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少亭仍旧静静地躺着，胸膛微微地起伏着，一点儿清醒的迹象都没有。
楚雁秋无奈之下回学校上了课，又匆匆地和卫凌寒等人赶去医院。
夜子轩依然看她不顺眼，话里话外挤兑她。
楚雁秋不以为意，只是眉头紧锁，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一群人挤在病房里，表达着无声的关心，低声讨论着。
林玉芝正想开口劝他们回去，突然看到桂少亭的手动微微了一下，当下什么也顾不得了，直扑到他的身边，连声叫着：“儿子，儿子！”
所有人的视线也齐刷刷地往他的方向移去。
桂少亭在众人瞩目之下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里一片茫然。
“儿子，你终于醒了，你吓死妈妈了！”林玉芝激动地叫着，眼泪不由自主地掉了下来。
“你……是谁？”桂少亭看了她好半晌，皱起眉头艰难地问。
“你说什么？”林玉芝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问，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若不是身旁的方嘉铭扶了她一把，差点都摔倒在地。
“少亭！”桂春生叫道，见他的视线移向自己，迫不及待地问：“我是爸爸啊，记得我吗？”
“爸爸！”桂少亭咀嚼这两个字，脑海一片空白，努力回想，只觉得大脑一阵刺痛，忍不住呻吟出声。
林玉芝如遭雷劈，脸色一片苍白，失声大喊：“医生，医生！”
医生很快进来，一番检查过后，缓缓地说：“病人脑袋里的血块压迫了脑神经，影响了他的记忆。”
“那怎么办？”林玉芝头晕目眩，紧紧地抓着医生的袖子问。
“一种方案是做手术，一种是等血块自然消散，当然也有可能自行消散不了。”医生说道：“也就意味着他的记忆恢复不了。”
桂少亭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在场的人，脸上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突然眼睛亮了起来，叫道：“雁秋……”
所有带着惊讶的目光在桂少亭和楚雁秋的身上来回。
“儿子，你认得她是谁？”林玉芝颤抖着双手指向楚雁秋。
桂少亭仍旧直直看着楚雁秋，有些害怕又有些高兴地叫着她的名字：“雁秋……”
“你不认得我们是谁了？”夜子轩有些接受不了地问。
桂少亭抿着唇摇摇头。
“这是要我的命啊！”林玉芝哀嚎一声，痛哭出声，神情悲切地看着桂少亭：“儿子，我是你妈妈啊，你怎么能不认得我了呢！”
桂春生忙抱住她，安慰道：“医生说或许过几天就想起来了，现在当务之急是照顾好他的身体，早日出院。”
桂少亭看着她，似乎有些触动，只是嘴唇蠕动了半晌，最终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又把视线移到了楚雁秋的身上，眼神热切地看着她。
“雁秋？”桂春生回忆着这个似乎有些熟悉的名字，又仔细地打量了她一会，终于恍然大悟地点头：“你是以前隔壁家的那个丫头？”
“叔叔！”楚雁秋打了个招呼，瞧见桂少亭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不由自主地往前跨了一步。
桂少亭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一下拽住她的手。
楚雁秋颇有些难为情，压低声音道：“放开，等会我再和你说话。”
桂少亭眨也不眨地看着她，没有说话，倔强地不肯放开她的手。
其他人这才从桂少亭失忆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不禁面面相觑，大家不死心地逐一询问，可得到的结果只有一个——不认识！
看着桂少亭茫然的眼神，林玉芝只觉得心如刀割，眼前一黑，险些晕厥过后。
桂春生手忙脚乱地喂她喝了一杯温水，又轻声安抚了她几句。
“让病人多休息，这样才有利于他的康复。”医生嘱咐道。
其他人会意，表达了关心之后就走了出去，不一会儿，病房里只剩下桂少亭一家三口以及楚雁秋。
楚雁秋原本想走的，可是他紧紧地抓着自己的手，她又不好大幅度挣脱，因此陷入了两难境地，只能试图和他商量。
只可惜，无论她说什么，桂少亭都只是盯着她看，抓着她的手也丝毫不放松。
“我不走！”楚雁秋叹了口气，不着痕迹地瞟了林玉芝一眼，小声地说：“你把手放开，我就在这里陪你好不好？我的手有点酸。”
“真的？”桂少亭声音嘶哑地问。
“嗯！”楚雁秋点点头。
桂少亭看着她，似乎在判断她的话是否可信，半晌过后，终于将她的手放开。
“少亭，你真得忘了我是谁了吗？”林玉芝颤抖着问，她十月怀胎、含辛茹苦养大的儿子居然不认得她了，这个认知让她心如刀割，多希望这是一场梦，梦醒了，他的儿子笑眯眯地叫她妈妈，或者是一场玩笑也好。
桂少亭看着她痛苦的神色，最终还是摇摇头，抱歉的话梗在喉间，他说不出来。
“孩子平安就好，丢失的记忆会慢慢找回来的。”桂春生安慰道。
话虽如此，可林玉芝还是觉得难以接受，视线不自觉地移到了楚雁秋的身上。
楚雁秋虽然低着头，但还是能感觉到两道视线一直在她身上停留，让她如坐针毡，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突然，桂少亭抬手碰碰她。
楚雁秋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吓得险些跳了起来，掩饰住那一股慌乱，抬头看向他。
“水！”桂少亭说着舔舔自己苍白的嘴唇。
楚雁秋手忙脚乱地兑好一杯水，见他没有动作，只好硬着头皮将水杯凑到了他的唇边，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太紧张，一个不稳，水全倒在了他的衣服上。
林玉芝“啧”了一声，快步走上来，伸手要为他擦拭。
桂少亭见楚雁秋满脸通红、局促不安地站在一边，避开了母亲的手，只是直直地看着她。
“我给你擦擦，然后换件衣服。”林玉芝温柔地说道。
“她来！”桂少亭看着她，手却指向了楚雁秋。
楚雁秋不着痕迹地瞪了他一眼，摆摆手道：“还是阿姨来吧！”
“你来！”桂少亭固执地说。
几人就那么僵持着。
最终还是桂春生轻咳一声，拉了林玉芝一把，说：“我们去给儿子买点吃的和用的。”又对着楚雁秋点点头道：“那就麻烦你照顾一下少亭，我们很快回来。”
林玉芝不情不愿地跟着他出门去了。
楚雁秋像一根柱子似的站在那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雁秋……”桂少亭可怜巴巴地叫了一句。
楚雁秋仍旧冷着脸，不搭理他。
桂少亭伸手去拉她，眨巴着眼睛说：“难受！”
“活该！”楚雁秋哼了一声，虽然水都已经被衣服吸干了，但她还是意思地擦拭了一下：“你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桂少亭皱着眉头，努力想要回忆过去的事情，却疼得说不出话来。
“行了行了，别想了。”楚雁秋连忙阻止道。
“我是谁？”桂少亭茫然地问。
楚雁秋只觉得很狗血，电视里的情节居然发生了他的身上，叹了一口气：“你叫桂少亭，那是你的爸爸妈妈！”
“我……”桂少亭低头看看自己：“我怎么会在这里？”
“出车祸了！”楚雁秋摇摇头说：“但是什么原因我也不知道。”
“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桂少亭又问。
“不清楚，这个要问医生。”楚雁秋说。
两人正说着话，林玉芝和桂春生并肩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两个袋子。
楚雁秋顺势站了起来，说：“叔叔阿姨，我先回学校了。”
“别走！”桂少亭一把抓住她，手劲之大，让她忍不住发生一声惊呼。
“我还要回学校上课呢！”楚雁秋温声说道。
桂少亭脸上显现出纠结的神色。
“既然如此，你先回去吧，上课要紧。”桂春生友好地说。
“那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桂少亭哀怨地看着她，好像一条被遗弃的小狗。
“等我下课再来。”楚雁秋思索片刻说。
桂少亭依依不舍地放开她的手，不放心地嘱咐道：“那你要记得来！”
楚雁秋点点头，打了个招呼之后走出病房。
早上还晴空万里，现在却是灰蒙蒙的一片。
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转身慢慢走去，还没到学校，远远地就看到于宸杨双手插兜站在门口的大树下。
“雁秋……”于宸杨迎上去两步，笑容和煦地叫。
“你怎么来了？”楚雁秋诧异地问。
“昨天你走得匆匆忙忙，有点担心你。”于宸杨表情一如既往的温和，好像两人之间并没有发生过争执一样：“发生什么事了吗？”
“一个朋友……”楚雁秋含糊地说：“出车祸了，我去看看他。”
“什么朋友？我认识吗？”于宸杨试探地问。
“你怎么来了？不用上班吗？”楚雁秋不答反问。
“刚好在附近和客户谈生意，顺便过来看看你。”于宸杨心里咯噔一下，但表面上并没有显示出来，或许是男人的第六感，他直觉她所谓的朋友就是桂少亭，但既然转移了话题，自己也就不再刨根问底，免得知道了答案心里更加不舒坦。
“哦哦！”楚雁秋点点头，有些心虚，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于宸杨心里的猜测更加确定了，但他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拉着她的手说：“还没有吃饭吧，我带你去吃饭。”
楚雁秋没有反驳，任由他牵着自己往外走。
“多吃点，我看你今天精神不太好。”于宸杨夹了几筷子菜放进她的碗里。
楚雁秋不由自主地摸摸自己的脸，埋头往嘴里扒饭，却是食之无味。
于宸杨自然看出了她的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说着话。
楚雁秋勉强吃了半碗饭，就放下筷子，擦擦嘴巴道：“我吃饱了，先回学校了，下午还有课。”
“晚上一起去看电影吧？”于宸杨突然开口道。
“晚上啊……”楚雁秋支支吾吾地说：“要不然……要不……过几天……再去行吗？”
“没时间吗？”于宸杨问。
楚雁秋搅动着双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不想撒谎，又没有其他好的理由搪塞。
于宸杨见状，微笑着说：“那就改天吧，等你什么时候想去了再和我说。”
楚雁秋闻言松了口气，点点头。
于宸杨眼神晦涩不明，不过她低着头，并没有看到。
两人沉默着走回学校，楚雁秋正要朝他挥手告别，突然被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错愕之间，就听见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雁秋，不要离开我。”
那语气里带着一丝乞求，让她的心不自觉地软了下来，却是没有回答。
过了一会儿，于宸杨放开她，为她理理有些毛燥的头发：“进去吧！”
楚雁秋往前走了两步，猛一回头，见他还站在原地看着自己，鼻子微微一酸，朝他挥挥手大步离去。
于宸杨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好像有什么东西从自己手边溜走了一样，让他的心像针扎了似的，疼了起来。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