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石阶上的叶少春仰着脖子，一脸莫名其妙的看着她又喊又跳。
“不是，你吃错了什么药吗？”他突然想到什么，表情比胡语憬还要忧愁，“你该不会也发烧了吧？”
胡语憬被他鲠了一下，随即一脸凶狠地往后退开两步，拉开和叶少春的距离：“你别装了，你给我老实交代，你到底是谁？！”
“……”
叶少春的脑门上浮现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你的意思？”
“我说你不是叶少春！”
胡语憬表情太过严肃认真，让本来有些哭笑不得的叶少春，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你告诉我，你现在不是在开玩笑。”他眨了眨眼睛，声音有些沙哑。
“你看我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吗？”胡语憬微微扬起下巴，尽量让自己的气场显得强大。
“呵……”叶少春竟然笑了起来，可神情很是疲惫，突兀地笑了两声后，他的嘴角很快垮了下去，“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突然这么说，但是我必须要声明一件事，那就是我确实是叶少春，不管你相不相信，这是没法改变的事情。”
可在胡语憬看来，这些话根本不足以作为他就是叶少春的证据。
曾经无数次出现在她梦中的那一幕，叶少春对袁迪说的那句，“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已经刻印在内心深处。
一个人的感情也许会在不同时期发生改变，可是叶少春曾经喜欢过袁迪，是胡语憬从来没有怀疑过的事情。
他可以不喜欢袁迪了，但不能说从来就会没有喜欢过后者。
如果说了，那他就不是叶少春。
胡语憬想到这里，忍不住冷笑一下。
叶少春看她这个表情，心里顿时开始发虚，他都说得这么声情并茂、言辞灼灼了，胡语憬似乎还不大相信的模样。
果然，对面那个小丫头开始轻蔑的斜睨他了，一张小嘴也开始一张一合。
“好，既然你说自己是叶少春，那你说一说我们高中时候的事情吧。”胡语憬双手抱臂，侧靠在一旁的石壁上。
她已经酌定了，不给对方任何提醒与引导，如果他能说出高中时期的一些她也知道的事情，她就相信他是叶少春。
叶少春目光微闪：“说一些高中时候的事情？”
胡语憬点头，伸出三只手指头补充道：“不说多的，至少三件，当然啦，这三件事情我也得知道。”
要不然他瞎编出点故事，说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不是瞎白话么。
“好，我懂了。”叶少春点点头，竟然真的开始一件一件的认真讲述起来。
“我不知道我现在将要讲述的事情你到底记不记得，但确实是我高中时期经历过的一些事情。”
“我高一上学期刚开学的那天，我心情其实很不好，那天进教室的时候我不小心踩到了一个女生的脚，可能是我踩得太重了，那个女生穿的凉鞋底被我踩掉了，那时候班上挺多人看到的。”
“还有一件事，有次下课我和朋友们在楼梯口瞎晃悠，听到一个很粗犷的笑声，当时我有个朋友打赌说这声音一听绝对是个土肥圆，结果一拐弯就出现了两个很清秀可爱的女孩子。”
“还有一次我过生日，请了班上许多同学，结果有人告诉我说有个女孩子哭了，我赶过去后一问，那女孩说是看电视太感动忍不住流泪了。”
“我已经说了高中时期的三件事，不知道你还满意吗？”叶少春微微一笑，“如果这几件事你都忘记了，我还可以再多说一些。”
胡语憬僵硬着站直了身子，她的神情有些恍惚，刚才叶少春说的这三件事，她全部都记得，而且记得清清楚楚。
高一开学的那天，她穿着一双比较旧的凉鞋，那是以前很古老的塑料凉鞋，凉鞋前面鞋面衔接鞋底的几根塑料带有些已经有裂痕了。
父亲其实已经给她买了一双新的，可是新鞋子她穿过一次，很磨脚，穿着很不舒服。
于是她把新鞋子放在家里，穿上了自己有些掉色的旧凉鞋。
旧凉鞋虽然有些磨损，旁边也有几条不算深的裂痕，但如果不跑步、跳跃的话，还是可以再坚持一两个月。
而且班上有许多同学和她一样，一双凉鞋穿一个夏天都算短的，如果坏了，还会用一种可以烤融的胶把鞋子的断面给补上，基本上一双最普通的凉鞋，都是两三年起步。
除非脚长大了，穿不下。
胡语憬穿着那双旧凉鞋，她没有用胶补鞋，毕竟她鞋子的裂痕并不大，也不深。
在找到新教室时，她有点小兴奋，走得比较快。
当时她对面也有一个男生迎面走来，她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发现是个超级大帅哥。
帅哥似乎不大高兴，目光冷冷的朝她斜了一眼。
胡语憬一害羞，便低下头走得更快了，一扭身就先男生一步钻进了教室。
谁知，那个男生竟然也是同班的，她前脚进去，他后脚就跟了进来。
当时胡语憬脑子里似乎抽了一下，走路的步子突然顿了顿。
等她意识到身后人有些不耐烦的哼气后，连忙抬脚往前走，结果就觉得自己的右脚好像被黏在了地上，她没想太多，使劲一抬脚……
紧接着，她就看到自己的右脚脖子上套着一个空荡荡的塑料鞋面，而鞋底依然在地面上。
再然后，坐在前面的新同学们放声大笑，她没敢扭头看身后，只觉得自己的脸又热又躁，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彻底消失在这些人面前。
原来……他们的第一次相遇，他都还记得。
只不过这种相遇……他为什么要记得？！！
这种丢人的事情，她每每想起来，都还能回忆起那种尴尬到脚趾蜷缩的感觉，她恨不得用神奇的魔法棒，把所有见证过这件事的人的这段记忆全部抹去。
可惜，她没有魔法，也不能穿越时空。
时隔十几年后，再听说这件事情，胡语憬心中五味杂陈，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后面的几件事情不用再多提，胡语憬也是记忆犹新。
“怎么不说话？你该不会真的都忘记了吧。”叶少春似笑非笑地说。
胡语憬稍微回过神，慢慢的侧过脸看他，扯了扯嘴角：“记得，可是……”
可是，她明明亲耳听到他说喜欢袁迪，为什么现在却不承认了呢。
但如果他不是叶少春，为什么这些事情，他都记得那么清楚。
“可是什么？”叶少春淡淡的表情里终于有了一丝裂痕，“你还不相信吗？”
胡语憬摇摇头：“我、我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难道曾经喜欢过的人，在过了这么久之后，就可以毫无芥蒂的否认这段感情吗？
她都不可以啊……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说不喜欢袁迪？”叶少春稍微沉思片刻后，抬头问道。
胡语憬只是走过去轻轻拿走他额头上的棉布，“我把这个洗一洗，重新蘸点水来给你敷上。”
叶少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等一下，你听我说完再去也不迟。”
胡语憬没说话，只是面色复杂的看着他。
“我不知道为什么袁迪从来没有告诉过你真相，我也不想知道为什么。”叶少春松开手，有些不自在的将脸别到一边，“我以前确实说过喜欢袁迪的话，但那是假的，是故意说给一个傻丫头听的。”
“啊……”
胡语憬立即瞪圆了眼睛，惊得合不拢嘴，之前的她没话说，现在是说不出话。
她不敢问，他为什么要故意说这些，更不敢妄自揣测，那个“傻丫头”就是自己。
她就那么傻愣愣的站在石阶上，仿佛被定身了一样，半天没有动弹。
叶少春苦笑，以前的那些可笑幼稚的少男心思，他还真的没办法面不改色的全部说出来。
所以，他没有继续解释。
胡语憬大概永远不会知道，他以前喜欢的人是她，也不会知道，他给她写过一封表白情书，不过结局有点惨淡。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他每次见到胡语憬，都没什么好脸色的原因。
除了老天，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这也只是他为了挽回那点可笑的男人自尊罢了。
时隔十几年后，再次见到她，他却依然情不自禁地陷了进去。
装作不在乎，装作很冷漠，可内心那魂牵梦萦的思念是没办法作假的。
一边说讨厌她，一边在暗中帮她。
一边说让她走，一边又追了过去。
有时候连他自己都唾弃自己，真的是没救了。
胡语憬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匆匆往下走，走到半路她有折返过来，低声说太黑了。
生怕叶少春以为她是胆子小，又连忙说自己不怕黑，只是看不太清楚路。
叶少春看着她慌张的小模样，仿佛看到了那个十五岁的少女。
他笑起来，有些虚弱的从随身空间里又翻出一个火折子给她。
胡语憬接过火折子后，一言不发的转身往石阶下走。
过了大概不到十分钟，她就回来了。
可是对叶少春来说，仿佛过去了整整十个小时。
当胡语憬再次把洗干净的棉布放在他额头上时，他都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仿佛一颗心被什么东西溢满，饱饱涨涨的。
很满足，很安逸。
“其实、我已经不难受了。”他笑着说。
胡语憬垂下眼皮：“那就是之前很难受咯。”
叶少春愣了愣，很快改口：“之前也没有。”
“好了，反正你如果不舒服就告诉我，我们现在可能被困在这里了，你身上有什么药吗？”胡语憬说，“你可能是在赶车的时候吹了冷风了，早说了让我来，你非要逞强……”
听着她的絮絮叨叨，叶少春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胡语憬无语，有种照顾地主家傻儿子的错觉。
后面胡语憬几乎每隔半小时，都会把棉布拿到下面重新清洗，再返回来给叶少春擦汗敷额头。
期间，他一直半睡半醒。
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叶少春的情况终于慢慢好了起来，脸不再是烧得发红，也不会苍白无血色。
他甚至会委屈的说自己饿了。
胡语憬记得他的随身空间里有许多吃食，光是上次逛花灯时买的零嘴就一大堆。
可是叶少春现在这样子，应该吃着清淡有营养的东西，她的那些糖葫芦、糖人、桂花糖之类的，似乎都不大合适。
不过，叶少春倒是翻出了一些腊货，胡语憬隐约记得神麦子的家里也有这些东西。
她严重怀疑……这是叶少春临走时“顺手牵羊”带来的。
以前那些强取豪夺的事情放在竹外桃花身上，她觉得很正常，没有一点违和感。
可是主角突然变成了叶少春，胡语憬心里说出的别扭。
叶少春仿佛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一下子就从她那纠结的小眉毛里看出她心中所想了。
“快别皱眉了，这不是我拿的，是我买的。”他有些气恼的说。
“买的？”
“要不然呢，神麦子那老头儿可抠着呢，他过年的年货有一半还是我给准备的。”叶少春理所当然道。
原来如此。
胡语憬紧皱的眉头瞬间是舒展开来，眼睛也笑得弯弯的。
接下来，叶少春又拿出来了锅碗瓢盆……
胡语憬不得不感叹，这才是真正的移动仓库，野外生存者。
什么帐篷、被子、马车各种这个时代的生活用品，叶少春的随身空间里都能找到。
只是他们所呆的这个地方全是窄窄的石阶，不管是做饭还是休息，都不方便。
想了想后，胡语憬决定先到下面，那里有水可以做饭，等吃过饭后，两人休息了一阵便收拾起东西，又继续朝上走。
毕竟这里的情况他们都不太清楚，这水位会不会突然涨起来，也没有人知道。
万一在这里扎营，睡觉睡到一半，突然被水淹了就有点惨了。
于是当叶少春有了些力气后，胡语憬扶着他开始往回走。
“你以前来这里的时候，是没有水的吗？”
路上，叶少春开始询问胡语憬一些事情。
“水有倒是有，但不是在这里，是到了很下面后，在一个类似巨大天坑的地方，那里有水。”
“天坑……”
胡语憬：“对，很高很深的一个天坑，我也不知道具体地方，反正我走了很久的地道才走到。”
她说的是实话，当时那地道乱七八糟、弯弯绕绕，她还是手里拿了地图的，脖子上还挂了一个黑色吊坠不停地暗示指引自己。
要不然她也走不到。
虽然她当时在路上还留下过一些印记，可是现在看来，印记即便还在，也没什么用了。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