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上官玉宁问。
楚雁秋捂着自己的胸膛，半晌摇摇头说：“没事，就是突然有点不舒服。”
“要不要去医务室看看？”上官玉宁问。
“不用！”楚雁秋深呼吸几下，那阵疼痛感已经过去，但心里不由自主地有些恐慌起来。
“你的脸色很难看耶！”上官玉宁有些担忧地说。
“有种不好的预感。”楚雁秋皱眉道，喃喃自语：“不会是汐儿出什么事了吧？”
“别胡思乱想了，你妹妹不会出什么事的，前面不是刚给你打电话了吗？”上官玉宁安慰道。
“也是！”楚雁秋点点头：“她去了这么久，第一次给我打电话呢！”
“说明她身体在慢慢康复。”上官玉宁乐观地说：“或许再过不久，她的病就完全好了！”
“一定会的！”楚雁秋满怀希望地说。
“美良，吃点东西吧！”楚文彬端着一碗饭递给她。
“我吃不下！”叶美良摇头，有气无力地说。
“不吃东西，身体怎么吃得消！”楚文彬劝道：“还有很多事情要我们处理。”
“我真的吃不下。”叶美良声音嘶哑，脸上还带着泪痕。
楚文彬又劝了几句，见她无动于衷，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叶美良握着叶芸汐僵硬而冰冷的手，想起女儿的点点滴滴，泪水又汹涌而出。
“难过了，汐儿是摆脱了病痛的折磨，我们应该开心才是。”楚文彬安慰道，自己却湿了眼眶。
“可我以后都看不见她了，她再也不会叫我妈妈了。”叶美良泣不成声，那几年，女儿和她相依为命，就好似她的精神支柱，每当感到疲惫和难过的时候，想想女儿，她就又有了继续下去的勇气，可现在，女儿却永远地离她而去了。
“汐儿会一直陪在我们身边的。”楚文彬搂住她的肩膀说。
叶美良感觉有一把刀不停地戳在她的心头，让她不能呼吸。
楚文彬也默默流着泪，打从他记事起，他就牢记男儿有泪不轻弹，很少再流泪了，第一次是因为和叶美良离婚，感觉自己的人生一下子失去了方向，第二次是为了父亲的死，第三次是母亲的死，他最亲的两个人全都离他而去，他的世界轰然倒塌，现在，花样年纪的女儿走了，他再一次哭了。
人世间为什么要有这么多难以承受的事情！
“文彬，你本家兄弟来了，你去接待一下。”有人走过来说。
“我知道了，马上就去。”楚文彬抹了一把眼泪站起来。
叶美良仍旧呆呆地跪坐在叶芸汐旁边，伸手摘下了覆盖在女儿脸上的白布。
停放了三天，她的身体已经没有温度，脸色铁青，只是嘴角还带着那一丝笑意。
叶美良悲从中来，眼泪和断线的珠子似的，不住地往下落。
“小叶，节哀顺变！”一个中年妇女在她旁边坐下。
“兰姐，我……”叶美良吐出了三个字，却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我知道我知道！”兰姐拍拍她的后背说：“我怎么会不明白你个汐汐的感情，只是她现在走了，你也要想开一点。”
“我一想到再也见不到她……”叶美良捂着自己的胸口说：“我这心里就完全受不了啊，我受不了！”
“你还有雁秋呢！”兰姐宽慰道：“就算是为了雁秋，你也要振作一点。”
“若不是还有她，我现在就跟汐儿去了。”叶美良低低地哀嚎着。
“明天汐汐出殡，你吃点东西，要不然怎么有力气送她最后一程！”兰姐说道：“她也不希望看到你为了她这样伤心痛苦，不顾自己的身体。”
叶美良接过那碗白粥，喝了两口，实在是咽不下去，又把碗放下。
“把这碗喝完，明天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做，你这样可不行！”兰姐又把碗塞到她手里。
叶美良无奈，只好端起碗，也不用勺子了，一股脑全往嘴里灌去。
兰姐见她喝完，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天渐渐黑了下来，前来吊唁的人也差不多都散去了，只剩下几个帮忙的中年男人和妇女，以及一些比较亲近的邻居。
院子里唱乐声不断，给这个宁静的夜晚增添了几丝热闹。
“美良，去休息一会吧！”楚文彬满眼血丝，三天两夜，他就只睡了不到三个小时，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不断闪过女儿的音容笑貌，感觉心脏被揪住，让他无法呼吸，干脆就爬起来，不停地给自己找事做。
“我不想睡。”叶美良摇头，身体摇摇欲坠，这几天，她困了就在女儿身边趴一会，但总是没一会儿就被惊醒，整个人迅速地消瘦下去。
“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睡怎么吃得消，你去躺一会。”楚文彬劝道。
“我不累！”叶美良仍旧拒绝。
“闭目养神也好的！”楚文彬继续劝道。
“汐儿明天就下葬了，我再陪陪她。”叶美良的手温柔地抚过叶芸汐的脸庞，低低地说：“明天过后就再也看不见了。”
楚文彬闻言心如刀割，也就不再劝慰，在她身边坐下来，伸出舌头润润嘴唇说：“你和我讲讲汐儿小时候的事情吧！”
“好啊！”叶美良点点头，回忆道：“汐儿刚出生的时候白白胖胖的，小胳膊小腿像藕节似的，她又爱笑，见了谁都笑眯眯的，左邻右舍都很喜欢她。生了她之后，我要忙着上班赚钱，要不然奶粉钱从哪里来呢！我就把她送到了我妈家，每个月回去看她一次，每次分别，她都抱着我哭得和泪人似的，三岁以后，她能上幼儿园了，我就把她接回来，想着以后再苦再累也不让孩子离开我身边，结果没想到，再一次分离竟然是永别。”
楚文彬安安静静地听着，他翻阅过女儿小时候的照片，不多，只有寥寥的几张，却足够他在未来的日子里怀念。
“我把她接回家，送她上幼稚园，但我常常来不及接她，有时候接她已经六七点了，我带她去吃饭，她狼吞虎咽，肯定是饿坏了，但她从不抱怨，反而嘻嘻哈哈，和我讲学校的事情，告诉我她被老师表扬了，我心里是欣慰又心酸。”叶美良顿了顿，接着说：“后来，我委托了邻居帮我去接汐儿，他们夫妻俩都是退休的教师，我真的要感谢他们，不仅帮我照顾汐儿，还教她读书写字。”
“他们都是好人！”楚文彬说，他也感恩在她们母女俩如此艰辛的时候，遇上了如此善良的人，给予了她们帮助。
“你还记得有一年除夕的时候，你爸妈打电话过来说秋儿生病了，让我去看她吗？”叶美良突然问。
“记得，爸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把我骂得狗血淋头。”楚文彬说，现在回想起来，父母的每一次打骂也都是对自己的爱，只可惜当时的自己还不能体会。
“我在电话里听着秋儿的哭声，心都要碎了，可是我脱不开身，因为汐儿那天也发烧了。”叶美良说：“手心手背都是肉，我都是为难极了，想着秋儿身边多多少少还有你爸妈在，我也就狠了心没过去，结果没想到第二天她就高烧进了医院，我无奈之下，只好把汐儿托付给邻居，匆忙地去了一趟医院。”
“我……我没想到是这样的。”楚文彬回想起往事，自己那时候还和她针锋相对，不禁满脸通红，羞愧难当，他对两个孩子还有她实在是亏欠太多了。
“没什么，都过去了！”叶美良摇摇头，感叹道：“再艰难的日子，只要熬一熬，也是会过去的，过去了就不觉得有什么了。”
楚文彬握住她的手，冰凉冰凉的，仿佛冷到了他的心里。
“我接着给你说，他们一接就是三年，有了他们的帮助，我也没有了什么后顾之忧，全心全意地扑到了工作之上……”叶美良苦笑了一声，继续道：“你知道我的，没什么文化，找不到好工作，又要钱多，所以就跟着一群大老爷们去跑销售，风吹日晒雨淋，卖过茶叶，香烟，楼房，还有很多，我都记不清了，渐渐地，也积累了一些经验，或许是我的时机到了吧，跑楼盘的那一年，楼市大好，我一个月卖出去三套房子，工资加上奖金拿了三万多，我第一次拿到那么多钱，它也给了我信心，我很振奋。老天对我还不薄，我的业绩越来越好，后来，涨够了一些钱，我就带着汐儿回来了，在这里买了房子。汐儿也上小学了，她很乖，完全可以照顾自己，一点儿都不需要我操心，有时候还会管我，我要是哪天工作太晚，她就会找各种理由让我陪她睡觉，不让我继续工作，我觉得老天对我挺好的，虽然没有了丈夫，但是给了我一个这么乖巧懂事的孩子，因为汐儿，我也挺感谢你的。”
“汐儿有问过我吗？”楚文彬嘶哑着声音问。
“当然问过。”叶美良点点头：“我那时候告诉她爸爸去世了，她也信以为真，从来不哭不闹，有一次，和楼下的小朋友一起玩耍，不知怎么的，发生了争执，她跑回家哭着和我说要爸爸，我安慰了她好久，结果她仍旧哭，哭得歇斯底里，撕心裂肺，我第一次对她发了脾气，把一个杯子砸到了地上，她吓坏了，后来再也不敢问了。”
“如果我早点知道她的存在就好了。”楚文彬嗫嚅着说。
“都过去了，说这个有什么用，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就像没有后悔药一样。”叶美良很是淡然地面对曾经的一切，或者说是绝望，那些年的心酸苦楚让她的热情和期待都消失殆尽。
“如果不是那次吵架把你逼急了，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打算告诉我真相？”楚文彬问。
“没什么好说的，反正都已经隐瞒了十几年，只是我不能忍受自己的孩子被人一口一句骂是野种，不过那天也是我冲动了，要不然你和她现在也不至于闹成这样……”叶美良说。
“我们俩会分开也不单单是因为这件事，这几年，我们之间发生了很多争执，越来越说不到一起，离婚其实对彼此都好。”楚文彬叹了口气说。
“你应该觉得幸福，毕竟她是爱你。”叶美良说。
“再讲讲汐儿的事吧！”楚文彬转移话题道。
叶美良握着叶芸汐冰凉的手思索片刻道：“我和你说说她们姐妹俩的事，或许是因为我们常年没有陪在她身边的缘故，秋儿很没有安全感，很长一段时间内，她都不习惯和我们生活在一起，也没有学会怎么和妹妹相处。汐儿是爱笑爱闹的性格，好不容易家里来了个人，想方设法地想让秋儿陪她玩。秋儿那时候已经上小学了，每天回来都要写作业，汐儿就不耐烦了，有一天趁着她出去喝水，偷偷地把她作业本撕了，还骗她说是被家里的老鼠给偷走的，气得秋儿追得她跑，要打她的屁股。”
“古灵精怪的小丫头！”楚文彬低笑一声。
“小的时候，汐儿跟着我在各个城市漂泊，也没什么朋友，所以见了秋儿，欢喜得不得了，第一天晚上就缠着秋儿要和她一起睡觉，秋儿自然不同意，她就赖在她的床上不起来，谁说都不听。无奈之下，秋儿就睡在地上，谁知道第二天起来，汐儿躺在她的旁边，脚还搭在她身上，把她给吓了一跳。”叶美良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忍不住叹了口气：“到底是亲姐妹，汐儿临走前还惦记着秋儿，给她打了一通电话。”
“汐儿的事情，我们都没有告诉秋儿，等到她知道了，会怪我们吧！”楚文彬有些为难地说。
“这也是无可奈何，她现在这种时候，最忌讳情绪失控，还是等高考结束再告诉她吧！”叶美良揉揉自己的太阳穴说。
白昼撕开黑暗的外衣，把光明撒向世界，天刚蒙蒙亮，这个小院又热闹起来了。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