，枯槁的眼睛里爆发出了一种强烈的光芒，他扶着墓碑站起了身子，拄着破拐棍向龙门镇的方向走去。
圆月之下，他佝偻的身影渐渐挺的笔直。
“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做！”
“我几乎把一切都忘干净了，我不知道自己是谁，我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但是，从我在死人堆里爬出来那一刻起，有一个声音，就一直在我心里回荡，十年了，一直如此！”
“那个声音告诉我……”
“报仇……杀……梁非凡！”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