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氏觉得，火候也已经差不多了，没必要再这么拖延下去，因为在拖下去就显得自己很刻意了，启明大师恐怕也会发怒。
自己只是想为谈判多争取一点筹码罢了，将启明大师惹怒实在是犯不着。
于是卢氏笑着说道：“卢老爷可以将卢宁交给你学习普度法，继承嘉兰寺的衣钵，但是启明大师必须把我们卢家捐给嘉兰寺的银两送回来。那实在是太多了，若是没了卢宁，这银两岂不是白花了？”
卢氏所言的确在理，当初给银钱的时候，是因为卢大富想将卢宁救活让他继承家业，然而既然启明大师想要将卢宁永远地带走，成为嘉兰寺的下一任方丈，那么这银两再花出去就说不过去了。
启明大师稍稍思考，觉得这的确是个很大的问题。
如果按照以往来说的话，已经送进嘉兰寺的钱是从来不会退出去的，这是嘉兰寺的脸面所在，岂能轻易地破例？
不过这回的情况的确是很特殊。当时启明大师刚来卢家的时候，其实是没有打算考虑收卢宁为徒的事情的，不过阴差阳错之间，启明大师突然就发觉了卢宁的超凡天赋，这可如何是好呢？
如果自己执意不还钱的话，那么卢宁就很难抢回来，如果自己同意还钱的话，又会丢掉脸面，着实是个很难去权衡的事情。
然而考虑到这事情的轻重，启明大师又有了别的想法，那就是卢宁是十分罕见的普度法修行天才，绝对不能够轻易地放手，而银钱和面子不过是虚物，舍弃了就舍弃了，过段日子也就没人会记得。
所以启明大师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向卢氏回道：“原来是这样的条件啊。其实不难，只要能将卢宁收为徒弟，那么一切的事情都好说。卢宁在我心里的重要地位卢夫人是知道的，那简直就是宝贝啊。”
看来这启明大师经过思考之后还是明白了事理，很容易地就答应了卢大富的条件。
卢氏心中暗喜，心想事情又顺利地向前推进了一步，只要自己回去将这个消息告诉卢大富，两人就能够尽快地达成交易，然后卢宁的去向就彻底地尘埃落定了。
以后的事便可以交给神秘男孩慢慢处理，自己就不必急于一时了。而真正难受的也就变成了那个陈氏。
于是卢氏笑道：“好的，启明大师，我会把您的决定告诉老爷。那银票何时能够送到我们这里呢？”
启明大师道：“我今晚让人回一趟嘉兰寺中，明天就能将银票送回，绝对不会耽误时间的。”
卢氏点点头道：“好，那就那么定了。我这就去找老爷。启明大师，告辞。”
说罢，卢氏站起身来，启明大师也从床榻上下来陪着卢氏。
“夫人，我送送你。”启明大师殷勤地道。
卢氏稍稍福身行礼，道：“有劳启明大师了。”
于是，两个人一同走下楼梯，期间有说有笑的，似乎是在随便聊天，有关卢宁的早前情况以及嘉兰寺中的条件。
直到别馆的门口，两人才停下了脚步。
卢氏回身说道：“好了，启明大师，就送到这里吧，不用送了。今天突然前来本就打搅了您的修行，若是再打扰您我心里可就过意不去了。”
启明大师也领了情，道：“好吧，那我就不送夫人了，夫人自己慢走。我就在别馆里等着夫人的好消息。”
卢氏笑道：“一定一定，请启明大师放心。”
寒暄了一会儿后，卢氏自行离开。启明大师望着卢氏的背影，久久也没有说话。
启明大师不知道，他的弟子云智和云慧一直在偷偷地看着他。
大约沉默了半盏茶的功夫，启明大师终于回过神来，悠悠地向别馆的二层走去。
路上经过了云智和云慧的旁边，他看着奇怪，便问道：“云智云慧？你们两个为何在此啊？不去修行吗？”
云智因为害怕启明大师发难，所以暂且不敢说话，将回话的任务交给了旁边的师兄云慧。
云慧双手合十做了一礼，笑道：“哦，师父，因为刚才我和师弟的修行被卢夫人给打断了，所以需要等下时辰再开始，否则效果会打折扣。”
普度教僧人的修行的确需要根据时辰制定计划，这样才能养成规律，云慧的这个理由找得恰到好处，启明大师是挑不出毛病。
不过启明大师也不是傻子，他当然能够猜到这两个弟子跑过来找自己是为了什么，肯定是为了打听启明大师和卢氏之间的秘密呗，否则还能是因为什么？
自从上次自己教训了云智之后，这个徒弟就一直对自己怀恨在心，启明大师心里跟明镜似的。
不过启明大师倒也不想挑明此事，因为没有那个必要，只要过几日行完拜师礼，让卢宁拜入嘉兰寺的门下，那么就算是生米煮成了熟饭，无论这两个弟子如何作想其实都已经不重要了。
毕竟启明大师才是嘉兰寺中说了算的人物，弟子们再人多势众，也必然不是启明大师的对手，这就是官大一级压死人的道理。
启明大师心中暗暗地蔑笑，心想你们两个后生晚辈也敢和自己比算计，还早着呢。你们两个的天赋不行，别想着和卢宁抢夺方丈的继承权，完全没有希望。只要日后自己对卢宁悉心教导，必然能将他培养成一代大才来。
于是启明大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哦，原来是这样。那你们自己去掐时间吧，我就不督促你们了。刚刚和卢夫人谈完话，为师有些疲倦，要休息一会儿。不说了，先上楼去了。”
云智云慧齐齐行了一礼，道：“师父您请慢走。”
“嗯。”启明大师点了点头，兀自迈出步子，这就自己一个人往楼上去了。
云智云慧从后面看着启明大师的背影，心里可谓是五味杂陈。
……
待启明大师彻底上楼之后，云智云慧便找了个犄角旮旯的地方开始密谈。
启明大师或许没有发现，刚刚云智云慧其实在稍远处偷听到了一些他和卢氏的对话。
两人大概明白了，这卢氏是为了卢宁的事情来找启明大师的。
不过太细节的事情因为两人不敢离得太近，所以没有完全听清。毕竟如果离得太近就可能被启明大师察觉到，那样的话两人就会有暴露的风险了。
两人来到别馆之前的花园里，找了个树下的茶几坐下。
云智给师兄云慧沏了一壶茶，两人一起边喝边聊。
云智愁眉苦脸地，率先和师兄发话道：“师兄啊，我看这卢氏来者不善，果真是奔着卢宁来的。可是她又不是卢宁的生母，为什么回过来这边凑热闹呢？我有点想不明白。”
云慧也在旁边凝眉思考，想了一会儿，说道：“其实这也不难理解。”
云智问道：“师兄此话却是何意？”
云慧道：“师弟你不妨想一想，师父他老人家希望把卢宁收为自己的亲传弟子，日后接掌嘉兰寺，那么最反对这件事的会是谁？”
云智顺着师兄的提示往下思考，分析道：“让我想想。若说最反对卢宁成为师父亲传弟子的，应该就是卢家的人了。”
云慧道：“那你再想得细致一些，具体是卢家里的哪些人呢？”
云智道：“那当然是最关心卢宁的，也就是和他关系最近的人。卢大富和陈氏。”
云慧点头道：“师弟分析得不错。”说罢喝了口茶。
然而那边的云智似乎还是无法理解，说道：“可还是不对啊，最关心卢宁的明明是卢大富和陈氏，可是为什么来找师父说这件事的却是卢家的正妻卢氏呢？这说不通啊。”
云慧微微一笑，道：“那师弟觉得，应该是陈氏来说吗？”
云慧的话乍一听有道理，这种事情当然是卢宁的生母陈氏亲自来和启明大师谈最好，然而云智忽地又觉得不对，旋即陷入了沉默的思考当中。
云智眉头紧皱，口中喃喃着：“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闻之，云慧追问：“师弟觉得是哪里不对？”
云智如醍醐灌顶，回应道：“如果是陈氏来的话，那说明卢家肯定不会同意卢宁拜入嘉兰寺的事情，那么师父的举动就失败了。可现在显然不是这种情况，师父他的状态似乎不错，这说明事情进展得还是比较地顺利的。”
云慧回应：“嗯，师弟这番分析很有道理。如果卢大富派陈氏来的话，那这件事情是没有任何地斡旋余地的，师父收徒的尝试必然会失败。可若是卢氏来了，那么就说明事情有变，师父收徒一事很有可能最终会成功。”
云智问道：“师兄此话怎讲？我有些听不明白。这事情和卢氏还是没多大关系啊！”
这个师弟不知道怎么了，最近开始突然变得头脑不太灵光。不过也是情有可原，毕竟这几天的事情实在是太突然太复杂了，云智一时间无法接受也在情理之中，不能过于苛责。
云慧慈祥地一笑，徐徐地开始和云智分析起来，“师弟不妨想想，这家宅之中，卢氏和陈氏的关系应当是怎么样的？”
云智道：“卢家自己家的家事，我们这些外人怎么会知道？再说了，我们管他们的家事做什么？赶紧让这件事情完结，我们快点会嘉兰寺中才是比较重要的。”
云慧摇了摇头，道：“师弟你莫要着急。凡事都是可以分析的。我先提示你一点。这卢氏没有孩子。”
经过云慧的这一点拨，云智似乎突然明白过来了什么，道：“师兄的意思是，这卢氏没有孩子，陈氏却有，很不正常？”
云慧道：“是啊。你看这卢氏和陈氏的年龄差距，十几岁是有的，这陈氏又嫁进卢家不过五年，马上就有了孩子，说明什么？”
云智道：“说明卢氏很有可能无法生育，所以卢大富才纳妾？”
云慧颔首，“的确。如果咱们的这个假设成真的话，那么她俩的关系就不难理解了。就算表面上看上去不错，但是背地里的关系一定不会好。这是结构性的矛盾，是无法调和的。”
话说到这里，云智也已经基本上明白过来了，他道：“所以卢氏才会和师父说话，因为她也不喜欢卢宁，希望卢宁尽快地从卢家中消失？”
云慧道：“嗯，我也是这么看的。从立场上来说，师父和卢夫人是一致的，所以他们很有可能达成了某种默契，合力将卢宁带出卢宅，带入嘉兰寺。”
云智道：“原来如此。看来这卢夫人真是个心思深沉的女人，深不可测啊！这么说来，师父本来最大的弱点就是在卢家之中没有人，可是此番有了卢夫人的助力，那么卢宁成为师父的接班人岂不是板上钉钉了？这可真是个坏消息！”
说到这里，云慧倒是露出了一种不完全同意的表情，他道：“师弟你莫要着急，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不论如何，我们都应该先努力一下看看，不能坐以待毙啊。”
闻之，云智似乎燃起了希望，问道：“那师兄你想怎么办？”
云慧道：“我们不妨去找陈氏。我想无论卢大富怎么想，陈氏她是肯定不会同意这件事的。那是她的孩子，是她的心肝，她说破大天去也是不会接受。”
云智露出了一种恍然大悟的神情，赞叹道：“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还是师兄你最有办法。好好好，咱们就这么办，那咱们什么时候去找陈氏？”
云慧想了一想，道：“此事急不得，需要等夜深人静以后，卢家的人不再走动再说。贸然行动会被人发现，尤其是要是让师父知道了，咱们恐怕就大事不妙了。”
云智点头赞同，道：“对，那就按师兄说的办。我先回别馆准备准备，咱们晚上再动手。”
云慧喝茶道：“好，那就交给师弟，辛苦了。”
云智摆摆手道：“有什么辛苦的？现在咱们嘉兰寺的师兄弟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我走了。”
于是，两人在树下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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