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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作者:锢言 下载:篱笆外的影子TXT下载
    次日清晨,我和平常一样,因为口渴而提前起了床,奔向冰箱,一口气喝了大半瓶矿泉水;然后冲进卫生间,又歇斯底里了一番。

    冬天的阳光虽然也是同夏天那般光芒四射,却完完全全失去了原本该有的暖意。一只麻雀孤零零的站在枯树枝上,和我一样缩着膀子,不叫也不扭动身体,只是呆呆的缩着脑袋,似乎是在想:“这样苟延残喘的日子还要过多久呀!要是我是大雁就好了,可以南飞;要是我是人就好了,可以想穿多厚就穿多厚,可惜我只是只鸟,天生就只有这么多羽毛———冷的呀,我连动都不敢动了。”

    我走在马路上,双手紧紧揣在口袋里,脚下因积雪而发出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寒风刺骨,空气冰冷,脚下又是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块又一块的冰————反正每年都会有这样的场景,也不足为奇;不过同样也是每年我都会被这样的冰块滑倒,但愿今年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我心里正在祈祷这样的事情不要发生,结果,就在下一个坡的时候,这样的场景又出现了。我的脚打了滑,屁股顺着那个陡坡一直从上滑到下———屁股没什么事,可裤子估计是穿不了几天了。

    我从地上爬起身,这时一辆丰田霸道停在了我面前,并且响了两声喇叭。我一边拍着身上的雪,一边朝那辆车看去。这时,车窗玻璃下去,一个脑袋伸了出来,出人意料,竟是房东的女儿。

    “真是不小心,这一跤摔的,屁股还疼吗?”她略带担忧的神色说。

    “还好,每年都有这么几次,已经习惯了。”

    “上车吧,我送你到你上班的地方。”

    “不必了,你我不一定同路。”

    “我又没什么事,只是出来买点东西,也不赶时间,”她一边照着镜子画口红,一边对我说,“我是自愿的,也非常乐意这么做,你干嘛还那么客气?”

    其实我也并非不想上她的车,只是觉得这样不大好意思,我俩也只是见过一次面而已。

    “快上来呀,还愣在那里干嘛?”她催促我说。

    我上了车,车上很暖和,和我住的房子一样暖和,一样的令人感到舒适。我很喜欢这款车,而且喜欢了好多年,只可惜只能喜欢却不能拥有,因为我一直都买不起。

    她放着周杰伦的歌曲,摇摆着头,嘴里还在嘟囔上面的歌词,不过她非常的小声———听了大概有一分钟的时间,才听清她一直在唱:“一群嗜血的蚂蚁,一群嗜血的蚂蚁。”然后扭头,摆动肩膀,然后再换成“山药,当归,枸杞GO;山药,当归,枸杞GO。”做出同样的动作。

    “忘了问你,你叫什么名字?”她忽然停止歌唱,问我说。

    “刘阿文。”

    “有什么寓意吗?”

    “家人希望我能成为有学问的人———可我又不是古代人,做不到悬梁刺股那么刻苦。我一看见书,就容易打瞌睡。我想,想让为成为名副其实的文化人,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我们都差不多。不过我好奇的是,你家人为什么不给你取名为“刘学文”呢?这样不就更接近他们的想法了吗?”

    “我表哥就叫“刘学文”,他父母也希望他那样。”

    她放声大笑了起来,“真是没想到。那他现在干什么?他父母如愿以偿了吗?”

    “他在切菜,我在洗盘子。”

    她又哈哈大笑了起来,“真有意思。看来你们的父母都希望你们成为文化人。”

    “嗯,可那只是希望,我们并不是那块料。”

    “除了文化届呢?,有没有叫别的?”她极为有兴趣的望着我说。

    我挠了挠头,寻思了一会儿,想起了我三叔家的儿子,名字说起来和我相差不多,只是他父母起初的意愿是想让他学焊接专业,说那是真材实料的手艺活,一辈子的铁饭碗。所以就有了“刘学焊”这个名字。(刘阿文的爸和妈是同一个姓)

    上了初中以后,他对自己的名字也是稍有感意,觉得和他父母对他所报的期望一样的土气。于是便更生了改名字的这个想法。他将这个想法告诉了三叔,没想到名字非但没有改成,还换来了两个嘴巴子。

    这事发生后没几天,不知道谁又给三叔吹起来了耳边风,说是电焊行业涉及的层面非常广,要是技术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连飞机大炮都可以用的上。我三叔这一听,更是笃信他让儿子学那个没有错。差点没从沙发上跳起来,又是拍手,又是叫好的,还说要是他懂股票那玩意的话,他就是中国的第二个李嘉诚。

    她和我谈了一路,哈哈大笑了一路。每当我讲完一件事之后,她都会情不自禁个的咧嘴而笑。她笑的很开心,可我觉得我给她所说的一切,病算不上是一个有趣的笑话。

    临下车之前,她夸我是一个非常风趣幽默的人,无论从我嘴里讲出来的是什么,都是充满了笑点。我荣幸之至,向她回以微笑。

    车停在了理我上班很近的马路边上,我下了车,向她说了声谢谢。她摆着手,说那都是小意思,顺便的事情而已。

    表哥刘学文和一个同事人手个拿一把铁锹,嘴里叼着烟靠在酒店停车场旁的墙上。看见了我之后,他们就使劲的向我招手,意思是在告诉我,先不要进店里,先到他那去。

    我走近表哥,“马上就要开早会了,我们不用进去吗?”

    “现在还开什么早会?”他用手指从嘴上夹下刚燃烧了一半的烟,眯着眼睛对我说,“今天这个雪扫不完,估计连早饭都别想吃了。”

    “为什么?”我说。

    “新来的领导说什么时候扫完雪,什么时候就开始做饭!”和我们在一个老家的那个同乡说。

    “以前不都是先吃完饭,开完早会才扫雪的吗?”我非常纳闷的问。

    “那是以前,现在换领导了,我们就得按照新领导想法做事————你也别问这问那的了,铁锹这都有,我们早点扫完雪,早点进去———这天气冷的,冻得我浑身都打摆子了。”

    表哥说着说着就不由自主的浑身抖动了起来,就差冻出鼻涕,结成冰了。

    过了没一会儿,上班的同事差不多都陆陆续续的到期了,大家就各自拿着各自的家伙,清扫着足有十公分的积雪。

    大概过了有一个小时,停车场内的积雪已经被我清扫的所剩无几。表哥喘着气,靠坐在墙边上,从口袋里掏出烟,自己叼了一支,然后向我递过来一支。旁边的同乡,名叫冷小军,从他的表情上看,他也想来一支烟,但表哥始终都闲他年龄小,不愿意给他递烟,他今年还不到二十岁。

    我环顾了四周一圈,发现今天少了一些人,于是便好奇的问表哥说:“今天我们上班的人好像不够,有人请假了吗?”

    他边吸着烟,边瞟了我一眼说:“上班倒没人请假,只是扫雪有人请假了。有两个说是那玩意来了,不方便扫雪,还有两个说是自己感冒了,不能吸冷空气。”

    表哥啰里啰嗦的发了一番牢骚之后,雪已被周围的同事清扫完了。之后,我们便扛着铁锹进了店里。

    早饭结束已是上午一点钟,我和表哥在洗碗间洗漱着碗筷。这时,吧台三个女孩之中,长得最为俊俏,同时也最受经理的青睐的张之慧从楼梯口向我们走来。

    她停在了我和表哥的面前,对我们说:“经理说等会会有一些传单送来,大概有五万多张吧,叫你们后厨选几个人出来,今天下午点完到以后就出去发,赶八点之前回来。”

    “你们前厅是干什么吃的,凭什么要我们后厨做你们前厅该做的事情。”表哥很不服气的说。

    张之慧听完表哥的话,似乎也有几丝气愤涌上心头。她无奈的撩了两下垂在耳边的头发,随后便说:“这是经理的意思,我只是负责传话的。你如果有什么不满的话,可以去找经理谈。还有,我们都是同事,我也没有招你惹你,希望你下次说话时能掌握一下分寸。”

    “你是机器人吗?你没有脑子的吗?”表哥反驳说,“你的手再长,也管不到我们身上来,我们只听我们主管吩咐,而你什么都不是,跟我们一样,一个月也只是拿3000块的底层员工。所以,我听不见,哎就是听不见。有本事你就给经理告状去,说我耳朵聋了。”

    “你们主管今天不是请假了吗?你怎么比女的还无理取闹?”

    “那就等他来了再给他说。”

    表哥的举动顿时让张之慧束手无策。她只好带着失落的神情返回吧台。临走之前,她盯着我看了一阵儿。我不知道她为何要这样看我。这样的眼神我曾经也遇到过,不过那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

    中午午休时间,轮到我值班,表哥不值班便回了房子。

    这时,张之慧到后厨找到了我。

    我们的后厨在地下室,一般午休的时间只会开一盏灯,没有客人的情况下会一盏灯都不开。

    今天中午没有客人,我关掉了所有灯,坐在楼梯处。楼梯的拐角处,有一扇不足一平方米的小窗户,没到这个时候,那里总会有一道光射进来。我坐在那道光线下,玩着一款也不是很有趣的小游戏。

    张之慧走到了我跟前,坐到了旁边。这让我感到很意外。

    她在我身旁坐了大概有一分钟左右,才开口对我说:“可以帮我劝劝你表哥吗?下午如果你们还不去发传单的话,明天经理回来,我们都得受到处罚。”

    “没事。”我点燃一支烟,望着窗外射进来的点点亮光说,“这事你做的没有错,只是学文哥比较固执罢了。他如果不去,我下午就和其他同事去。”

    “那谢谢你了。”

    “不必谢我,我只是不想被罚款。”

    之后她就一直静静的坐在我旁边,而我则低着头翻动着手机。不知道要看什么,只是不由自主的翻动着。四周很静,静的都能听见微风的声音。从窗外吹进来的清风轻轻地佛动着张之慧的头发。我闻到了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香味,或是洗衣粉的味道,又或是女孩天生自带的体香。在这期间我连续抽了两支烟。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紧张,不知道为什么会莫名的心跳加速。

    “你一直都是一个人吗?”大概过了有两分钟的的时间,她开口问我说。

    “嗯。这几年来一直都是一个人。”我回答。

    “那为什么不找一个女朋友呢?”

    “一个人习惯了。”

    她又沉默了片刻,“我上去了。地下室凉,现在没有客人你可以......上去坐在客厅。”

    “嗯。”我点头。她起身走了,而我并没有上去。

    下午表哥回来,换了衣服,也换了一个新的发型。

    向他放眼瞧去,小眼睛、塌鼻子,一头棕发乱糟糟的帅。身穿棕色的棉皮夹克,棕色条绒裤,棕色的皮鞋上还带有脏雪点。他时常都喜欢全身穿同一种颜色。除了绿色他没有穿过,其它的颜色我都不曾少见。

    下午点完名以后,我再次向表哥提起了发传单的事情,他坚持摇头说,那是前厅的事情,就该他们前厅的人去做。如果我愿做出头鸟,他也不会阻拦。于是我便和冷小军以及其他的两位同事,点完到以后就拿着传单,东一个西一个的四处去发。

    几天的传单下来,汗水没有付之东流。店里的客人从之前的寥寥无几,变成了现在的人满为患。后厨忙不过来,上菜缓慢,前厅也是忙的手忙脚乱,茶水供应不及时,或是迟迟未能上菜,都会惹得客人朝服务员大发脾气。

    经理双手抱怀,在大厅里踱着步子。脸上的笑容如十月份的菊花一般灿烂。

    本以为夏天的骄阳一直会持续到秋季,可不到一个星期,店里的生意又淡如从前了。经理聚集大家开会,白板上写着“如何度过眼前的瓶颈,创造更美好的未来。”随后就有人答道:“坚持”。

    “那该怎样坚持,以怎样的方式去坚持呢?”经理手里拿着笔,顶着太阳穴,若有所思地说。

    “创新菜品,提升服务质量,增强广告宣传力。之前我们发了五万的传单,现在我们换成十万或者二十万,广告影响力够了,不免会有许多人慕名而来。”又有人说。

    “这三点倒是可以采纳。还有没有人有其他的想法!”

    “我。”表哥边举着手,边大声的说,“我有想法。”

    经理望了一眼表哥,收回目光后说:“说来听听。”

    “我觉的如果按照前面那位说的那样做的话,就和脱裤子放屁没啥区别。”

    众人都像马蜂窝似的炸开了锅,有的窃窃私语,有的则捂嘴而笑。

    “这话倒是有点新鲜———说说你的意思。”经理皱着眉头说。

    “第一,我们应该做的是提升菜品的质量,而不是毫无意义的创新菜品。或许你并不知道,我们创新出来的都是垃圾,都是别人玩剩下的东西。”

    这时,众人都看向了后厨的厨师长,他低着头,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第二,”表哥接着说,“我觉得,有打广告的钱,还不如拿它来把我们的汤熬好,把我们菜品的分量给足;再把那些没用,且又满腹牢骚的服务员给换掉,哪怕是再多掏点钱换其他的人做。”

    “你说的某些问题,我们曾经也试着解决过,但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形式所逼,很多人都舍不得用自己的钱来吃我们这种饭了。其实我们赚的就是那些有报销资源顾客的钱。”经理看着表哥说,“两年前我们一份土豆片卖12块钱,一天差不多可以卖50份。而现在我们一份土豆片卖8块,一天连10份都卖不到。现在像我们这样的火锅已经不怎么流行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不是我们不想改变,而是不敢做大的投资,就算是有投资,也得立竿见影,不然我们就会在这条道上消失。以前我们有588的肥牛至尊和388的福鼎肥牛,口碑不错,销量也是甚好。为什么这两款肉,价格这么昂贵,却又卖的如此之好呢?————这就是你所说的质量。无论从它的外观还是肉质,都是火锅届绝无仅有的珍馐。二是,流动人口居多,外地的老板层出不穷。再就是我们的汤数一数二,我们的小料数一数二,我们装修一年整改一次;每个在店的员工每个月除了个人工资外还能拿到至少1000块钱的提成,即使不花钱都会有记者登门造访。而那时我们的这个店,是很多店仰慕直叹的,他们之所以羡慕,是因为他们没有那个实力与名气去像我们这样去搞。那为什么我们敢搞呢?因为我们有钱,可以大搞特高,短时间内我们就可以赚到这笔整改的经费,就算是一道菜品赚两块,一天的客流量下来我们赚的也比别人多。但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店门前多了几架高架桥,我们这地方已经失去了吸引力———这是改变不了的事情。如果还打算像以前那样做,结果只会是无裨于事,形同于自断经脉。我们曾经也美好过,现在这个局面,是早晚都会有的事情。没有什么生意一直都是走顺风路的。现在老板的意思也很明确,我们只要想办法把这个店维持住,让你们有饭吃,有工资拿,与他而言,赚不赚钱都是无所谓的事情了。”

    “可是,经理......”表哥有些不死心,还想再说些什么。

    “话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经理还没等表哥表露最后的心声,就打断他的话说,“如果你还有什么话想要说,或者还要提什么宝贵的建议,会后和你的厨师长来我办公室。下面我们来说一下前厅的问题。”

    经理话音刚落,目光就转向了张之慧。

    “说说,前厅现在需要什么问题解决,或者存在什么问题需要我们大家来改善的。”经理看着张之慧说,“再者,你对刘学文前面所提及到你们前厅存在的问题,有没有什么看法?”

    “我......”张之慧哽咽道,“我觉的他说的也不是错的。只是我们现在没什么生意,所以人就越来越变的懒散,没事做的时候,就把手上的活放在嘴上了。再就是,您说过,前厅有前厅的规矩,后厨有后厨的规矩。自从我们的马主管走了以后,前厅就变成这样了。希望您能重新招一位主管,闲的时候能培训培训我们。”

    “我不是说过,前面由你来盯着的吗?”这个‘盯’字让人很难明白,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可是我现在还没有那个能力,不会说话,老是得罪人,更别谈什么管理经验了。以后您也别老叫我传话了,要说您就找部门主管去说,我即使传了您的话,也没有多大意义。”

    “那可能是别人不知道我让你接手上一位主管的职位吧!是我大意了。”经理一脸歉意的说,“现在我就通知在座的各位,从今天起张之慧就是前厅的主管,前厅有什么事情就去找她,找我概不受理。后厨有什么事需要前厅配合的也去找她;你们两个(指前厅的主管和后厨的厨师长)如果有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就来找我,能解决的就自己解决。我给你们这样的权利,希望你们都能好好把握,把这份责任抗在肩上,认真对待你们的工作。

    “现在大家就拿出你们的双手,来欢迎一下我们的新主管,”经理边拍着手边说,“听说她在我们店里工作了两年,一直都是尽职尽责。忙的时候服务员也当过,传菜生也当过————简直就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啊。”

    百无聊赖的工作像往常一样,在后厨的走廊里的来回晃荡中,也就宣告结束了。

    我突然心血来潮,想要叫上表哥去附近一家小有名气的餐厅吃点小炒,然后再好好的喝上那么几杯。可表哥听完我的话后却皱起了眉头,叹着气说:

    “今非昔比啊!现在可不能像以前那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你也知道小霞的脾气,说风就是雨,她见不得我喝酒;要是在这节骨眼上,她再和我闹分手,我想开春的这个婚也就要泡汤了。”

    “你不是说,她不愿意嫁给你的吗?”

    “上次她过生日的时候,我给她买了一部苹果7Plus,她突然又愿意了。”

    “那可差不多是你两个月的工资啊!舅舅生病的时候也没见你拿这么多钱出来。”

    “他那算是老毛病了,医生不是说只能慢慢养着,花再多钱也治不了根本么。”表哥歪着脖子说,仿佛又在暗地里思衬“他这个病估计是治不好了,花多少钱也是白花。”

    “那她家人呢?同意你们今年开春结婚?”

    “她家人意思倒很明了,也非常明确,只要我能拿出足够的彩礼钱,这婚事也就算定了。”

    “那她家人和你要了多少彩礼?”

    “他爸倒是没有过多要求,说是只要两个人都合得来,适合一起过日子,拿个十万八万的意思一下就行;可她那个妈.......”说到这时,表哥叹着长气从口袋里拿出烟,猛吸了几口烟之后便继续说:“她说二十万少了一个子都不行,并且房子车子一样都不能少。”

    “二十万.....”我嘴上说,心里却想着“就算舅舅把家里仅有的120多只羊,和那五只瘦骨嶙峋的老牛卖了,也换不来这20万,更何况还要房子车子。”

    “是啊!二十万,从我打工到现在也没挣下20万。不过不打紧,让我老爸再和亲戚朋友们张口借借,兴许这婚还有一丝希望。”

    “那你现在存了有多少钱?”我问表哥。他平时很少花钱,说不定也存了不少钱,少说也应该有个四五万吧!

    “一万四还是一万五来着,反正都在小霞那里,我也记不清了。”

    “去年的这个时候,你不是都存了三万了吗?一年过去了,怎么反倒越存越少了?”

    “追女孩子不用花钱的吗?现在还能剩一万多,都算不错的了。前几天小霞还让我给她们家买一台液晶电视,说是老电视不中用了,老出毛病,得换一台新的。我想来想去,这钱实在是不能掏,不然等我结婚的时候,身上连万把块钱都没有,让亲戚朋友知道了,还不得把我羞死。”

    “你没同意?”

    “当然。”

    “那你就不怕小霞和你闹脾气,和你分手?”

    “怕。但我更怕结婚的时候在亲戚朋友面前丢脸。话又说回来,不是我不愿意给她们家换新的电视,也不是舍不得那钱,是我实在是没有多余的钱来给她家换。她如果真不理解我,不为后来想想,这婚不结也罢,反正我又不是很想结婚,只是你舅急着抱孙子而已。”

    “她没有因为这件事和你闹?”

    “闹了。怎么会不闹,不闹她还觉得自己没有面子,没有台阶下。”说到这时表哥忽然咧嘴笑了一下,“我本以为她会和上次发脾气一样和我闹分手,然后去朋友家,死活都不肯回来。没想到这次竟然只是三天没有理我,零零散散绝食了三次。我看她那样假装绝食倒挺辛苦的,也害怕自己看见她偷吃的东西时候,正好也看见了我,而让她很没面子。于是我就买了一些平常她最喜欢的菜,洗干净,把火锅准备好,然后舔着脸到她面前又是道歉,又是劝她说,她这样的折磨自己,真的比鞭子抽在我身上还使我难受。她见我态度诚恳,是真心实意的向她认错,就勉强的原谅了我之前的过错。她话音刚落,就狼吞虎咽了起来,根本就没空再搭理我。我见她消了气,就看着她的不堪入目的吃香对她说,‘绝食也挺辛苦的哦?’她回了一声‘嗯’之后便不知道为什么就莫名的笑了起来。”

    “那说明她只是和你生气,并没想离开你的意思。”

    “当然,我都那么给她面子了,要是她还不识抬举,我才懒得再理她。”

    “我看你只是口是心非。离开了她,说不定你又会说,这哪是人间,简直就是地狱嘛。”

    “我可没有说过这样的话。”表哥一本正经的否认他从来没有出过此言。

    “也不晓得是谁,把地面当墙扶的时候,说的这些话。还说如果离开了她,你的心就会变的像喜马拉雅山上的寒冰一样冰凉。”

    “喝多了而已,别当真。要说谁离不开谁,我觉的使她离不开我。不是我自诩,当初是她先色诱的我,一会儿对我眉目传情,一会又是殷切问候的。弄的我浑身都热烘烘的。恰巧,我那时正处于失恋时期,心情十分晦暗,内心也极度空虚。正逢这时,她就以勾人心魄的眼神以及我难以招架的柔情,使我上了套。不然,我现在怎么会和她在一起。虽有不甘心,但既然在一起了,就要对得起人家,不能对人家漠不关心,爱搭不理的。她平时对我也挺好———至于好在哪里,我一时半会儿还真说不出来。或许是因为她再没有朝三暮四,我就觉的她好吧!”

    “那这么说来,她其实是想和你结婚。”

    “是的。她有几次还莫名其妙的问我说,‘我们将来的第一胎孩子,会是女儿还是儿子?’这我哪知道,会是儿子还是女儿。随后她又问我‘如果生下来的是女儿该取什么名字,如果是儿子又该取什么名字?是我们自己给孩子取名字呢?还是让我们的父母给取?’

    “跟你推心置腹的讲,我之前并没有想和她结婚的意思。但一听她说那些话的时候,又觉得她说的是那样的认真,那样的期盼我们穿上婚纱的那一天,有个孩子的那一天。”

    “这就问题不大了,”我说,“只要小霞愿意和你在一起,关于彩礼,或许还有商量的余地。”

    “你可真是异想天开。你根本就不知道她妈是有多难缠。要不是我当着她的面对她许诺说,彩金一毛都不会少,她才不会让小霞出来呢。要是我没有许诺,说不定我前脚走,她妈后脚就会逼着小霞和别人相亲。你是不知道,她妈让她见的那些男的都是些什么人。不是长的不堪入目,年纪大,就是拖家带口的———这就是她妈眼中的门当户对,所谓的成功人士。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舔着一张老脸怎么就好意思见我们家小霞。真是他妈的,人老了连脸都不要了。”

    “你就存了那么一点钱,剩下都让舅舅去借吗?”

    “不然呢?”表哥靠着换衣间里的柜子,理直气壮的说。“反正他借的钱,将来不都是我还么?”

    “你就不打算和小霞她再妈商量商量,看彩礼能否再降低一些。你们家根本就满足不了她们家所提的那些条件。”

    “想都别想。她妈根本就不是一个会和人商量事情的人。她把蛮不讲理,表现的淋漓尽致。”

    “彩礼钱倒是不难。但加上房子和车子————看来只能靠舅舅去借了。”

    “那能怎么办?你我现在都才二十几岁,就算你和我都有马云马华腾的脑袋,那也是十几年以后才会发财。就像经理所说的,‘形势所逼’,有人能掏出这20万和这车子房子,大部分嫁女儿的人就随波逐流,就认为这是最基本的条件。殊不知这最基本的条件,将来就会让我负债累累,过着度日如年的苦闷生活。就像我一个同学,23岁结婚,婚后背着70万的房贷,20万的车贷,15万的婚礼借款。而他一个月的工资还不到4500。下班了连家都不敢回,一回家就能碰上要债的,而且都是亲戚朋友。想想这些,我就觉得头疼,恨不得一个人过一辈子。这样一来还少几分烦恼,多些快乐,也不会因为金钱而伤透了脑筋。”

    “既然都这样想了,何不缓上一两年再结婚?”我问表哥说。

    “我也想那样,可你那个舅,我一回去,一天能送二十句不孝子进我耳朵————‘别人的孙子都能给自己的爷爷倒茶了,而我现在他妈的还得自己倒。’听他这么说,我就拿起茶壶给他把茶满上,看他脸色稍有好转,就解释说,‘现在还没有遇到合适的,就算是碰到心仪的,也要互相了解一段时间,再谈婚论嫁,看对方是否也有结婚的意思。我总不能刚和人家认识,就对人家谈论婚嫁之事。我想,就算我是一个女的,对方这么着急结婚,我不免也会猜测他是不是有什么不轨之心。’

    “你舅听我这么一说,就更来气了,他放下茶杯,拿起拖鞋就是朝我的脖子上两下,‘你当我还是吃奶的娃娃么?告诉你我的奶早就戒了———合适?撒叫合适?你怂怕是挑眼花了,你自己撒德行你不知道吗?你以为你是董事长呢?还不合适?我今天就给你把话说明白,开春你要是还不结婚,我就找人给你说媒去。是蛤蟆,赖瓜子,还是大白鹅,就看你小子的造化了。’听他这么一说,我心里的那股凄楚劲,估计只有喝上二两白酒,流着眼泪才能对你讲出来。”

    “有那么惨吗?”我感到不解的问。就算是通过相亲来解决婚配问题,也不至于像他口中说的这么惨吧?听他这么一讲,我倒有点觉的他的意思是:舅舅把他推向的并不是婚姻的坟墓,而是暗无天日的地狱。

    “去年不就有过那么一回么?”表哥扔掉烟头,瞥了我一眼,继续说道“你忘了?我不是专门请了三天的假,说家里人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让我回去瞅瞅,如果彼此都对眼的话,就可以在两个月之内把婚事给办了。怎么,你失忆了?”

    我摸着头,仔细回忆了一番,才想起去年确实有这么一档子事。可能是当时因为工作繁忙,没有放在心上,他回来也没说什么,就给忘记了。

    “那你回来也没说什么,我还以为你并没有去相亲,而是以相亲为幌子,请假去干别的事情去了。你不是老爱干这样的事情么?”

    “有过么?”表哥张着大嘴,单手摸着脖子,故作回忆似的说。

    “我记得有一次你说舅母病了,你说需要请一个礼拜的假回去照顾舅母————而事实是舅母一点事都没有,吃饭还是照常的吃两大碗。而你却以这个为由,去陕西见你的网友去了。”

    “那是出于莫可奈何,只能以此为对策。你知道我是很疼你舅母的,如果她真的病了,我当然会急奔而去的。哪怕是她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才能康复,我也会不急不恼的等她的病完全痊愈了以后,才会安心的回来上班。”

    表哥扯蛋的技术,在我所认识的人里面堪称一流。他总喜欢把南岳衡山上的蛋扯到北岳恒山上去,并且还毫不害臊的告诉你,南岳的衡山和北岳的恒山除了名字各不相同以外(他会把恒山【hengshan】读成桓山【huanshan】),其他并无相差之别,都是漫山遍野的树林。你如果稍有较真的告诉他,南岳的衡山和北岳的恒山除了名字不相同之外,读音都是一样的。而且说起差别,除了地理位置不同,其它雄伟壮观之处,也是各有千秋,不能一字概括。

    他听别人这么一说,面部突然有所失色。但他也不是知难而退的人,故作镇定自若,拍着胸脯对大家说:“我曾经坐在南岳衡山和北岳桓山上的树荫下,用字典查过那个字———没错,就是齐桓公的那个桓字。说到两山之间有何不同?倒也没有什么大的不同,我去过几次祝融峰的峰顶,也不过如此,不过说真的,祝融峰上的仙气可真的要比桓山上的仙气多,毕竟人家的海拔高嘛!”

    在桌上凡是有点地理知识的人,不是捂嘴而笑就是瞠目结舌的望着表哥。如果遇上识趣的人,这一档子事也算是了了,就当是他说的那样。如果碰上一个或几个不识趣的人,非要论论谁才是真正学识渊博之士,到最后表哥就不得不使出他的镇压群雄之策,拿起桌上的酒瓶子,告诉你他不仅能文而且还能武。

    看到这里,你一定会说,我对表哥可能是心存偏见,所以才出此言,污蔑于他。但事实确实就是这样。这样一较高下的事迹,我曾有幸目睹过几次,但当他们相互切磋完武艺之后,就不再探讨谁的学识或是武艺略胜一筹之事了,而是探讨这次会被送到哪家医院,或者这次又会被送进哪家局子,待遇和条件,有没有上一次的那家好。

    表哥看我一时半刻只字不吐,就推搡着我的肩膀说:“想什么呢?想这么长时间?”

    这时我才缓过神来,看着他那狐狸似的眯眯眼接着前面的话题说:“那一次回去到底相亲了没有?”

    “当然有啊!”

    “那女孩怎么样?”

    “别提了,”表哥摆着手说,“我真是想不通,你舅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又关我舅什么事?”

    “我刚回去的时候,老爷子和那个肥的和水桶的一样的媒婆,一个劲的就在我面前夸那姑娘有多么多么的好,多么的有旺夫相,说我娶了她以后,保证事事如意,想不发财都难。还说什么,这是我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有多少人家想娶这个姑娘,可惜人家就是看不上,唯独就说想和我见见面,如果我同意了,这婚事也就定了。”

    “人家一点要求都没有吗?也没说彩礼的事情?”

    “彩礼说是看着给,没有具体要求。”

    “那这不是好事嘛。这样一来,你岂不是不用忍受那度日如年的苦闷生活了。”

    “话是这样说,可我就觉的天下哪有这么好的美事。我刚心里想着这件事并没有他们所说的那么好的时候,你舅和那个媒婆交头接耳的不知道在悄悄的说些什么,之后就对着我说‘你那个......那个肾怎么样?人家就这一个要求。这话虽说有几分羞于说出口,但人家提了,我也得问问不是?不然就有点不负责任了。你说是不?’

    “他们这样一问,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行吧,他们又没有见识过,肯定会半信半疑;说不行吧,就有点自取其辱的意思。说实话,我还真对肾到底怎样算行,怎样算不行没有什么深刻的了解。但是如果能给我娶上一个如花似玉的娇妻,那我就算是豁出自家性命,也要她见识见识我的尺度之大,爱妻之意有多雄厚!那么要是给我娶一个像媒婆一样的水桶,就算我有开天辟地之力,也会不顾颜面的告诉她,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汉子,连掐死一只骨瘦如柴的麻雀都有点力不从心。

    “我摸着脑袋,极力去想该怎样去回答这样一个尖刻的问题。正在我思量了半天,还没得出结论的时候,你舅的表演时刻又到了,‘你那玩意到底行不行?说实话。’说着他就抬腿,朝我屁股上踢了一脚。

    “我本来想对他说,要不你找个人来试试?可这句话来回思量了数十遍,也没敢说出口。于是就直接了当的说,‘我是一个很正常的男人,没有不良嗜好,对于自己的宝贝,也保存的是相当良好。’”

    “那后来呢?”我迫不及待的想知道这个没有当成我嫂嫂的女孩,到底是因何缘故让表哥与她无法今生为伴的。

    “后来就是第二天的见面了呗,”表哥摇晃着脑袋,想回答又不想回答的说,“我本以为她就是长的有点不尽人意,没想到见面了以后,我才知道,我对她之前的幻想的太过于美好,因此见了面以后,她就对我的内心造成了毁灭性的摧残,故令我对她一点兴趣都提不起来———她不应该用水桶来形容,而是.......而是社会气息特别浓重的坦克。光她身上裸露出来的纹身就足够震撼我的眼球的了。你说这样一个人怎么适合做我的老婆呢?还有她的那张脸,长的和个汉堡包似的,脸是白的,脖子却是黑的。哎,你说我也是真够倒霉的,本以为最起码也是个稍微不尽人意的大白鹅,但最终盼来的却是毫无女人味的坦克!”

    “说不定人家长的不怎么样,但在待人处事这些方面,很有可能比那些天生丽质的漂亮女孩更知书达理呢?”

    “这可不见得。知书达理以及优雅的气质是要靠多年的诗书熏陶,才可以由内而外的体现出来。而我和她只是寥寥的几句对话,便已知她毫无学识,常年来只是与一些不学无术的社会混混鬼混在一起。虽说‘夫志当存高远也,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应当抛掷声色,以志为毕生所求。但,这乃婚姻大事,怎能马虎呢?家有贤妻事事如意,家有坦克叫我如何安以此生呢?花不漂亮不要紧,但如果连一点香味都没有,这岂不是比背上几十万的贷款还使人痛苦吗?总之,老婆可以不要漂亮的,但一定得有文化底蕴。不然,待到日薄西山之时,我定会郁郁而终。”

    表哥这一番大放厥词,似乎觉得只有卓文君与李清照这样的才女才配与他共度余生。这么一想我倒回忆起,有一次醉酒时,表哥乘着酒兴,拿过服务员的笔,即兴创作了一首名叫《秋夜凉》的诗词,以此来祭奠在秋叶泛黄之时,他所逝去的一段爱情。诗词如下:

    “黄昏霞已失,风也变戚戚,叶不知秋意,要与树别离。几度难眠夜,望月空相思,奈何人间世事,总难如所意。我寄相思几万里,恋艳彩如霞,念腰肢如花,却不曾想,汝已身怀六甲。念我痴痴,怜汝唏嘘,人生苦事,莫过于此。恨!恨!恨!是上苍所定,或是命如此,该恨那凄寒秋夜,还是那宁愿枯去的黄花!”

    表哥或许真是一匹少有的千里马,但却始终碰不到赏识他的伯乐。他也看书,不过没有几本书是完完全全看完的。原因是:内容过于枯燥乏味,或是前面写的还乐趣横生,后面就开始胡扯八扯了。再就是,不认识的字繁多。一遇到这样的情况,他就又是叹气,又是挠头的。可这又能怎么办呢,他就爱看那些内容晦涩的书籍———喜欢看,却没有耐心,看似矛盾,其实对他来说莫过于是一种悲哀。

    “表哥,”我说,“如果你现在还坚持读书习字的话,说不定你的姻缘就不会如去年那般差了。没准还会因为你的才气,吸引来许多才貌双全的女孩,争先恐后的想要做你的老婆呢。”

    “拿诗吸引吗?”表哥冷笑着说道。

    “不是么?”

    “我想不是。”

    “你不坚持下去,怎么知道不会呢?我如果有你那样的天赋,我绝对会去坚持的。”

    “你可真傻,不是所有你想种的东西,都会如你所愿的开花结果。就算是有那么一天结了果,也已经过了时候,自己应该也不怎么想要了。我想就算是我坚持那样做,等到才华横溢的时候,估计都已是垂暮之年。那么,等到那时候,即使有仰慕我的年轻女孩,不仅漂亮而且贤良淑德,愿意以身相许,那又有何用呢?牙口不行,再好吃的东西摆在面前,也是多此一举,白白浪费。轻点可能会咯掉一两颗朽木似的牙,重一点呢———要是我还想逞强,觉得自己还有一把劲,硬是要一树梨花压海棠的话,没准用不了多久,就会一命呜呼,与阎王地下相见了。我可不是张先,估计也没有他那股精神气。”

    表哥自信起来无人可比,那么悲观起来也是如此。同样又是有时候胡扯八扯,有时候又一本正经的让你不敢相信。

    我俩脱掉工装,他一边穿自己的衣服一边接着说,“你可能认为有时候的我会有点消沉,沮丧,但事实就是这样。我没有那股劲,实在是坚持不下去。你知道想要写出一首好诗有多么的难吗?首先,你要有一定的文学见识,看更多的古典文集,去了解诗。我们中国文字博大精深,五千年历史,各个朝代的诗风都不一样,字义也有所不同。之前我还有那么一股子劲的时候,就打算把《诗经》搞的明明白白,彻彻底底。可是当看到《终风》那篇的时候,就有点灰心了,打算放弃了。”

    “遇到什么难题了吗?”

    “你知道‘曀曀其阴,虺虺其雷,寐言不寐,愿言则怀。’是什么意思吗————估计你连那几个十几划的字都不认识。”

    “现在古文不都是有注释的么?”我像个小学弟似的看着表哥说。

    “就算看注释,这首诗没有个把小时,也搞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我又是查字典,又是百度了解诗词背景,作者是何许人也,(此诗的作者为佚名)是在怎样的情况下创作出这么悲戚的诗来的。查来查去,有人说这是庄姜遭人所弃而作;又有人说这首诗出自民间歌谣,与庄姜无关。解析了大半天,当时还有点自我见解以及所悟,等到第二天就又忘的一干二净了。连‘虺’和‘曀’这两个字都不知道怎么读了,更别谈其意了。”

    这么听来,我倒有点疑惑。于是,就问表哥说:“既然你连那么难懂的字眼都愿意去查,去搞明白,那为什么把恒与桓都搞不清楚呢?既然别人都证明你错了,你还不肯承认,一再坚持你是对的呢?”

    “说来是有点惭愧,为此还打了那小子一顿。可是,两三年前我还真没有少看书———你想,一个别人都知道看了不少书的人,发现你既然连不怎么看书的人都不如,那是何等的没有面子。所以即使错了,也要坚持自己的是对的,下去之后再去改正。还有再就是,可能是我看的书种类过于繁多,对每本书籍参悟的不是十分深刻,而且长时间没有温习,因而出现记忆陷入模糊的状态。所以才会出现那种情况。不过,我真的看过有关于三山五岳的历史书籍,好像是在一部关于历史的书中看到的,上面提到了盘古,女娲,好像还有伏羲之类的神话人物。具体书名是什么,我就真想不起来了。”

    “孔子不是说‘温故而知新’嘛,以后没事的再去翻翻以前看过的书,也许就不会再出现上次的那种尴尬场面了。”

    “那玩意我是再不打算看了,太费脑子。与其费尽心思子去成为杜甫李白那样的文人,倒不如想想搞点什么新花样出来,成为马云马化腾那样的巨贾。他竟然说他对钱不感兴趣,真是站着说话腰不疼,泡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我要是什么时候能说出‘钱都是小事情’的时候,或许还能理解他在说那句话时,心里想的是些什么,但现在却只能说‘你有钱,你说啥都有理。’这样的蛮话了。不过我想,我和他并没有什么差异,唯一的差异就是他比我年龄大。要是我到了他那个年级也不一定没有他混的好。”

    “人家是人家,你是你,怎可相提并论。”我推开店门,外面突然烟雾缭绕,寒气依旧逼人。

    “怎么不可以?”表哥将围巾朝脖子上,又围了两圈,“他是人,我也是人,你就这么不看好你表哥?认为我一辈子就这德行?还‘人家是人家,你是你。’这样欠揍的话,你是怎么有勇气讲出来的?梁静茹给你的吗?”

    看这情形,要是我再不控制一下自己的言行,说不好,他就要和我论论谁是真正的好汉了。

    “表哥,我想你一定是误会我的意思了。我说的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压低了语气说,“我的意思是说,人家即使不是马云,或者是别的谁,你也无需和他们相互比较,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法和你比。你有才华,但他们不一定有,他们有高智慧,你不也有。将来以你的才华再加上你的智慧,绝对是可以让你说出‘钱都是小事情’这样的话来的。”

    “这才算是人话嘛!”这时他紧锁的眉头,才舒展开来。

    “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昧先几者非哲’我算不上智者,只是害怕挨揍而已。”

    “刚才听你这么一说,”表哥不知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情,笑着对我说,“我倒觉得,说不定我将来,还真的会大富大贵呢。”

    “那是,”我附和着他说,“你看现在还有几个年轻人像你一样,不上学了,还孜孜不倦的看那些晦涩难懂的文言文———虽然只是两三年前那样。就以你现在的学识以及才华,还真没几个大学生是能和你比的。我前两天就见过一个大学生写的字,光字就没有你写的好看,就更别提别的什么了。”

    “你可别把我当洋芋,我可不是别人哄着才长大的。”

    “哪有,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不过我倒是觉的,你也没有必要天天把头埋在书堆里———就抱着只为生活添点色彩的想法,可以偶尔的看看书,写写字。那样,即使成不了李杜二人,也不能以此为糊口的营生,那就当是闲暇之余派遣无聊的时光。等到老来之时,坐在椅子上,欣赏自己当年的文采,岂不是很悠哉?很富有老年生活的色彩与意义吗?”

    “你想的可真够长远的,”表哥双手抱怀,嘴巴因为寒冷的天气而在不停的颤抖,“但我可没你那闲功夫去想老了以后该做什么。我现在只想搞钱,只想过富人过的生活。‘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这些狗屁话,都是有钱人游山玩水时瞎掰扯出来的。如果我现在有500万家财,我还会像现在为了娶一个心仪的老婆而困苦吗———我给你讲‘诗与远方’结解决不了当下的问题,那么连当下的问题都解决不了,何来远方之由呢?我现在是要趟过一条又宽又深的河,你却给我讲,我在几十年后我该有的样子。说不定我就在过那条河时,被波涛汹涌的河水给淹死了呢?”

    “你的意思是,你现在就在过那条河吗?”

    “我想应该是。”

    “那也不至于淹死在那里吧!有很多自身条件不是很好的人不也安然无恙的过去了吗?”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说不定我将来会因为负担不起沉重的债务,去持刀抢劫,或是做蒙面大盗之类的苟且行当来———我想我最起码不会落到那般田地,但又觉的,如果到了某种被逼无奈的地步,人做起事情来,就只会想着怎样解决眼前的问题,就不会顾忌事后的结果了。”

    “你可真是越想越离谱了,哪有你想的那么夸张。”

    “怎么会没有?网上这样的新闻还少吗?”

    “我倒没怎么听说过。”

    “前两天我就看了这样一则新闻,”表哥吸溜着鼻涕说,“说是一男子因为承受不了巨额的彩礼钱,又对女方爱恋至深,舍不得放下。最后想尽办法,也没凑齐女父口中之数。一气之下,便挥刀杀了女孩一家。血洗其家之后,已知无路可逃,便自刎于血泊之中。”

    他把右手手掌放在脖颈前,做出自刎的姿势。

    我看表哥又是在夸大其词。暗地里不屑的瞟了他一眼。

    “多么可惜啊!”“表哥表示很惋惜的说,“那女孩还是那么的年轻,那么的漂亮。”

    “怎么,你见过那女孩的样子?”

    “没有,网上说是一个美女。可惜啊!可惜!这件事应该怪他老爸。要是他老爸不一昧的固执不减彩礼钱,她也就不会英年早逝了。”

    无论表哥说的多么认真,我都觉的不像是他说的那样。父母把自己的骨肉,一把屎一把尿,含辛茹苦的养大成人。按道理来说,要求对方掏相应的彩礼钱那是理所应当的事。要怪只能怪男的没有能力得到,还舍不得放弃。不但如此,他还意气用事,导致女方一家过早的离开人世,丢失许多在人间该有的美好年华。

    不过我想,事情应该没有表哥所说的那样严重,我想事情的原样应该是:

    ‘话说一男,婚配之时,家中只有薄田三亩,瓦房三间,女父口中之财,无力偿之。难眠数日,心生一计。便腰中别刀一把,与其舍亲豪饮,酒醉致吐,露出腰间之刀,谈及彩金,女父地中海处如雨倾盆,面即灰色,股战而栗。口齿不清之下,减免彩金,并献对联一副:盼金盼银盼富贵贵能几夕,望花望月望泰山山如此婿。横批:贵在夫婿。婿闻此言,大感,泪不由眼,顺颊而下。泣别之时,大赞其父深明大义也,如在前朝,定为宰相最佳人选!’我想结局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像表哥说的那中结局,真不希望是事实。

    “真不应该啊!”我以感叹的口吻说,“事实真是这样吗?”

    “谁知道呢。要么是标题党为了吸引人们的眼球瞎编乱造出来的,要么就确实有这样一档子事情发生过。如果是真的,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还是没钱惹的祸。没钱没本事就千万不要说爱,不然真的会让自己很痛苦。”

    听他这口气,似乎已经痛苦过很多次,经验已经是相当的丰富。

    “哎!”表哥又叹着气说“眼看马上就要过年了,开春转眼即来,我这婚事啊,真不知道该怎么弄。”

    “到时候我能帮你什么?”

    “准备好这个就行。”表哥搓着食指与大拇指,咧着大嘴笑着对我说。

    “那倒是应该的。”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应该倒是应该,不过到时候得出多少钱才算合适呢。

    “我要从那边走了,”快到一个十字路口时,表哥对我说。他家就在右边的道上,不过还得往里再走100米,然后再右转,进入一个黑巷子之后,再走30米后的尽头就是他的住所。

    “真的不去喝点吗?”

    “不了。小霞现在可能还没吃,回去还得给她做饭。”

    “她自己不会做吗?”

    “会,但是懒得做。不说这些了,你也早点回去,少喝点酒,多存点钱,以后可别像我,没钱还没有好的姻缘。”

    我点了一下头,像许文强那样。雾霾严重,天空中的几缕星辰显得格外暗淡,月牙无精打采的挂在空中,仿佛因为寒冷的天气而失去了以往的色彩。几十秒之后,表哥消失在浓雾中,我继续往前走,迫不及待的想马上喝上两杯,好驱驱我身上的这一股子寒气。
本章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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篱笆外的影子介绍:
刘阿文出生在农村,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农家子弟。由于辍学过早便导致了他提前步入了社会,在经历了一些坎坎坷坷后,他之前雄心勃勃的气焰已然被浇灭。对于理想、生活、恋人不敢再有奢望。
可是人向来都是贪得无厌的,说的是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他是如此,房东是如此,沈文豪和表哥也是如此......婚姻变的物质化,情感变的稀薄,同床却不同梦,各有各的心思。这终究是男人的错,还是女人的错,待我们从这本书中慢慢体会。