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一年四季鲜花不断的小山谷。
除了大片红色的曼珠沙华，还有许多人界的珍稀品种。坎皮恩、鹦鹉嘴凤仙花、优昙婆罗花、幽灵兰花、绿玉藤……这些生长条件迥然不同的种类，能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只因为这里是地藏菩萨的住所。
老赵按了一下门铃，恭恭敬敬地站在一个小木屋门前，等着里面人的召唤。
冥界看似是十殿阎罗共同执政，可究竟谁掌权，大家都心知肚明。当年那位喊着“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从竞争激烈的西天全身而退，来到不被看好的冥界。多年过去了，不仅收获了所有人的尊重，还理所当然的成了冥界的实际掌控者。
宁做鸡头不当凤尾，这句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进来吧。”
不知等了多久，里面人终于说话了。
老赵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熟练地拿出自带的干净拖鞋，在门口的脚垫上把鞋换了，才轻轻推门而入。
这是这里的规矩。
地藏菩萨本人有轻微的洁癖。
老赵进门时，地藏菩萨刚刚礼佛结束，正在吃自家后院结的西瓜。当然，不是他自己种的。
菩萨吃西瓜的方式是切一半，用勺子挖，西瓜籽吐在一个干净的碗里。这样能最大程度不弄脏手，也不会把汁水撒的到处都是。
“人走了？”菩萨问。
“是，梦神刚刚才走。”老赵回复道。
“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这次事能不能指望他？”菩萨又问。
“梦神人不错。行事机警，又很圆润。人聪明却不冒失。善良但不迂腐。中上之资。”老赵斟酌了一下，回复道。
“他猜出来你是我的人了吗？”菩萨再问。
“没有。”老赵否认。
“连这个都没猜出来，也称得上聪明？对上沈家那个小家伙别被啃的骨头都不剩了。”
菩萨摇摇头，开始挖贴着瓜皮的那部分不甜的红瓤。民生疾苦，不能浪费。
“善良正义之人行事，天道会帮忙的。”老赵给出了自己的理由。
“天道？那只修罗给他们当了这么久的口袋，临了，却要被炸掉。天道何在？”
菩萨捧起半个瓜皮，仰头喝掉最后一点西瓜汁。
“所以梦神出现了。”老赵巧妙地捧了一下玄音。
“你还挺喜欢他的。”菩萨放下瓜皮，瞟了一眼老赵，说。
“现在这种局面，总要有人出来破局。私以为，梦神最适合。”老赵没有惊慌，而是直接说自己推荐玄音。
“哦？”菩萨好奇了。
“现在各大势力，下场的都在池子里了，没下场的不敢轻举妄动，全在观望中。单打独斗的实力太小，又不成气候。所以，原本可选择的人选就几乎没有。
梦神师从周公，为人界诸神之首，由他出面，师出有名。
他插手此事，是为了给谷米汗莫第九世解梦，实属业务范围内。
他与各界有实力者交好。牌友遍布三界。伍先生是他的挚友。衡山未来山主，年兽一族现任族长，月湖家族嫡系，沈云开小舅子，这几人目前都在他店里打工。他还收养了一个实力惊人背景不知的狗妖。
梦神若是入局，自成一股势力，行事无须顾虑任何人。”
老赵把早就想好的理由，一一例举出来。
“说起来，我还只能非他不选了。”菩萨挑眉。
“可解燃眉之急。”老赵叹了口气，说。
“也是，谁能想到沈家那小子居然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偷摸把欧大陆的旧神和基督世界里的那伙人给拉入局，为了分散天道的注意力，连瘟疫这种大手笔都搞出来了。时代变了，我有时候真怀疑自己是不是老了。”菩萨叹了口气。
“您没有老，是不守规矩的人变多了。”老赵安慰道。
“乾坤眼连我都不敢觊觎，这沈家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我倒要看看他怎么死。”菩萨冷哼一声。
“瘟疫的事情，冬瘟和春瘟还没找到。”老赵想起之前看的华夏疫情统计数据，有些不忍地提了一句。
“你真以为找到他们就能解决？谁告诉你，这场瘟疫的种子是从我们的万疫库流去人界的？”
菩萨拈花一笑，笑得老赵心里打怵。现任沈家家主胆大妄为到这种程度，勾结境外势力，实属该死。
“不用吃惊，连自己父亲都敢毒死的人，他早就疯了。”菩萨见怪不怪地说。
门外有门铃响起。
“来人了，你先回吧。就选他了。”
菩萨站起身来，把西瓜扔进了垃圾桶。
“是。”老赵告退，从后门走了。
“进来吧。”菩萨冲着门口唤了一声。
进门的是十殿阎王的第一殿秦广王蒋。他脚下的拖鞋没怎么穿过，样式却很旧。
秦广王进门后，恭敬地靠墙站着，一直没等到菩萨的问话。
菩萨泡了一壶茶，看了会儿经书，觉得困了又小憩了一会儿，醒来无聊还去山谷里浇了会儿花。始终没有理墙边站着的人，仿佛秦广王隐形了。
秦广王也不吱声，安安静静地等着菩萨来问自己话。
“资料是你给的。”
菩萨结束了下午的礼佛，终于开口了。
“是。”秦广王蒋沉声道。
“钥匙也是你给的。”
菩萨坐在之前吃西瓜的位置上，开始吃樱桃。
“是。”秦广王蒋回答时，声音有一丝的颤抖。
玄音知道小蒋是在冥界当差，却不知道他是十殿阎罗之一。就像玄音知道小蒋给自己钥匙风险很大，却不知道大到小蒋被约谈了。
但是秦广王蒋一直都知道。
很久以前，第三殿宋帝王并不姓余，而是姓张。那时的宋帝王张在这个小屋里面，和地藏菩萨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后来宋帝王张就没了。现在这位宋帝王余，之前是给菩萨种西瓜的，他种的西瓜很好吃。
“若我这次饶过你，下次还做不做了？”菩萨问。
“我不知道。”小蒋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不太会说谎。
一阵沉默。
“我喜欢听实话，但我不喜欢听不好听的实话。”菩萨平静地说，“你这次的运气真好，因为，我选择了他。”
小蒋轻轻地在心里舒了一口气，这次应该能活下来了。
“不过不会说话的人要舌头也没什么用。”
菩萨走到小蒋面前，轻易打开他闭的死死的嘴巴，随手一拉。
秦广王蒋的舌头被硬生生的扯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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