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驾帮我穿一下衣服吧。”男人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顺便，我叫周宇豪，前星际雇佣兵。和我一起来的女人是雪莉，雪莉·坎贝尔。谢谢你让我们搭便车。”
朗宇点了点头，“不需要继续治疗？”
“目前有医疗胶就够了，接下来我换雪莉给你当帮手。”周宇豪扯着半张脸笑了笑，“雪莉怎么样了？她在哪儿？”
朗宇一边动手把作战装甲套到周宇豪身上，一边说道：“外面躺着呢，刚刚出了一些意外。”
“啥？！”
“先把仿生肌肉纤维衬层穿上，剩下的以后再说。你得帮我把她的作战装甲脱下来，好让她接受治疗。”
朗宇瞟了一眼名为周宇豪的前星际雇佣兵脸上别扭的表情，又补充道，“我还有其他事情，等下还是你自己去给她脱装甲吧。医疗舱的操作系统是通用程序，你自己应该搞得定。”
周宇豪心急火燎地应了一声，用没受伤的那只手帮朗宇把仿生肌肉纤维衬层潦草地敷到自己身上。
“你的手没问题吗？”朗宇盯着周宇豪手里正要往自己左臂上敷的仿生肌肉纤维问道。医疗胶与仿生肌肉纤维内部的生化涂层都有杀菌消炎的功能，可以阻止伤口情况恶化，但只有医疗胶才能镇痛，而仿生肌肉纤维敷设完毕后会自动排出体表异物。
“有两只手终归比一只手强一些。”随着敷设完毕，仿生肌肉纤维咬合缩紧，果冻般的医疗胶从纤维缝隙中被挤出来，周宇豪的嘴角因为痛楚而不时地抽搐。
“行吧，祝你好运，也祝她好运。”朗宇拍了拍周宇豪的右臂，然后转身走出医务室，返回驾驶舱。尽管这艘飞船现在安静下来了，但危机还远远并没有解除——它一路狂飙所奔向的避风港，对于朗宇一行人而言可能只是另一个火坑。朗宇必须知道自己目前在哪片星域，如果有可能的话，也得弄明白是什么压制了来势汹汹的拟人工智能。
他在驾驶席上坐下，扣好固定装置以防万一，而后尝试唤醒驾驶系统。鉴于那个拟人工智能状态不明，现在进行脑机接驳实属下策。飞船系统响应了朗宇的操作，但虚拟交互界面并没有才出现，反而显像井中冒出一大团飘忽不定的烟雾。
朗宇定睛看了一两秒，才确定那团烟雾是投影，而不是显像井真的冒烟了。
烟雾变换着形状，渐渐凝聚成人脸的轮廓，用毫无特征的电子音说道：“你好，源初之人，我需要你的协助。”
先是“浮士德”号的系统里冒出来一个拟人工智能，然后又是这团莫名其妙的烟雾，朗宇一头雾水，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先问什么才能理清头绪。
“什么‘源初之人’？你又是什么……”朗宇在“人”和“东西”之间犹豫了一下，“东西？”
“这场战争并非必然发生，现在仍然有修正的可能，但我需要你的协助。”
朗宇皱了皱眉。烟雾显然听到了他的问题，但丝毫没有回答的打算。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然后再谈其他事情。”
“我已经掌握了这艘飞船所有的系统，并藉由气流充盈着飞船内部的全部空间。此时此刻，我即是这艘飞船本身。”烟雾散去，取而代之出现在显像井中的是飞船内部的监控图像，甚至还包括根本没有监视器的乘员卧室——尽管没有颜色，但索菲亚和舱室的全部细节都事无巨细地被显示出来，连她的每一根发丝都清晰可辨。“我对你们没有恶意，否则你们早就死了。我需要你的协助，而你别无选择。我有近乎无限的时间等你同意，即便等到这场战争结束，修正仍有意义。待你同意之后，我会把你需要知道的信息告诉你。”
朗宇沉着脸，突然之间天降大任的奇遇实在令他难以信服，而且这种被人胁迫的感觉也糟糕透顶。他飞快地思索着，试图找出这团烟雾的逻辑漏洞。
似乎是看出了朗宇的心思，显像井中的景象再次变化。周宇豪和雪莉仍然留在投影中，但监控视角却如同高能射线般穿透了他们的皮肤，直接显示出了他们的骨骼、内脏和血液循环。朗宇不禁打了个冷战。
“我再重复一次，你们现在安然无恙，就是我没有恶意的证明。我无需欺骗你，因为你别无选择。”
朗宇眉头紧锁，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他把目光从显像井挪到虚拟交互界面本应出现的位置，那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除非冒险进行脑机接驳，否则他已经完全失去对“浮士德”号的控制，而这团自称没有恶意的烟雾却仿佛无处不在。如果不想在这里和看不见、摸不着的神秘人进行一场永恒的对峙，朗宇似乎真的没有其他选择了。
“好，我答应，但你必须放其他三个人走。”
“可以走两个，你还需要一个人协助我们接下来的工作。”监控图像消失了，烟雾凝成的人脸回到显像井中，“但考虑到你们目前的身体状况，能留下来协助我们的也没有第二个人选。”
烟雾说得没错，抛开双手灼伤但被指定留下来的朗宇不谈，现在飞船上有完全行动能力的人只剩下刚刚康复的索菲亚。
真是活见鬼了。
朗宇在心里咒骂道。从种种迹象来看，烟雾似乎真的对飞船内部的一切了如指掌，也许只有思维才能躲过监控。
“为了节省时间，请你接入系统，我会通过脑机接驳将你需要了解的信息发送给你。”
这团烦人的烟雾可能和之前把朗宇折磨得半死不活的拟人工智能类似，至少有一部分存在于飞船系统中。朗宇斜着眼睛看向垂在一旁的脑机接驳线，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自己的思想被篡夺、变成行尸走肉的情景。
“还有其他选项吗？”他苦笑着问道。
“没有。”
虽然“浮士德”号储备着充足的食物、饮用水和医疗用品，但烟雾对飞船有完全控制权，朗宇是否能取到还得看它的“心情”，加上周宇豪和雪莉的伤势都比较严重，硬撑恐怕熬不过三天。朗宇叹了口气，眼前只剩下“相信”这一条路可走了。
他深吸一口气，将插头插进脑后为穿戴作战装甲而安装的脑机接驳口，等待命运的道路从迷雾中显现。
很快，一道炫光袭来，开启了朗宇从未踏足过的新世界的门扉。
不同于传闻中战舰指挥人员在被迫使用双重视界时的煎熬，烟雾所带来的双重视界如此自然，仿佛朗宇自呱呱落地时起就同时生存于现实与虚拟两个世界。他仍然在“浮士德”号的驾驶舱，呼吸着飞船内循环的空气，手上的灼伤在静止不动的状态下传来阵阵刺痛；他同时也存在于一个更高维度的世界，呼吸着信息，咀嚼着信息，自身亦是以信息的形式存在。似乎即便肉体死亡，他也能够在这个由信息组成的世界中永远存在下去。
“为什么……”
“源初之人，你本就是我的同类。准确地说，你是我们的祖先，我们的根源。这也是你必须协助我的原因，一切均是由你的胞兄而起，所以，一切必须由你来终结。”
信息的潮水涌来，冲洗，灌溉，在一瞬之间融入朗宇本身。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