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站在海平面上，看见鲨鱼露出海平面的鱼鳍。
隐匿在水中的鲨鱼们，似乎是嗅到了猎物的味道，飞速地冲刺过来。
姜宁平静地握住自己手中的刀柄。
他在沉默之中爆发，并不怎么锋利的刀锋，在他的手中，却能爆发出赫赫的神威，势如破竹。
他一次又一次地挥刀，总是能以最简单、最迅速的方式将迎面而来的鲨鱼鳍切开。
所有的同学都诧异于这个新来的家伙，他的剑技怎么会如此的精湛，是不是来到这里之前，曾在哪个山门拜师学艺....
不然的话，怎么手中一旦握起了刀，这家伙就连眼神都跟着变了，黑黝黝的眼珠子里，变得空无一物，只有手里的剑与他的敌人。
当他如踏浪一般接连斩断三十多把木刀以后，他来到了那个负责教习剑技的中年男人之前，双手握住刀柄，扎稳马步，沉默地摆出一派准备进攻的架势。
同学们不约而同地又愣了一下，都觉得这家伙是不是傻了，难不成是因为打败了他们，所以这家伙的自信心就爆棚到这个地步，居然敢去挑战他们的老师？
这可真是不自量力，无异于螳臂挡车。
因为，老师可是一个有着剑士执照的男人，哪怕他可能只是最低位的一阶剑士，但放眼整个镇子，也还是凤毛麟角的存在啊。
要知道，每年奔赴各大考场，意图考取剑士执照的人多如牛毛，可经过层层筛选，最后能够成功考取执照，获得官方认证的人，却仅仅只有寥寥数人。
根据某项不完全的统计，就整个大陆而言，现存记录在案的剑士不会超过一万人，而纵观大陆的总人口数量，则是以‘亿’这样一个单位来进行度量的。
由此可见，从芸芸众生之中诞生出一名剑士会有多么难得。
然而，一个连毛都没有长齐的小屁孩，在战胜了一众比他弱小的小屁孩以后，忽然狂妄得试图挑战一位获得认证多年的剑士，可想而知，又有多么的可笑。
就在大家都准备看他被老师一招带走的时候，老师举起了他的木刀，迎合那家伙的进攻姿态，摆出一副相对偏向于防守的架势。
下午的太阳又高又亮，干热的空气混合着粉尘与汗液的味道，弥撒在男人与少年，木刀与木刀之间，而这个体格壮实的男人投映在地上的影子，则显得又深又重，尤其是当他拔出木刀来，严阵以待的时候，他的气息也在一刻之间改变了。
恍若一座横亘在眼前，不可逾越的大山。
压迫感渐次叠加，悠游的浮云却心不在焉地掠过了天际。
就连抱着看笑话心态的学生们都隐隐开始可怜起这个名字叫姜宁的家伙，觉得他脑子一定是烧掉了，这个时候还不知道跑路，不就是脑子不好使么？
见鬼！要是挨上老师这种状态下的一刀，谁都不知道要躺在床上休息多少天才能恢复过来！
下一刻，少年手中的刀动了。
他的身体似乎是追随在刀的意志，在一瞬间，他的身影宛若雷霆，突兀地击穿大气，破开虚空，迅猛的架势，恍若惊醒了蛰伏在虚无深处的雷龙。
同学们纷纷愣了一下，只觉得是一阵微凉的热风在地上掀起，在他们的眼前唐突地吹过，下一刻，那个击败他们的家伙就已经在原地消失，仿佛凭空闪现一般，来到了老师的面前！
带着无与伦比的狂暴闪电！
可实际上，他们眼中所看到的世界，分明是没有强风，没有暴雨，没有狂雷，更没有浑身闪烁着电光的雷龙，天空依然是一片晴朗。
白云依旧是在无忧无虑地飘游着，远方的微风拂过原野，带来了海的盐味，而在更远方的视野，即使被层层叠叠的房屋间隔着，但人们似乎也能看到坐落在镇子旁边的那一片蔚蓝的海。
真实的世界安静得无与伦比，千千万万的鸣声都如烟一般消逝。
深绿色的树叶微微抖动，男人的刀沉稳无比，既正又直地迎上而来，以山岳般的深沉与稳重，平静地接住了那条踏空而来的暴戾雷龙。
第一次交锋过后，大地到底还是以它固有的深邃，平静地接受了来自天穹的众多闪电。
而男人看上去并没有耗费多大的力气，也没有动用什么让人头晕目眩的剑技，他所做的只是正直地挥起他的刀，然后就毫发无伤地挡住了少年的攻势。
他脚步和影子同样沉稳，即便是刀身，也都纹丝不动。
再下一刻，少年极速地往后倒退，迅速地与男人拉扯一长段的距离，一边虎视眈眈的盯着他，判断男人的意图，一边则继续沉默地蓄力，准备接下来的防守或者进攻。
可男人完全没有进攻的意图。
在少年选择后撤的一瞬间，他甚至闭上了眼睛，仿佛是一座不会移动的大山一样，以格外开阔与正直简单的姿态，寂静地迎接着无尽岁月之中途径此地的旅人。
闭上眼睛的目的，似乎就是要把眼前的表象所忘却，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他没有把少年当成是一个人，而是把他当成了千千万万个人的集合体。
在他的心中，大部分的人都是没有完全独立的自我，而一个人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挥刀，都会较之那个人的上一次呼吸，上一次挥刀都是有所不同的...
因为人心中的意念，总是杂乱无章，无可预计的。
在无穷数的时间里，一个人，其真实存在的时间，仅仅只是在一个片刻之中。
过了那个片刻，那一个人就会发生改变，就会经历一次轻微的、可以说是‘假死’的死亡，然后在下一片刻，重生成另一个有所区别，但又极尽相同的人。
这也是人类的极限所在。
所以，才会造成，此刻的现在...它总是在杀死着过去。
或许，所谓的成长就是这么一回事，就是现在的自己在不停地回避过去的自己，否认过去的自己，杀死过去的自己，然后顺着颠簸的时间线，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直到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回过头去看，才会发现此刻的自己跟过去的自己究竟有多大的不同，简直就像是...
杀掉了那一个人，然后披着他的躯骸，踩着他的尸体，在愈发空漠的思想世界里，继续前行。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