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美良止住哭泣，伸手为楚雁秋擦拭泪水，带着些乞求，低低地说：“秋儿，不要再生妈妈的气好吗？妈妈错了，不应该自以为是，不应该不顾你的感受，是妈妈不好，你原谅妈妈好吗？”
“秋儿，你别怪妈妈，这是我的主意，你要怪就怪爸爸，你不声不响地出门散心，她担惊受怕，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晚上还做噩梦，憔悴了很多。”楚文彬也出言相劝：“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但是你用这种冷冰冰的态度对待妈妈，不理不睬的，她心里更难过。”
楚雁秋一言不发，其实她怪的是自己，是自己粗心大意，没有发现妹妹的不对劲，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学习上，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美好幻想了，否则也不会她去世这么久了自己都没有发现。
“你要怪妈妈也没事！”叶美良摇摇头：“只是你不要再这样一声不吭地离家出走，爸爸妈妈会担心你。”
楚雁秋点点头。
三人重新坐回饭桌，虽然仍旧无言，但气氛却好了几分。
楚雁秋默默地坐在阳台上发呆，听说每个人死了之后都会变成一颗星星挂在天上，可是星星这么多，哪一颗是自己的妹妹呢？她还记得自己吗？会想念自己吗？
“汐儿，我好想你！”楚雁秋喃喃自语：“汐儿，下辈子希望你有个好姐姐疼你爱你，无忧无虑，幸福安康！”
“唉！”叶美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别叹气了，皱纹都长出来了！”楚文彬劝道：“给秋儿一点时间，她会明白的。”
“文彬，我们真的做错了吧！可是我却没有办法弥补秋儿。”叶美良有些沉重地说。
“可是这世间有多少事，是说不清是非对错的。”楚文彬吐出一口烟圈说。
“秋儿这孩子心思重，我就怕她耿耿于怀，放不下。”叶美良有些惆怅。
对于这点，楚文彬也是无可奈何：“她和我住的那几年，我看得出来她不开心，郁郁寡欢的，也从来不和我说心里话，每天只是打个招呼，我也实在不知道怎么和她相处。”
“到底是我亏欠秋儿太多了。”叶美良又叹了口气。
“行了！”楚文彬揽过她说：“事情已经这样，后悔也是无济于事，我们只能尽量去弥补。”
第二天，楚雁秋跟着父母出门，路过花店的时候，她精心给妹妹挑了一束含苞待放的百合，凑近能闻到一阵淡淡的清香。
车子在山路间盘旋，一个多小时后，停在了一个公墓前。
三人神情严肃地走着，不久之后，在一块崭新的墓碑前停了下来，照片里的她笑得灿烂，楚雁秋看着她，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
叶美良蹲下身，用手帕擦拭着她的照片，轻声细语道：“汐儿，爸爸妈妈带姐姐来看你了，你走的时候她没在，她心里很愧疚，是爸爸妈妈做得不对，应该让她送你最后一程的。”
“汐儿……”楚雁秋泪如雨下，捂着嘴巴说：“姐姐来看你了，对不起，对不起……”
楚文彬将带来的瓜果等物整齐地摆放在墓碑前。
“汐儿，你在那里过得好吗？我们很好，就是很想你。我恨自己不能承担你的痛苦，也后悔生下你，让你到这悲惨的人世间来走一遭。汐儿，你刚出生那时候，白白胖胖的，足足有七斤六两，比其他孩子都要懂事，抱在怀里不哭不闹，你或许不知道在那凄凉的岁月里，你给了我多少的温暖和快乐。可谁想命运弄人，你得了如此严重的病，经受那样的折磨，憔悴不堪，骨瘦如柴。”叶美良的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似的落下来：“我记得你读书的时候，最喜欢的一句话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你把这句话写在床头，每天都要读上好几遍，看，连妈妈这样的文盲都能把这句话读清楚了呢！”叶美良抹了一把眼泪：“所以我想着，你这辈子受了这么多苦，下辈子该会是有大造化的，但是妈妈不要求你飞黄腾达，光宗耀祖，只希望你下辈子能出生在一个幸福快乐的家庭，有一个健健康康的身体，能够无忧无虑地过完一生，看尽这世界的美景，能得一个人所爱，最终没有遗憾地老去。”
“汐儿，你从小就怕黑，那次哟把你关在黑漆漆的房间里，你哭得撕心裂肺，可是现在，你躺在这里，为什么不哭呢？如果你哭了，那该有多好！你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这里害怕吗？没有人陪你说话，你会不会觉得寂寞？对不起，没有见你最后一面，没有送你最后一程，你有没有怪我？汐儿，以后，我经常来看你，陪你说话好不好？我们做了十几年姐妹，但真正在一起生活的时间不超过三年，我不是一个好姐姐，不仅没有好好照顾你，反而要让你迁就，在你面前，我真是自惭形秽。”楚雁秋将手里的花束放下：“今天，我突然发现自己一点儿都不了解你，早上，我去花店想给你挑一束鲜花，可是我却不知道你最喜欢什么花，我踌躇犹豫很久，选择了百合花，因为我觉得你像百合一样纯洁美好，你若是不喜欢，就托梦告诉我，下次我给你带其他的花来……”她顿了顿，接着说：“高考结束了，但是成绩还没有出来，我心里没底，不知道自己发挥得如何。我曾经答应你考百川大学，我一定会做到的，就算今年不行，还有明年，我不会辜负你的，再过半个月，成绩应该就会出来了，到时候我再来告诉你……”
“汐儿，你这一生太短，才经历十五个春秋，可是我们父女缘分更浅，相认还不到一年……”楚文彬几近哽咽：“我怪你妈妈，不把你的存在告诉我，可是我更恨自己，是我猪油蒙心做了错事，这是对我的惩罚，我无话可说，就是心疼你没有父亲的陪伴和疼爱，我楚文彬这辈子糊里糊涂，对不起你们娘仨，只是我再也没有机会补偿你，你在我怀里撒娇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可是你却已经不在，你是个坚强勇敢的孩子，每次看到你笑，我就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苦难是过不去的，你那么招人喜欢，应该很快就能投胎转世，希望你能托生在一个幸福的家庭，不要再受这么苦难……”
临近中午，三人红着眼眶离去，那一束百合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似乎在向他们挥手告别。
楚雁秋独自一人留在老家，她带着叶芸汐的照片，走遍了这个村子的每个角落，告诉她自己在这里所发生的所有事情，有时候说着说着就崩溃大哭，难以抑制。
很多伤口，只能用时间来抚平。
桂少亭是在十多天之后看到楚雁秋的，无精打采，萎靡不振，有时候和她说话也没什么反应，他看得忧心不已，用力拉着她的手，说：“雁秋，你要是难过就哭出来，不要这样瘪着，我看着心里很难过。”
楚雁秋眼眶迅速红了起来，但强忍着没有落下泪来，反而扬起嘴角：“我不哭，汐儿不喜欢我哭。”
桂少亭心疼不已，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哭出来就好了，啊，没事的，想哭就哭吧！”
楚雁秋“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双手揪着他的衣服说：“少亭，我想汐儿了，我好想她……”
“我知道我知道！”桂少亭轻拍着她的背安慰道：“你妹妹也会想你的，你们虽然无法再相见，可是你们永远活在彼此的心里。”
“我怕她怪我……”楚雁秋哽咽着说。
“傻丫头，你妹妹怎么舍得怪你呢！你们是血脉相连的亲姐妹，她不会怪你的。”桂少亭安慰道。
“她会怪我的……”楚雁秋沉浸在深深的自责当中。
桂少亭知道她的心病，也没有再劝，只是轻拍着她，让她平静下来，才道：“考试之前，我们不是商量了要一起出去旅行吗？”
“我不想去……”楚雁秋打断他的话说。
“玉宁和小米很担心你，你手机关机了，她们每天都打电话来问我你的情况，让我好好开导你。”桂少亭说。
“可是我真的不想去。”楚雁秋低下头，搅弄着自己的手指：“我不想说话，就想自己待着，什么事情都不做。”
“那我陪你去苏州玩几天好不好？”桂少亭哄道：“那里小桥流水，粉墙黛瓦，你一定会喜欢的，你若是高兴，我就带你逛逛园林，你要是不想动弹，我们就待在小旅馆里听音乐。”
楚雁秋一言不发。
“就当陪我散散心好不好？”桂少亭看着她，眸子里是掩饰不住的担忧。
楚雁秋思索良久，最终点点头。
“谢谢你！”桂少亭有些欣喜地说，在她苍白的脸颊上落下了一个吻。
楚雁秋双手环上他的脖子，眨着湿漉漉的水眸：“少亭，有你真好！”
桂少亭看她神情疲惫，眼睛底下一片乌青，轻轻地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累不累？睡会吧！”
“我睡不着！”楚雁秋在他腿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说：“少亭，你给我唱首歌吧！”
“想听什么？”桂少亭温柔地问，就像五月的风吹过，轻轻的，暖暖的。
“被风吹过的夏天。”楚雁秋不假思索地说，这是他们俩第一次对唱的情歌，对她来说有着特别的意义。
桂少亭轻轻地哼唱起来，低沉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盘旋。
楚雁秋就在她熟悉的声音和味道中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揉揉惺忪的睡眼，坐了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一时之间没有明白自己在哪里！
桂少亭看着她迷糊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凑过去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楚雁秋却像受惊的兔子似的，惊慌失措地往后退去，却忘了后面没有遮拦，一下子摔到了地上，发出一声惨叫。
“你跑什么？又不是第一次亲你！”桂少亭忙将她拉起来问：“有没有摔疼了？”
“我才刚睡醒，也没有刷牙！”楚雁秋用手捂着嘴巴不满地说。
“原来是不好意思了，我又不会嫌弃你。”桂少亭笑了起来，又问：“摔疼了吗？”
“你摔一个试试！”楚雁秋龇牙咧嘴地说。
“过来，我给你揉揉！”桂少亭笑着说。
“流氓！”楚雁秋的脸瞬间红了起来，瞪了他一眼，坐到了他的对面。
“你又想歪了！”桂少亭揶揄道。
“我才没有！”楚雁秋嘴硬道。
“饿了吧？晚上想吃什么？”桂少亭转移话题道。
“我们去吃牛排吧，我想吃那里的螃蟹！”楚雁秋思索片刻说。
“去牛排店里吃螃蟹，你可真行！”桂少亭很是无奈。
“就那里的螃蟹好吃，我喜欢！”楚雁秋仰着头说。
“行行行，你是老大，都听你的。”桂少亭说。
楚雁秋心满意足地笑了。
桂少亭捏捏她的鼻子，宠溺地说：“小馋猫。”
“我又不爱吃鱼，不是猫！”楚雁秋一本正经地反驳。
“那你是什么？”桂少亭逗她。
“我是孙悟空啊，无所不能，上天入地……”楚雁秋兴致勃勃地说，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又黯然下来。
桂少亭知道她是又想起了妹妹，笑着说：“那我就是如来佛祖，你永远也逃不出我的五指山去。”
“美得你！”楚雁秋哼了一声说。
“让我过过嘴瘾也不成吗？”桂少亭有些哀怨地说：“我这是有多没地位啊！”
“装模作样！”楚雁秋瞟他一眼说。
桂少亭笑容灿烂地去牵她的手。
楚雁秋不耐烦地甩开。
桂少亭却像膏药一样粘了上来，紧紧地拉着她。
楚雁秋挣脱不得，只好任由他拉着，好在是晚上，有夜色掩盖，别人也看不清楚。
两人嬉笑着向牛排店走去。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