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废弃的老仓库中一片黑暗。
只有手机屏幕微弱的亮光勉强照亮几个影影绰绰的人影。
林泰靠着货架闭目养神。熊忍以四十五度角斜看向仓库棚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刘长乐和卫正义一左一右坐在摞起来的货箱上，一人神情淡然地捧着手机浏览新闻，一人焦躁不安地不时看向仓库门口。
扎克彭趴卧在地面上酣睡，不时发出轻微的鼾声。
林勉靠墙坐在纸箱壳上，把断断续续录制的扎克彭自白的语音、视频发送给唐美人，在挑挑拣拣，进行剪辑后，再把这些足以震碎暹罗人三观的片段发布在社交媒体，成为舆论战中最锋锐的武器。
唐美人只发布了扎克彭个人的信息，没有把暹罗皇室拉下水，但这已足够在暹罗引起轩然大波，热度压都压不住。
官方亲自下场封禁了大批账号，但那些已曝光的语音还是通过网络流向全世界，根本控制不了。
皇室下午澄清的声音没有起到丝毫的正面效果，反倒成为这场流量盛宴的助燃剂。
没人关心扎克彭是被什么人绑架，吃瓜群众只想知道他那荒唐疯狂，涉及到多项重大违法行为的私生活要如何定罪？
甚至还有人对皇室所说的“绑架”提出质疑，在披露出的语音和视频中，扎克彭的语气神态完全像是嗑嗨之后向朋友炫耀。
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在听完扎克彭包含时间、地点、人物，犯罪发生过程的细节描述后都会产生厌恶的情绪，进而偷录，匿名发布也是正常的事情。
所以，大概率不存在“绑架”的说法，而是事情闹大后，皇室为掩盖丑闻，把扎克彭藏了起来。既然没有绑架案，那当然也不会有绑匪。
媒体舆论干扰不到暹罗皇室的立场和决定，只是为后续免罪谈判提供了弹性空间。
耐心在这间老仓库中待了十几个小时后，卫正义有些坐不住，干等无聊，就看着躺在地上的扎克彭，说道：“这鳖孙睡得真好，还打呼噜。老林，你那药没问题吧？”
林勉把最后一段视频发送完，放下手机，回道：“放心，药很安全，他熟睡是正常反应。”
这一片厂区距离市区太近，下午他们不时听到警笛声，还通过窗户看到有警车在附近徘徊。
为防止扎克彭大声呼救，招来警察，在催眠完后，林勉就用药物让他进入了深度睡眠。
卫正义通过扎克彭联想到小白，于是就点上根烟，问道：“老林，我一直很好奇，你以前是怎么做到跟小白那样…那样亲密无间的？
我觉得小白聪明的有些过分，你是不是也把它给催眠了？哎，动物能被催眠吗？”
可能觉得提及小白有些不太合适，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就顺嘴一问，你要不方便说，可以不说。”
刘长乐对小白的事情也很好奇，就也放下手机，看向林勉。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你们想知道，我就简单说一下。”
林勉轻呼口气，笑道：“主流观点认为动物是不能被催眠的。催眠是一种心理疾病的治疗方式，催眠师通过心理暗示来唤醒被催眠者的记忆，让潜藏在意识深处的过往经历重新被唤醒。
催眠过程中，催眠师占据主导地位，可以根据被催眠者的回应为其进心理诱导。
比如针对酗酒的人，在催眠过程中向他灌输醉酒会对自己或家人产生伤害，当这种心理暗示被接受，酗酒者在看到酒瓶后就会本能联想到醉酒的危害，本能成为习惯，他就能从心理上戒掉对酒精的依赖。
回到问题本身，小白再聪明，也不能跟我进行语言沟通，我自然也不能催眠它。”
卫正义笑道：“哈，我就知道动物不能被催眠，要不那也太扯了。那你跟小白是怎么做到那种程度的配合的？”
刘长乐猜测道：“训练加药物？”
林勉点头道：“对，就是这么简单。跟魔术一样，揭开道具手法后，就不再神秘。我是小白的第一个主人，它还小的时候，我就照着电视上学的去训练它，规范它的行为。
后来，小白被于诗婧她家收留后，我也悄悄去看过它几次，这也是它为什么一直记着我的原因。
于诗婧失踪后，我在广化寺找到了小白，又开始训练它，还给它注射了一些能激发活力的实验类药物。以上，就是你们为什么感到小白与众不同的原因。”
刘长乐还在思索催眠的本质，就又问道：“那催眠能不能把一个人变成另一个人？”
林勉带着深意地看刘长乐一眼，回道：“当然可以。狗都可以被驯化，又何况是人？催眠能高效率地给人灌输心理暗示，改变被催眠者的行为认知。
相对于催眠来说，PUA这种精神控制法虽然低效，不也能由里到外改变一个人嘛。
我们看到一些影视剧中，常常有替身的说法，当替身模仿他人成为本能，面具戴久以后，就会舍弃掉本我，通过日以继夜，年复一年的自我催眠，彻底成为那个人。
那问题来了，这时的替身在身体层面上，还是独立的个体，但从精神层面上来说，他是那个被模仿的人，还是两个人的结合？”
话很简单，刘长乐却听的脊背发寒，出了一身冷汗，他怔怔看着林勉，一时间心如乱麻，几秒后，才强作镇定道：“催眠挺有趣的，你解读的也很有意思。据我了解，催眠是需要一个过程的，为什么你能那么轻易就催眠别人？”
林勉掀开衣摆，露出腰间缠着的巴掌宽皮套，上面跟暗器一样，插着密密麻麻几十根一次性注射器。
“嘶…”卫正义倒吸一口凉气，头皮发麻地道：“我总算是知道你那些针管是从哪里来的了。你上街看到巡逻的警车最好躲远点，这一身针管再配上你那体格，可说不清楚。”
林勉放下衣摆，隔着衣服拍拍皮套，说道：“我的底气就是这些强效的精神类药物，它们的作用就是让人快速进入大脑空灵的状态。
人的意志力有高有低，越是意志力薄弱的人就越容易被催眠，反之，意志力强的人，就不容易被催眠。
对易于催眠的人，不需要药物辅助，就能很轻易地种下心理暗示。不那么容易催眠的人，一针不行就扎两针。
控制好剂量，就不会出什么大问题。当然，就算真出问题…”
他耸耸肩，满不在乎地道：“我的针头不扎无辜之人。”
“别说话！”一直默默聆听的熊忍忽然出声打断他们的谈话，压低声音道：“外面好像有人影闪过。”
几人屏住呼吸，看向林勉上方的窗口。
这里是唐家早几年买下的废弃工厂地皮，一直没有开发，因为荒废多年，窗玻璃上积着厚厚一层灰尘，就像蒙着一层窗纸，只能依稀看到不远处闪烁的霓虹光芒。
为了便于观察外面的情况，下午他们在玻璃底部擦出一片巴掌大的区域。
卫正义起身，两步跨到窗边，身体贴墙，半蹲着通过那片区域向外看去。
城市无处不在的光污染给厂区院内带来微弱的光线，依稀能看到几个提着旅行包的人影正小心往仓库走来。
几人走到仓库外停下，随即林勉的手机屏幕就亮起来，他看一眼消息后，说道：“是接应我们的人来了。”
林勉回复完信息后，那几道人影继续往仓库走来。很快，仓库外就传来三长两短的敲门声。
刘长乐和卫正义走去打开门，看到唐振声站在外面，他身后跟着三个身穿黑衣的汉子，在仓库前的灌木丛后，还躲着两个负责警戒的人。
走进仓库，确定扎克彭无恙后，唐振声神色一松，说道：“长话短说，我给你们带了些吃的，先对付一顿。等下换好衣服，我的人会从水路送你们到大城府，从那里坐私人飞机去芭提雅。”
说到这里，他又看向昏睡不醒的扎克彭，说道：“扎克彭也不知道山鬼的总部在哪里？”
林勉回道：“我反复问过好几遍，扎克彭确实不知道山鬼的总部在哪里。至于拍卖会，只有在开始前的一小时内，山鬼的人才会带受邀者前往。”
唐振声没再纠结这个问题，说道：“暹罗皇室宣布废黜扎克彭的亲王爵位前，你们不能伤害他。等彻底消灭山鬼后，应该能换你们无罪。
现在的计划是，你们去拍卖会救出于诗婧和叶素馨，我们配合警方扫清山鬼余孽。具体细节，等你们利用扎克彭跟山鬼的人搭上线后再说。
不过，扎克彭失踪案闹得沸沸扬扬，如何利用他取信山鬼，你们得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刘长乐点头道：“我们有计划，你放心。”
交待完事情，唐振声没有多待，转身离去。
卫正义从背包中翻出打包好的外卖，几人先饱餐一顿，又翻出唐振声给他们准备的衣服，换好之后，就跟着接应他们的汉子前往工厂后门，带上扎克彭向码头行去。
待赶到码头，已是后半夜，城市也渐渐安静下来。
唐振声为他们准备的是条普普通通的货船，船上油味很大，船舱面积也很小，供船工休息的双层床和火车硬卧差不多大小，翻身动作幅度大些都能掉下床。
在钞能力的作用下，至少床铺是干净的，但躺在陌生的环境中，哪怕已经很是疲倦，刘长乐还是睡不着，他索性披着衣服，走上甲板，站在护栏边看着水雾迷茫的河面，想着自己跟意识深处那个剑客之间的关系。
“睡不着？”
正思虑间，身后传来林勉的声音。
刘长乐回过头，看到林勉跟他一样披着条毯子，从船舱中走过来，站在他旁边。
“我认床，在这种陌生环境中很难睡着。”刘长乐说着，又问道：“你也失眠？”
林勉裹紧毯子，回道：“刚才又把扎克彭催眠了一遍，让他把我们当成一见如故的朋友。山鬼那边不用太过担心，扎克彭会跟他们解释自己是受到皇室迫害让我们带他逃出来的。
呵呵，扎克彭这个白痴还起过跟太子争皇位的念头，他的皇室身份很值得山鬼投资，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谈了什么条件，我给扎克彭扎了一针也没问出来。”
刘长乐无心谈扎克彭的事，随口说道：“没事，等我们跟他一起见到山鬼的人后就能弄明白了。”
林勉也不在意，从裤兜中掏出一个拇指大小的红褐色药瓶递给刘长乐，说道：“当你想进入内心世界看到自己另一面，就含一片药在舌苔下。这是唐大老板托我带给你的。
这里太冷，不跟你多聊了。”
说完，他在河风中打个哆嗦，就转身向船舱走去。
唐美人…送我的？她到底知道些什么？
刘长乐疑惑地拧开药瓶，只见里面装着十几片蓝色小药片。
他端详片刻，把药瓶装进衣兜，转身向船舱走去。
本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